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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肚子火憋不住,江二十仰头啸吼一声,低头便朝乌漆抹黑的崖底破口大骂:「去你的死人脸!瞧你做的这是什么混账事来了!你不是要跟我抢虎哥哥、打死不让的吗!现下闷声不见人是怎样?我江二十要是抢输你这缩头乌龟王八羔子,江湖上还要不要做人啊我!」
……无人回应,只有飒飒风声吹得在场众人衣袂翻动,回应江二十抓狂到语无伦次、毫无重点的挑衅。
不……不准……
嘶哑微弱的声音很快地被骂得慷慨激昂的江二十给盖了过去……
「你不出来是不是?好!不出来以后就都别出来了!虎哥哥身边这位置我二十要了,谁也不让!这辈子就是虎哥哥跟我过了!」
……别想……他、是我的……
「二、二十爷,您、您后、后面──」
骂在兴头上,江二十愈发觉得和虎哥哥相守的美好未来极有可能成真。
没错!没有那死人脸挡在中间,不会被他阴晴不定的变脸一会儿迷得昏头一会儿吓到破胆,他二十还有啥好怕的?
「二、二、二十爷……后、后、后面──」
愈想愈得意,愈想愈欢喜,江二十为未来可期的幸福远景忘形大笑,压根没发现属下们忽然变得惊慌怖惧的神情、也没察觉他们正一步步悄然后退的异状,更别说是听见他们努力挤出最后一滴忠心发出的颤抖提醒。
哇哈哈,三大笑!死人脸,死得好!「我堂堂江家二十爷,金算盘底下银子多到可以堆山填海,绝对能让我虎哥哥吃好穿好睡得饱──嘎!?」嚣张到不行的狂语乍然收声,尾音骤然飙高,像是被人捏着嗓子似的。
事实上,他的确正被人捏着嗓──不不不,说得更确切点,是一只臣灵掌从后头掐住他脖子,拇指和尾指恰好就按在他喉头,只消五指一用劲,就能将他像抓鸡一样掐着脖子拎起来。
紧接着,阴森低哑的声音落在他耳畔:
「……他……是、我、的……」
喀、喀、喀!颈椎和颈椎间发出被迫转动的呻吟。
江二十不想转头,真的!但后头的人力气实在太大,硬是将他的脖子往左扳,要是自己不跟着转,颈会断,人会死的!
他不得不转,也不得不看见等在后头的景象。
「赫!?」灰头土脸、披头散发、满身是血,还啪哒啪哒滴着──仿佛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恶鬼就蹲在他身后,凶目炯恫地瞪着他。
「还……我……我的……」「恶鬼」另一只手扣住江二十怀中人的腰身,勾回自己怀里。「他……身边只……能是我……」
箝制江二十的手,在差点被抢走的人儿回到自己身边时收了回来,托捧昏迷不醒的人的头颅,按在自己肩窝,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不放。
须臾,搂抱的手滑到脸侧,一路攀爬、磨得血肉模糊泥垢脏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泪痕满布的脸,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愈擦愈脏。
但萧煟ц安恢溃恢雷约航烂湎У娜擞悖矍昂诿R黄豢吹眉ピ频牧场5涫邓裁炊济豢醇T诮寺Ы忱锓判牧酥螅鸵丫丈纤郏恳还梢庵玖Τ抛拧?br />
「别哭……我……在这……应你了……就是想……在你身边……不走、不会走……不会……」
江二十抓抓脸,打量紧抱他虎哥哥不放的「恶鬼」,顺着「恶鬼」脚下看去,爬行的痕迹一路延伸到断崖边,掺和了大量的鲜血,看得人背脊发寒。
这血迹提醒了江二十,连忙跳到「恶鬼」背后,看准伤处,剑指连封几个大穴紧急止血。
见鬼了,伤成这样还能爬上来、还有力气掐他脖子讨人……就算怎么不爽,也不得不送这「恶鬼」一根大拇指,赞叹一声:「行!你有本事!」
这已经不是运气和体力的问题,而是意志力和对生命的执着。
不知为何,江二十就是觉得这「恶鬼」之所以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念,撑着一口气不死爬上来,是因为对他虎哥哥的执念。
执念归执念,伤还是要治的。
「喂,」江二十蹲下身,戳了戳没再吭声的「恶鬼」。「该起来了,得带你们去找大夫──」
碰咚!「恶鬼」垮台,斜倒一旁,终于因体力透支昏厥过去。
饶是如此,仍维持抱住心上人的姿势,乍看之下,像一对爱侣相拥入眠。
是他眼花吗?怎觉得好像看见「恶鬼」笑了?
