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也就是为什么拉亚几次三番调侃贝拉蕾的原因了。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长的好看的当然更受欢迎一些,虽然碍于唐风华微妙的身份无人与他玩耍,但一点点小心思还是有的。
“回来了?”纱缇娅看着瞪大眼睛,巴着门缝,一脸惊喜的孩子,淡淡的说道。“陆羽……都告诉我了。”
“娘……”唐风华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决堤,夺眶而出,他沙哑着喉咙扑进母亲的怀里。“娘,我……”他呜咽着,似乎要把连日来所受的委屈一并倾吐。
纱缇娅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的无奈,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推开了无助的唐风华。
“你是男孩子,不能哭。”她的声音很舒缓,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但每个字都带着坚定的魄力,压在唐风华心上。
大颗大颗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咬紧了牙,肩膀颤抖的厉害,握紧双手,就为了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偶尔漏出一两声呜咽也很快会被吞回去。
纱缇娅只是默默地看着,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么对待一个幼孩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这就是她教导孩子的方法。她要让他知道,哭是没有用的,泪水浇灌不了成长的花苞,能催生芽儿的只有隐忍和痛苦。
半晌,唐风华终于平复了感情,抬起雾蒙蒙的眸子注视着纱缇娅。
“他们打你,你为何不还手?”
“我打不过……”唐风华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嗫嚅道。
“寡不敌众,你当然打不过。但我问你,为什么不还手?”纱缇娅的声音起伏不大,但唐风华还是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失望或者说恨铁不成钢。
“如果一味的退缩,一味的被动,一遇强敌便叫喊着打不过,又拿什么来保护你未来的妻儿?你甚至都没想过要抗争!”
“不是这样的!”唐风华努力为自己辩解,“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拼死护他们周全!”
“拼死?”纱缇娅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幼稚!你死了,有想过还活着的家人吗?!强盗不会因为你死而放弃劫掠,叛贼不会因为你的死而停止屠戮。你死了又怎样?死得壮烈,死得……一文不值!”
“我……”
“以死相护?那只是个笑话。你死了只会让你所要保护的人暴露在敌人的爪牙之下。死,很容易,但活着,且活出一番价值,这才是你该做的。”
“唐煜死了,唐门敬他为英雄,给了他哀荣——但你呢?照样承受着别人的欺侮,他能为你出头吗?不能,因为他死了。”纱缇娅闭上了眼睛,是的,记忆里那个沉默坚忍的男人已经……死了啊。
唐风华语塞,他无从反驳,母亲的话带给他巨大的震动,但更让他惊讶的是哪个名字——“唐煜”,他的父亲。
他很少从娘亲那里听到关于那个男人的信息,在他还没出生时娘就回了西域,唐风华从未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爹爹”,甚至连他的身份是不是如外人所说的唐门弟子都不能确定。
唐,和他一样的姓氏,这是他继承自那个男人唯一的东西。一股陌生的感情升了上来,丝丝绕绕,如同那割不断的血缘。
原来,父亲已经死了吗?所以没能和他们一起,没能保护自己的妻儿……
纱缇娅看着沉默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眼中泛起少见的温柔,“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人,要好好保护他。不要学什么‘英雄’,那很愚蠢。你要努力长大,努力变强,明白吗?”
