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孟秋将剑刃抽出寸许,毫无锈蚀痕迹,两侧利刃如新。橙色剑身中隐隐透着微蓝光芒,剑气刺得脸颊生疼。忽然间他丹田一阵剧痛,牵动旧伤,一口血喷出,有几滴正好洒在剑锋处。
手中宝剑滑落在地,叶孟秋整个人不由自主半跪下来,头一阵阵发晕。
“你怎么了?”柳风骨连忙将人扶起,只觉得他掌心冰凉,身体不停发抖。
“冷……”叶孟秋靠在他怀里拼命咬牙,声音断断续续:“这剑……好生古怪……”
柳风骨神色凝重,小心捡起来还剑入鞘:“此剑大有玄机,或许我们不应擅动前人宝物,还是放回去吧。”
叶孟秋踌躇不决,眼光停在剑上不愿离开。开封染过血的剑身橙色光芒更甚,隐约有种摄人魂魄的妖异。
“我们好容易找到这里……只是一把剑,想来不会有大碍。”
柳风骨见他如此留恋,只得脱下外袍裹住长剑交给他。正想再劝两句,忽然脚底微微一晃,整个人差点滑倒。他一惊站稳,还以为是自己身体不适所致,但随即发觉地面晃动越来越剧烈,轰隆声由远及近,气势极是怕人。
“是地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得的惧意。再高的武功面对天灾也是如同蝼蚁般脆弱,柳风骨拽起叶孟秋的右手,飞步离开。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站立的石台开始升起,地下湖水迅速涌上,淹没了整间石室。
原本依照他们的轻功,这点距离不足为虑,但此刻脚下摇晃,山腹内道路又是弯曲细狭,才跑到一半,水流已经蔓延而至。叶孟秋的胸腹愈来愈痛,只觉得要迈动一步也是困难,眼见身周积水已经没过大腿,他忽然停下来说道:“你先走吧。”
“什么?”柳风骨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生死关头!”
“我是认真的,”叶孟秋喘了口气,将宝剑和卷轴都塞给他,“上面甬道更窄,两个人一起来不及通过,不如分头走,你先带着东西离开。”
“那你呢?”
“我从里面游出去。这的水道与西湖相连,凭我的水性,一定可以找到出路。”
柳风骨沉声拒绝:“不行,你有伤在身,太冒险了。”
叶孟秋坚持己见:“这是眼下的最上策,”他忽地一笑:“我连身家性命都交出去了,你还信不过我?”
柳风骨还未及答话,就感到对方已扑了过来,捧住自己的脸狠狠吻住。柔软而熟悉的嘴唇,带着点血腥味,既激烈又热情。他心中一阵迷糊,就在发愣的功夫,叶孟秋已经松开,将他往外用力一推,随即进入水中不见踪影。身法快似游鱼,让柳风骨连想要捞人的机会都没有。
被留下的那个呆立当场,唇边余温尚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叶孟秋屏住呼吸,沿着水波流动的方向寻找出口。他内伤不轻,仗着从小擅长游水,在激流中苦苦撑持,几次差点放弃,又坚持着挺了过来。不知过了多久,地动渐停,水流逐渐减缓,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在脱力前寻到光亮来源,挣扎着爬上了岸。视线模糊中见这里似乎是烟霞山旁的瀑布水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不知柳风骨脱险没有,一心惦念着想去寻找,但身上毫无力气,忽然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旧伤未愈上又兼在寒水中泡得太久,叶孟秋发起了高热,身体不时在冰火两重天中受着折磨,那感觉极是痛苦。昏迷时似乎隐约见到了柳风骨的身影,对自己轻声说了句什么,随后转身渐行渐远。那决绝的背影让人有种莫名的惊慌,叶孟秋想要过去阻止,却是一步也迈不动,只能急得大叫。
“少爷?少爷?您醒一醒!”朦胧中有个声音在耳畔呼唤,将他从幻境中拉了回来。叶孟秋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里映入熟悉的陈设,原来自己是躺在庄内的卧室之中。
“柳五……”他虚弱地呼唤,感到额头脖颈上都是汗水。
“五爷?他不在这里啊,”守在榻边的叶泊秋和侍女见主人终于苏醒,总算是松了口气,“您睡了好几天,可把大伙吓坏了。”
叶孟秋用力揉揉眼睛,神智逐渐清醒。侍女们小心扶他起身半坐,为他擦面和换下被汗水浸湿的亵衣。躺了许久只觉得浑身僵硬,他坚持要下地走动,来到桌旁坐下。
身边青年送上清淡茶点,叶孟秋皱眉看了一眼,觉得没有胃口,便推在一旁,只取了茶慢慢啜饮。窗棱中透进的微风吹在脸上,感觉甚是舒爽,想起之前的种种惊险,兀自心有余悸。
他随手推开窗子,看到楼下一片混乱,许多人忙忙碌碌来回奔走,不禁问道“外面怎么了?”
