> 陌上琛问自己。
……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你愿意赌一把么？”梦邪双手抱胸，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她的语速很快，显然是想迅速讲完，避免说了一半被打断。
因为这个想法极有可能还未等她叙述清楚，就被陌上琛回绝。
赌？
……
他们现在是背水一战，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将其抓住。
“说吧。”
“好，那我说了。”
梦邪吸口气，一口气把话说完。
“等彭格列回来，请求援助。”
陌上琛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言不发，但是双拳已经攥紧。
她曾经被彭格列背叛过。
她曾经也天真地想要与彭格列结盟。
黑手党从来与“仁义”一词挂不上钩。
在这浑水里跌打滚爬一路挣扎，她早明白，混黑的人哪一个不是如此？
喜欢踏过不如他们的人去朝拜超越他们的人。
可是，为什么不呢？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他们有他们一套的生存理念。
因为他们是黑手党，这边是他们与陌上桑本质的差别。
……
陌上琛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惊讶，甚至失望。
梦邪也跟着站起身，语重心长地继续解释，双手按住陌上琛的肩膀，让她把自己的话听完。
“听我说，我们现在没有其他路可走了！……现在只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彭格列。我知道你对他们有怀疑，我也知道十年后他们背叛过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少年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等他们回来后，我们若能联手，若成长过后的彭格列众人与陌上桑组织联合，那么，抵抗复仇者将变成可能。
“然后，在陌上桑壮大期间，彭格列的同盟便能成为陌上桑的支柱，与复仇者势均力敌，这样，双方自然都不会主动出手，也许这个平衡维持不了多久，但在这短暂的平衡下，我们可以去世界各地寻找优秀成员壮大陌上桑，弥补六君三人的空缺，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去抹除叛变者，接回我们的李桑店主。这样，陌上桑与复仇者的平衡将重新构建，我们也能过上和平的生活。”
梦邪的话，不无道理。
事实上，她说得对。可能陌上桑唯一的希望，只能压在那些少年身上了……
即使这点，是陌上琛不愿相信的。
不愿相信，但不得不相信的。
人终归得对现实低头，十年前的她不懂得这点，因为梦想破灭大哭大闹。十年后，一路惊涛骇浪，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活下来的她，明白了。生命这条长河里，遍布暗礁和漩涡，下一秒，千千万万个可能性里，暗澜汹涌。
她总得承认。
相信他们，是唯一的选择。
……
发觉琛脸上的表情转而柔和很多，梦邪松开紧握她双肩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这是事实。
于是，失去双眼的陌上琛，藏到了那片血色之后，躲着，不出来了。
看不出她心里，装着怎样的情感。
她躲起来了，谁也看不出她的痛苦。
梦邪只能去想象，想象着现在的琛，心里翻腾着怎样的情愫，一定不是开心的，一定塞满了不甘，那些痛苦也许会一直蔓延，溢满出来。
只是觉得，若她真的哭了，从那只血色眼眸中流出的，不应是透明的泪水，而是浓稠的血。
事实上，很多天以后，梦邪真的看到琛流下了眼泪。
那泪水，竟是这样纯净而透明，反射着穿透乌云的阳光，就仿佛……每一颗晶莹的泪珠，都呈现出五彩的光芒，勾勒着一个名为“幸福”的神话。
很多天以后，梦邪不断说着感激的话，露出感激的笑容，那些，都只为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山本武。
……
只是，在未来降临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以什么样的姿态演完这出戏。人生如戏，唯一的区别是唱戏的人没看过剧本。全凭着自己的信念和意志执着地演下去。所以，并非每一出戏唱的，都是狗血大团圆，美满幸福结婚生子。他们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不会依然是个触目惊心的未来。
那是黎明前的黑夜。
即将迎来光明的人们，此刻，却身处深渊般的黑夜。
她们看到了一丝星光。
于是她们想要相信，这颗星，能指引他们前进，然后，唤醒沉睡着的朝阳。
……
梦邪又问了一遍。
“这是唯一的希望，你愿意赌一把么，在他们身上下注？”
梦邪牢牢盯着陌上琛，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的细节。
……
赌一把么？把注，下在彭格列的身上？
他们背叛过她。
他们背叛了她。
她被拖入修罗场，他们却只将她视为弃子，宁可舍子以求保全自身！
他们背叛过她！
他们背叛了她！
而下在，竟要说……陌上桑唯一的希望只有放在彭格列身上？！
……即使陌上琛的理智清醒地明白梦邪话中的真谛，她骨子里的这份倔强，也不允许她轻易低头。即使人，总得向生活低头，她却因那份倔强，将头高高昂起。
然后……撞得头破血流。
……
即使知道这份倔强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她也……在所不辞。
陌上琛冷冷地说。
“我拒绝。”
我拒绝相信他们。
梦邪足足愣了十几秒。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倔强？！为什么就不肯向事实低头呢？！你这份倔强只会害了自己你知道吗？！为什么一直过了十年你这倔脾气还是不改啊！！”梦邪愤怒地攥着陌上琛的肩膀使劲晃动，像是要把她摇清醒些。
陌上琛没有挣扎，但是她忽然提高分贝，像是被逼得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她再也克制不住这份委屈了。
……
“他们背叛了我！！他们放着我不管，把我丢到修罗场，这双眼睛被复仇者做了人体试验！！你知道为什么这眼珠是怎么变红的，你只知道里面参入了血，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过程吗？！我没有说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不是因为我自己被注射了麻醉剂所以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我只是看着星子在所以没说出口！……被按在地上的时候，我脑袋是清醒的，没有什么麻醉剂，根本就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针尖靠近自己的眼睛，眼皮被固定着连眨眼都不允许！！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现却在要让我相信他们吗？！”
说到愤恨处，陌上琛猛地睁开梦邪的手，她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带些颤抖，却依旧尖锐，仿佛能刺伤人的耳朵。
其实，不止是能刺伤人的耳朵。
刺伤的，还又心脏。那些深爱过她的人的，心脏。
那一刻世界仿佛变成黑白两色，消失了颜色，消失了声音，只有这个血淋淋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怨愤的话语变成一把把刀子，割裂空气时发出哭嚎般得声响，扎在梦邪身上，只留下刀柄暴露在身体外面，轻颤着。
家人，朋友，恋人……往往都是如此，互相关心着，又互相伤害着。
梦邪无意间伤害了陌上琛。
陌上琛无意间伤害了梦邪。
没有谁对谁错，这份苦痛，本就是人生必经的道路。
只是，它需要宽容，来软化，来包裹。这样，这些痛，便不再那样撕心裂肺。
……
“抱歉……我……我都不知道……”
梦邪哭了。
她哭着把陌上琛搂在怀里，咬着嘴唇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梦邪尖尖的下巴抵在琛的肩膀上，一串串泪珠从她姣好的脸颊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