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猜不透。
他的心已一点点沉了下去。片刻之后,便如同死湖一般,波澜不兴。
他很快就知道了朱厚照叫他们入宫的理由。
朱厚照说:“朕命人叫你们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郑辽韩吴四王,将于十日内造反。”他丢下这样一个大炸弹,然后好整以暇对不懂一笑。“老师,你怎么看?”
宁王豁然抬首,凝视朱厚照。
“哎呀,当初皇帝老伯病重,他们一眨眼就到了,我当时就知道他们想造反了。”不懂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现在不过是确定了在十日内嘛……什么?他们将在十日内造反!”
不懂说到这里骤然停了下来,满面惊悚。六部尚书也反应过来了,各个见鬼似得瞧着淡定无比的朱厚照。
朱厚照颔首:“对,没错。”
不懂惊呼:“这事皇上又是怎么知道的?”总不会四位藩王高调宣布要造反吧!
朱厚照闻之转头,对宁王眨了眨左眼:“自然是有高人告诉朕的呀(ω<)☆ !”
宁王:“……”忍住忍住千万不能打他!妈蛋快忍不下去了怎么破!
不懂:“……”糟又听不懂皇上在说啥了求好好说人话!
六部尚书and众内阁大臣:“……”谢谢请忽略我们这只是作者在凑字数。
朱厚照瞧着众人都是一脸抽搐模样,迟疑道:“难道你们都觉得朕在逗你们?”
众人瞬间就换上了“难道你不是在逗我们吗”的表情。
朱厚照弯眼笑了笑。
他认真道:“好了,诸位爱卿,我们先撇开这个问题不谈,还是想想怎么用八万兵马抵抗四位藩王的二十万兵马吧。”
众人依旧接受不能,表情各个似魔似幻风中凌乱。
唯有宁王垂手倾身而立,不言不语,面上亦无丝毫变色。
朱厚照见他们不言不语,便以一手撑了下颚道:“首先呢,朕认为四路藩王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造反。我若是他们,必然更想在夜深人静、守卫最为疏忽之时悄悄领兵入城,轻松包围皇宫,以小命要挟皇帝,命皇帝下旨禅位。我们先不说朕禅位后到底能否保住小命,来谈四路藩王怎么才能做到悄悄京城。”
不懂反应过来了,抽了抽嘴角答道:“悄悄啊,这个简单。找个内应为他们打开城门不就得了吗。”
“不错,老师说的正是我的想法。”朱厚照顿了顿,“那么,四位藩王又会找谁当内应呢?”
众人面面相觑。
若要一个能打开城门的内应,那么这个人的地位必不能低,最好就是兵部的人。但不懂与朱厚照前不久才解开了巫大勇与无休的误会,使得巫大勇坚决地站到了新皇身边,是以四王绝对不会找巫大勇一派的人。
那么……
众人默默将目光从巫大勇身上,移到了户部尚书洛亦身上。
洛亦虎躯一震!
他的心跳疯狂,脸上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得微微颤栗。在这等攸关生死存亡的时刻,他的演技瞬间就爆了表,甚至连眼泪都收放自如:“皇上明鉴,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对朝廷绝无二心,皇上千万莫要听信他人谗言,误信小人,不辨是非啊皇上!”
朱厚照支着下颚瞧他涕泪横流的脸,微笑道:“洛尚书先让朕把话说完啊,朕的意思是,四王若是要找内应,那便由着他们去找罢。”
“然后——坑死他们!”
尽管此次会议开头匪夷所思,过程心惊肉跳,结局惶惶不安,朱厚照到底还是得出了一个满意的御敌方案。他最后挥手,这样对众人道:“四王造反具体是何时,朕不知道。但朕会想办法,早些确定的。”
当然,倘若此时六部尚书能猜到他用什么方法确定造反日期,此时一定哭着求着朱厚照收回成命,哪怕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也在所不惜!
可惜他们猜不到。
此时的他们,只知出了大殿后天幕阳光灿烂,周身都有恍如隔世的沧桑,使得他们情不自禁内牛满面。
……娘亲诶,当官太可怕了!窝萌好想回家QAQ!