“……嗯!”唐风华坚定的点头,明眸中点燃着不灭的信念。
纱缇娅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伴随着他的成长,种子发芽、抽条,最终长成参天蔽日的大树。那时的唐风华也会如它一般坚毅,为他所爱的人遮风挡雨,把他护在荫蔽之下,独自扛起那些荣耀的痛苦。
见此,纱缇娅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唐煜,不愧是你的孩子啊……
她回身,抽出一个狭长的匣子,郑重的交给唐风华,“这是……他打造的东西,给你的。”纱缇娅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使命。
父亲给他的?唐风华克制狂躁的心跳,看着比他还高的匣子,打开的手都在颤抖。掀开盖子,那是两把缠绕着白色绸缎的——长刀。
除尽包裹,它的真面目方才显露出来。暴露在月光下的刀刃光华流转,流光溢彩,带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神秘美感。
有别于明教的弯刀,以唐风华贫乏的阅历根本无法判断这两把刀的材质和样式,只觉入手冰凉,仿佛刀中蛰伏着什么寒冰野兽,不断吸取他的体温,唐风华生生打了个寒战。
毋庸置疑,这是一对锋利的凶器,更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每一个细节都极尽完美。唐风华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包裹起来,放回匣中,忐忑的望向娘亲。
“寒渊,它的名字。”
“嗯。”唐风华轻轻应下,小心翼翼的把寒渊放好,这是父亲的遗物,很重要!
纱缇娅美目半闭,突然开口道:“看够了,出来吧。”唐风华一惊,这显然不是对他说的,他忙环顾四周,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从角落里显现了出来。
“哎呀,不愧是师妹,被你发现了。”解除了暗尘弥散的男人掀起兜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本来想打个招呼的,但看你教训儿子,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意思出面呐。”
“陆羽,没有下次,我脾气不好,你知道的。”纱缇娅面无表情的摩挲着膝上的弯刀。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决定让我来教导一下这小子了,早晚要见的嘛。”陆羽无所谓的笑笑。
“教、教我?!”震惊过后,唐风华期待的望着母亲和陆羽师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师父他们明令禁止过,但光是普通的刀法的话……没问题吧,陆羽?”
“那是当然的啊。”陆羽邪气的一笑,跃出窗外,“小子,明天起我教你刀法,别再被人欺负了!”
从那天起,陆羽成了唐风华的“师父”。既然不涉及门内武学,其他教众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另一个流言开始流传——陆羽是因为喜欢纱缇娅才爱屋及乌的对他好。
唐风华对此毫不在意,这是娘亲他们的事,而且就算陆羽师兄是真的喜欢娘,他也不会说什么。娘一个人把他带大,已经很辛苦了,如果她和陆羽在一起,日子能好过点吧?
他只想让娘亲能好好生活,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唐风华以为他的一生都会在大漠度过,也许之后陆羽师兄会娶了娘亲,也许他会多个兄弟姊妹,也许他会遇到生命中那个重要的人,也许……
这些对未来的期待注定在仲夏夜的某一天消散。
那天,唐风华完成了陆羽师兄给的试炼——杀死了一匹胡狼,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从未想过的。还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血迹,他带着狼的尸体急匆匆的回了家,就为了向娘炫耀,他已经变强了,他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孩子了。
唐风华没等来母亲的夸奖,等来的是唐门的人。
那个自称是他父亲师兄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说要带他回去。
回去,回唐门。
唐门?唐风华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方,但那是父亲的师门,父亲的家。
该回去吗?既然娘亲让他走,那,他就走吧……
驼队起航,驼铃悠扬,唐风华抱着寒渊,愣愣的看着逐渐消失在地平线那头的母亲和陆羽师兄的背影。他们来送他一程,下次见面不知是几时,大概永远也见不到了吧。
不归海的月色明朗,漫天扬起的沙尘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没有哭。他答应了娘的,怎么能哭呢?
一路上,那个接他回去的人——唐傲川,和他说了很多事,关于唐门,关于中原,关于父亲。
唐风华知道了,他的父亲唐煜,不,应该说是唐傲炎——这大概是娘说过的“哀荣”,改了字辈,以唐门内堡弟子的身份下葬——他临死前特别嘱咐唐傲川,要把他的孩子带回来。
唐风华默默的听着,想象他的父亲该是一个怎样的人,坚毅、勤奋、英勇。
至于之后的唐门生活,那又是一段漫长的回忆了。
……
“喂,唐风华,你没事吧?”夏卿的话打断了炮哥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