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办了一天的婚事,箫清羽有些倦怠,不欲再多问,答应之后,考虑到屋里只有一张床,看着拔步床干瞪眼。既然都觉得这桩婚事是场闹剧,他们就是各不相干的人,怎么能睡一张床?
“你睡床,我睡地上。”箫清羽大步走向壁柜,去取另外一床薄棉被。
这也是用来撑场面的,大娘说一间屋用不了两床被子,没准备有多余的。
秦蓁说不:“我是客,怎么能把主人赶到地上去。一两日还好,长期了可不行,叫我怎么睡得安稳。”
女子温婉懂事的声音令箫清羽憋了一天的闷气舒缓了些。箫清羽皱眉,口气很轻的道:“那怎么,我还能让你一个女人睡地上吗。”
秦蓁盈盈一笑:“你真是个好人,那我就更不愿占便宜了。不如我们比一比,谁赢了谁睡床,这样就不用你推我让的了。”秦蓁转了转漆黑的眼珠,打量房中能用的东西。
箫清羽被夸得有些飘,城里人太会说话了。
墙角边站放了几支箭筒,里面插满了箭羽,想必箫清羽平时爱好打猎。秦蓁眼前一亮,走过去,拿起这个跟投壶异曲同工的玩意:“就这个吧,投壶玩过吗?站到两到三丈远的距离,谁投进壶里的箭多,谁就睡上面。”
箫清羽走过去看,无语道:“你那细胳膊,跟我比这个?”
这男人三句话两句都在嫌弃她,秦蓁鼓嘴,挽起了垂落的嫁衣袖口:“就这个。休要瞧不起人,待会睡地板可别说我欺负东道主。”
箫清羽不欲多争。他拿来烧了一截的木炭,在地面画了两条界限,两炭线之间相隔两丈余远,一端是一支伫立的空箭筒,另一端站着比试的两个人。
“箫清羽,你没使劲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力气大行了吧,没见过你这么力气大的姑娘。”
“投射得太远了,你故意的。”
“你就乖乖睡上面吧。”
“不行了,手好酸。”
……
趴在屋门口听壁脚的两位老人,掩嘴乐着回屋了。孙儿整日不是种田就是打猎,加上今儿一整天都沉着个脸,他们害怕洞房进行不顺利,披衣起床过来听门,没想到动静闹得挺大。
秦蓁渐渐体力不支,被让着,玩下去没意思,就结束了游戏。一刻多钟时间,箫清羽投进了五根木箭,她七根。最后,秦蓁将满地乱箭的场地收拾干净,去了床边坐下,解头上繁琐的首饰。箫清羽走到桌边要吹灯,忽然看见了那封和离书。他看了会,面露出一阵古怪神色。他看了会便将和离书折叠好,塞进家里人不会来翻的箭筒里。
上下挟裹着一层单薄被子睡觉,箫清羽拢着被子,脑海中浮现大小姐跟书法家一样娟秀柔美的字迹。大小姐定然对琴棋书画更在行,为什么要跟他比投壶?不过要是真比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他又该怎么办,他一个字都不识得。
清冷的月光斜照进拔步床头,箫清羽侧着身,仰望着床头隆起的身影,心中对成婚的感觉茫然。就多了一个人而已,好像没什么不同。
他闭上眼睛,还是想想明天该干哪些农活吧。
怕家里人知道他们的尴尬关系,即使秦蓁不是秦瑟的问题要说,但决定和离的事过于骇然,两人都没打算说。于是中间没提议拉帘,惹人怀疑。箫清羽是个粗汉没在意这些,只秦瑟怕被人瞧见凌乱的起床模样,一早提前醒了。
秦蓁摸着黑,蹑手轻脚的穿戴好衣裳,就静静坐在床头,只等男人醒来,一块去给长辈敬茶。
第2章
昨晚屋里光线暗,又碍于女子的矜持,秦蓁不曾好好打量过这个男人,模糊的觉得他身姿精壮挺拔,投壶和铺棉被的动作很利索,那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灵动劲儿,不像府里的下人,跟木偶一样。
晨光熹微,秦蓁坐在床头等候了片刻,见男人迟迟不醒,探究的目光就慢慢移了过去。眉骨清逸的男人挟裹在灰扑扑的打丁棉被里,仿若一支精致的玉雕放在了劣迹斑斑的锈缸里。有棱分明的线条沿着下颔到脖颈延伸到起伏的胸膛,呼吸轻浅。随意横着的手臂,都让人感到骨骼里一种朝气的力量。
还记得前段时日,姜姨娘大抵是怕她到时候哭闹逃跑,把事情闹大,影响到秦瑟,曾去她房中若有所指的暗示过一通。其中一条她记得,是姜姨娘夸奖箫清羽话,说那真是云山村天地灵气蕴养出来的人儿,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夫婿。如今看来,前半句不算夸张。
