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广谋逆,林老丞相的丧葬依然办的轰轰烈烈,吊唁的人不计其数。 长街十里,前来送行的更是摩肩擦踵,成千盈百。 怏怏过了十日,老丞相的身后事刚要结束,这边又需立即着手忙办离京迁府之事。 经过几位兄长的商定,离开西平后最终决定南下,前往永安。 林家祖上本是永安人士,如今迁府南下,也算是认祖归宗,解甲归田。 动身那日,十一辆车马成排,井然有序,阵势颇为壮观。 西平下起了雨。 让所有人皆未料到的是,乘着漫雨刚出西平的南城门不久,在顺直的官道上,竟然遇到了魏荣延。 他手中牵着两个孩子,似是等候多时,走上前仔细一看,竟是林广的一双儿女。 不是处死了吗? 魏荣延等来了林家的人,将两个孩子松开,接着便牵起身后的马一路回了去。 只字未言。 林家兄弟望着远去的背影,走下车弯身,行了大礼。 感恩之情谨记于心。 雨掺杂着冷风,落的稀稀疏疏。 两个孩子回来后精神一直恹恹,尤其是那个小儿子,似是受了惊,从回来的那天起便一直滴水不进,半口不食。 沿路求医无数。 大夫什么也答不出,只道说,多陪陪兴许能好。 林家几位嫂子一路上轮流看管照顾,饶是这般,他不吃不喝不睡,身体也见不得好转。 路还未行至金陵,孩子便起了高烧,久治不退。 这是大哥留下的儿子,更是他唯一的继人,林家几位兄弟为了医治,日夜行路赶赴金陵,到处求医问药。 疾病可医,心病难解。 又治了四五日。 林广的这个小儿子最终还是殁在了金陵。 另一边。 林双玉的状况本也是强撑硬逼,弟弟一去世,她也彻底吃不进饭了。 强撑着吃了两口,不肖一刻必定连着黄水尽数吐出。 眼看着两个孩子相继要出事,林家的人如何劝导皆是无用。 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贺同章日日陪着她,白日同她在一辆马车里,夜晚守着她睡觉。 等她睡熟了,他才敢稍稍松懈。 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几乎是遭遇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他们两人谁也不能安然从这场梦魇中醒来。 车马离开了金陵,再行两天的路便能到达永安。 清冷初冬,天放大晴,官道旁夕阳尽情挥洒,野田一望无际。 贺同章掀开车帘,将她拉到车外,两人坐在马车边上,吹着冷风,开始逐渐清醒。 “玉儿,你及笄后,还愿意嫁给我吗?” 不同往日的腼腆,贺同章直言,道出了心里的所有。 林双玉怔怔地看着他,并未答话。 冷风吹至耳畔,他抚上她的手,轻声温泽: “林府是我们的家,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 夕阳的红色洒在他的脸色,那副认真的表情让她的心微微松动。 林双玉忽然想起,祖父去世,他一定是极其难过的。 他是怎么接受这件事的呢。 这世上,还真的有他们的家吗。 错落有致地马车缓缓行着,官道行人了了,这个春风般的女孩忽然倒身扑在他的身上。 嚎啕大哭。 嗓声悲悯如刀,在寂寥的落阳道上划破尘土,化为绝响。 少年轻轻拍着,似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她。 一遍遍地重复:“无事……无事……别怕。” 天和一年,谢欢登基,林氏一族定居永安,做起了买卖营生,日子比之从前,尚且无差。 毕竟是高官子弟,心怀大志,做什么都是个中翘楚。 只是林家的几个哥哥奔劳的厉害,早出晚归,甚至一走半月有余,忙的不可开交。 贺同章依旧读书,偶尔会去临近的铺子里打打下手,可次次都要被林家哥哥斥责。 林二哥与他说:“予木你只管读书,旁的莫要cao心。万不能空负父亲于你的栽培。” 贺同章听得困惑。 如今被驱逐西平,已沦为人下,读再多的书,又有何用? 他未敢多问,也不敢懈怠,依旧苦学,却也坚持去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而林双玉,搬至永安后,便不再读书了。 心结虽解,却也心性大变,再无往日的灵动活泼。 她同几个婶婶在一起,学习女红女训,学习如果料理持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生活终于在另外一个地方,走上了正轨。 但这样的平稳,也仅持续了三年。 天和三年,朝中命案不断,接连四位大臣因涉嫌谋逆被满门抄斩。 一直到年末,谢氏最后一位公主因谋逆被斩,谢姓皇室,除却谢欢,皆都死尽。 林家兄弟忽将贺同章母亲的旧事,实情托给了他。 老丞相临故前,心下唯一还惦记的便是他。 他凭着记忆同林家兄弟嘱咐,贺同章的母亲或许还在人世,虽不明晓身在何处,却依稀可以得知出应在西平以东。 若日后他心念于此,便将此事说给他,让他东行寻母。 老丞相对贺同章了如指掌,知晓他对于自己‘无父无母’一事一直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