“前几日的地震,引得西湖水外溢,淹了许多房屋和田地。”叶泊秋叹气:“正赶上快收的时候,不少人损失惨重。”
“这样……庄里派人去赈灾了么?”
“庭叔他们已经在办了,按照往年常例。”
叶孟秋沉吟了下:“再加一倍吧。顺便吩咐下去,今年的租子减掉三分之一,时节不好,那些农家也不容易。”
叶泊秋面露喜色,大声道:“多谢庄主。”他家是叶氏远房亲属,也是这次天灾中受损较大的佃户之一,见叶孟秋如此处理,心里自是感激。
正在喝茶的那个笑着拍拍他:“对了,你刚说他不在这里,那他人呢?”
“您是说柳五爷?我已问过其他所有人,他们都说没有看到。”
“没看到……”叶孟秋喃喃道,忽然一惊站起:“难道他出事了?不行,得赶紧派人去找……”动作太猛一时牵动伤处,靠在桌旁不住咳嗽。
“您先别急,”叶泊秋吓得赶快扶他坐下,“地震之后,家丁们这几日已把西湖周围都找遍了,并未瞧见五爷的踪迹。我想,他应该是安全离开了吧。”
叶孟秋听得茫然:“离开……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是……什么东西之类的?”
青年看着他摇了摇头,叶孟秋呆坐在那儿,脑海中思绪混乱,一时还消化不掉这个消息。
这怎么可能……他怎会一句话不说就这样离开……还有,自己交给他的……
“您怎么了?”叶泊秋小心翼翼地发问,“是不是古剑庐那里出了什么事?”
叶孟秋眼神发直,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忽然间跳起身冲了出去,对身后的呼声充耳不闻。
他纵马急驰,直奔古剑庐而去。剑庐入口隐于水下,但地震后山石滑落,已将水潭堵塞。无奈之下只好绕山而行,想从后面翻越过去。好容易赶到山脚下,眼前景象不禁令他大吃一惊。
山体正中生生裂开一条大缝,原本藏在山腹中的古剑庐此刻一览无余。叶孟秋不敢置信地慢慢走进,熟悉的石台映入眼帘,不知何时从地底完全升起。正中倒悬巨剑和机关开启的痕迹尚在,叶孟秋伸手抚摸剑身,见上面所刻心法已被震得残缺不全,只留下阵型内容。这时顾不上可惜这个,他就像被摄取魂魄一般,继续浑浑噩噩地往里面走,看到地上除了碎石尘土外,还有不少凌乱的铁骑和脚印痕迹。
劫后的四季灵谷静得可怕,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再无其余。叶孟秋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恐惧,边跑边呼喊那人的名字,但回应的始终只有自己的回音。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如何经得起这般剧烈消耗,没过多久就精疲力竭地摔倒在地,胸口和丹田又开始不断作痛。
他难受得用力喘气,手指紧紧抓住衣襟,粗糙的沙石在皮肤上磨出了血痕。然而这一次,熟悉的双手却没有适时地出现,将他温柔地抱在怀里,轻声抚慰。
孤独的身影蜷在地上不停发抖,就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忽然间嘴边尝到一点咸涩,他颤巍巍地伸手抹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流下泪来。
“二哥?!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家里……”一个高挑个头,皮肤微黑的青年急匆匆策马追来,先是大喜继而大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赶忙过去扶起人,看到那副失魂落魄的绝望模样,既不解又担心。
“宁弟……”叶孟秋茫然唤着自家堂弟的名字,脑子逐渐回神,“我……我没事啊?”他低头一看,自己居然只穿了中衣就跑出来,头发也未梳理,凌乱地被汗水和眼泪粘在脸上,锁骨和手腕上都是被擦破的伤口。
这样的自己,简直像个可笑的疯子……他闭上眼睛,微露惨笑。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叶孟秋慢慢说道,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他转头看向对方:“你刚才说……家里……怎么了?”
叶宁秋神情紧张:“神策军忽然来犯,他们围住了山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