赶忙揉眼,再看──该死!一定是他连日赶路太累以致于两眼昏花,一定是他眼花!伤成这样几乎半死昏过去的人,怎么可能笑得出来!还笑得这么──见鬼地凄美!
不行不行,不能又被这张脸骗……江二十起身退至一旁,命手下分开两人以便送下山,等了老半天,得到的是手下们苦恼的求救:「二十爷……」
「怎?」记恨手下没及时通知,害他这做主子的被人当成鸡在掐,江二十应得很冷淡。
「萧少的手扳不开。」
「真没用!」他怎会养了这么堆废柴?江二十气极,决定亲自出马,「都昏死过去了,怎么可能扳不──」鬼的哩!真的扳不开!试了又试,不敢催劲硬扳,生怕一不小心折断萧煟ц暗氖种浮?br />
竟然执着到这种程度……江二十懵了。
「怎么办呐,二十爷……」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江二十气吼:「还不快给老子生个担架出来!要能躺上两个人的!快去!」吩咐完,回头探看躺在地上的两人。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不知道眼前两人这样算不算,只知道这个浑身是血的家伙对他虎哥哥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放手的了。
这人啊──恐怕连魂魄都走到奈何桥头,也会因为听见虎哥哥喊他转身冲回来吧?江二十心想。
不不,就算是不小心过了奈何桥,被黑白无常给拖进阎罗殿,这家伙也会拿「随影」架在阎罗王的脖子上,威胁他让他重返人世!
只要他虎哥哥还在人世的一天,这家伙说什么也不会独赴黄泉……没来由的,江家二十郎就是这么认为。
多可怕的执念,忽地一阵激灵,说不清对萧煟ц笆蔷磁寤故呛ε拢坏氪硕呦嘟细酉拭鞯模俏薹ú怀腥系拇彀芨小?br />
谁比得上啊!这种就算已经魂赴酆都也要杀将离城爬回人间的狂执,世上找得到几个?他除了认输还能怎样!
至于他被这么强烈的执念给缠上的虎哥哥──
唔……头皮发麻,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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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出生的婴孩不能期待他记住什么,项多只能从身边大人的回忆中捕捉关于自己一些枝微末节的片段过去。从府里的赵大婶那听说来的事──
自己出生的时候跟别人不太一样。当所有健康的新生儿都奉着「呱呱落地」的精神出世,就他半声不吭,那时候求得一家老少都哭了,直到他爹在门外扯开天生洪钟的嗓门大吼:「给我哭!」才勉勉强强咳一声换了气,活过来。
他也不像一般的婴孩饿了就哭就闹,吸引大人注意。打自襁褓开始,他就是个硬骨头,饿了也不哭不吵,成天盯着天顶,满周岁也没听他吭过一声,一度被当成哑巴。直到两岁那年,见着出外经商归来的爹,开口问了句:「你是谁?」全家才知他是会说话的。
萧家是个大家庭,百亩的宅子里住了一、两百口人,照顾来照顾去,总有疏忽遗漏的,萧家的孩子很清楚「不吵没糖吃」的道理,因而几乎每人都有一副不算差的口才,懂得怎么替自己争取合理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