又过去了一刻钟。怕爷奶那边久等,冠上她新媳妇晏起的名声,秦蓁犹豫要不要叫醒男人。就在这时,箫清羽自己转醒,睁开眼睛。他看到床上坐着的漂亮女子,茫然了片刻。哦,他已经成婚了,准确的说,成了个假婚。
“你醒了啊。我去外边等你,我们一起去给爷奶敬茶,你先洗漱吧。”
她正要走,箫清羽立坐起来盘着腿,叫住她:“敬茶倒是其次,出去之前得把你跟秦瑟调换先说清楚。爷奶年纪大,他们看到你变了个人,肯定会吓一跳。你先等着,我去跟他们说。”
秦蓁进退不是,嗯了声,走到一旁窗户边去了,背对着他。家家户户的鸡鸣唤醒了整个村子,透过这个窗户可以看到后院的菜畦,有黄瓜、丝瓜、豇豆……都是春季时令的蔬菜,它们不像躺在家里厨房里一样干干净净,缠绕着繁密的藤茎叶子。秦蓁低头望了眼自己没碰过农活的手,有些茫然。
等箫清羽回来叫自己去堂屋,秦蓁理了理丝麻做的粗布衣裳,跟他去了堂屋。
刚踏进门,就被一个妇人扑上来握住她的手:“天呐,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坏了闺女一生的幸福,这可是婚姻大事!好在我们箫家是个家底殷实的,不晓得秦小姐肯不肯留下。”
长幼有序,秦蓁先冲妇人微笑示意,继而先走到两位老人面前请安:“爷爷好,阿奶好,我是秦蓁。清羽已经将我的事告诉你们了,你们还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关于这个家,她自己知道不少。爷爷叫箫振,奶奶冯紫莲冯氏,大房是箫弘光、周珍夫妻俩,育有备考举人的秀才儿子箫书翎,十六岁,和她同岁。还有个女儿箫含玉,十三岁。
二房就很孤零零了,只有箫清羽一个,父母皆早逝。箫清羽是孙儿辈中的老大,十八苏。
虽姜姨娘不敢说箫清羽坏话,她兀自揣测,这有些孤煞的命,是箫清羽十八岁还没娶亲的原因之一,否则他会打猎手艺、皮相生得好,这个年龄该做爹了。
说罢,又一一问大伯、大娘的好。至于箫书翎和箫含玉该是来拜见她的,不过听了这桩离奇的掉包事件,也不知该不该叫她嫂子,愣在原地没作声。
箫振敲敲桌面:“坐下说吧。”
秦蓁和箫清羽连挨着坐在一侧的椅子上,中间隔了张没上漆的梨花木方几。
秦蓁有丁点儿紧张,不过箫家人好像更紧张。乡下人说话实诚,冯氏开口就安慰道:“孩子,这儿,你怕是住不惯吧。诶,我们女人命苦,嫁了人,一生就定下了,你怨也没用了,好好跟这住着,短缺什么,我们家想法子给你补。”
得知人家是城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冯氏生怕照顾人家不周。箫振也是如此担忧惶恐。一贫一富,一扇隔阂的大门无形间立了起来。
秦蓁眼睛微眯,暗自揣度,这家人这么友善吗。要是知道一些事情后,不知还会不会这个态度。
她正琢磨怎么回答这番好意,周氏就笑着插嘴:“娘这是哪儿的话呢,秦蓁可是秦家的嫡女,会任由一个小妾上位的继母算计不报仇吗?秦蓁,你爹待你如何啊,不会任由你被欺负吧?”
周氏眼睛立散发着两束贪婪的光芒,这话也其心昭昭。秦蓁垂眸,为人子女不该在外道父母的不是,她避重就轻回道:“我爹是个和善的人,他也是个精明的商人,不会把事情搞得糊里糊涂,想必这两天会来找我说清楚。”
“哎呀,可不就是这样吗,到时你又能当回秦家小姐了。虽然阴错阳差,你可上外打听打听,我们家清羽是村里最孝顺最能干的,一定配得上你。真是歪打正着了!”周氏掩饰不住笑意,边拍巴掌边笑。
这是娶了一座金山回来啊!秦家经营茶叶、丝绸刺绣一类生意,在阜阳县乃至整个金陵城,都是商家中的翘楚,闻名遐迩。
从她一听侄儿说这桩事,她就知道这次不止得那十两银子,老天给了箫家更大的一份礼物。
脑子不停盘算的周氏,忙叫一双儿女过来喊大嫂,给她奉茶,恨不得将这桩婚事定得死死的,让秦蓁没有反口的余地。
这一个上午几乎都在周氏的阿谀奉承下度过。
午饭箫家居然杀了一只母鸡做主菜,周氏叫箫含玉去后园子里多摘些蔬菜,跟办宴席似的做了六菜一汤。要知道箫家的劳动力只有箫清羽,和一个年迈的箫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