众人已走了,宁王却依旧静静立在朱厚照眼前,似不打算离去。
朱厚照起身伸了个懒腰,拉了宁王的手:“啊,一不留神就过晌午了呢,皇叔,窝萌去用膳吧~”
宁王挣脱,负手淡道:“你为何不问我?”
“问什么?”
“江西兵马。”
朱厚照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若非皇叔调兵遣将,我也想不到其余四王将于近期造反。”
宁王冷声打断他的话语:“不是这些。”
“本王想知道,你明知本王以你的名义调集兵马,你为什么连问都不问本王一句。”
朱厚照顿了顿。
他这才收起眼中漫不经心,紧紧凝视宁王,轻声问:“皇叔当真想知道吗?”
宁王与他对视。他并不说话,眼中坚决已无可忽略。
朱厚照一字字道:“因为我知道,皇叔想要这个皇位。”
宁王瞳仁骤然紧缩。
“但以皇叔性格,势必不会首当其冲去造反,反而会设计四路藩王取下我的人头,然后等四路藩王内乱,皇叔再打着为先皇报仇的旗号,领兵将之各个击破。”
宁王深吸一口气,缓缓笑了起来。
不错,全部被朱厚照猜中了。
他的这个大侄子,果然不容小觑。
他听得朱厚照又问道:“但是皇叔,你为什么想要这个皇位?”
宁王默然不语。他只是看着朱厚照的眼,恍惚间觉得他的眼睛深邃的近乎可怕。
为什么想要皇位?
朱祐樘登基后励精图治的这些年,海内生平,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这些从无人否认。但这个天下总归是有那么一些地方从不太平。官府骄奢淫逸也好,百姓男盗女娼也罢,其道德之沦丧,令他触目惊心。
事实上,他很多时候都忘记自己行侠仗义的目的。只看到那些穷苦的人脸上有一些笑容,那么便满足了。
所以朱祐樘身体安稳的时候他仅是蛰伏,从不期望能取而代之。因为他既没有造反的实力,也没有比朱祐樘更坚定的心。
只觉得抑郁不得志而已。
但是朱祐樘快死了,天下就要落到了朱厚照的手里。
朱厚照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便是扶不起的啊斗。而先前河南大水朱厚照所为,也完美论证了他的眼光之准。
朱祐樘在位,他忍;朱厚照上位,他不服!
若要有为,则必须有位,必须得到巅峰权利。但这个天下的权利最巅峰只在这个皇宫之中,在这个皇座之上。他明明有皇族血统,明明有资格登上这个皇位,却因不是什么所谓的正统,止步在这条路的前面。
现在,他已经站在这条道路前,一切道德限制,都显得无比苍白。
——那么,造反罢!
宁王闭眼。
但又为何偏偏会在此时此刻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朱厚照见他眼中浮现出些微的恍然,又道:“我不知道皇叔为何想造反。但我知晓,以皇叔谋略,一旦兵权在你手中,如今最好必是按兵不动稳坐钓鱼台,等四王骤然发兵围困京都,不会给我任何反应时间。”
“六日之前皇叔调兵遣将,江西到此地行军需大约十五日,这说明四王在十日内至少会有大动作。但皇叔以朕的名义,稍有政治头脑的守将都能觉出一丝诡异,更何况那人六日后才发觉不对。”
朱厚照说着,自嘲一笑:“皇叔,你在试探我。”
“皇叔,我曾说过,我喜欢你在说起游历天下遇见那些穷苦百姓时眼中真实的悲哀,还有帮助那些百姓后,你由衷的喜悦。也许,你曾坚定不移地想要造反,但你现在,已经动摇了。非但动摇,更想要以此试探我——你想看看我的反应,是不是值得你放弃,抑或继续走上这条造反的路。”
“皇叔,一个人心里若是没有别人,那当然是无情,谁也伤害不了这个无情的人。但我心里有你,你完全可以伤害我。”朱厚照说到这里,敛去面上自嘲也好悲伤也罢的所有神色。他平静地、专注地凝视宁王双眼,眼中执着之深,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