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追月半跪在床边,抚弄着冷月的脸,“冷月?我是追月哥哥啊!你醒醒!冷月!”
医生摇摇头:“这种病例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美国一个女人,整整睡了三十年才醒过来,这其实是一种潜意识的逃避。”
“逃避?”展牧原不解。
“比如说,他生活里发生了什么十分不如意的事情,他不想承认这个真相,就把自己禁锢在梦境里,不肯出来。”医生解释说,“病人发病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亲人去世?或者破产什么的?”
展牧原立刻就明白了,其他人也明白了。
可怜的冷月。他不敢面对,也不能面对边城的死,自己把自己封印起来了。
展牧原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他背过身,一拳砸在墙壁上。
慕容灿咬了咬嘴唇,默默凑过去,拉住慕容行的手,小声说:“他好可怜,是不是?”
“他的可怜,何止这些?”追月苦笑,“你们看他的脸,年轻得不带一丝风霜的痕迹,其实他却把人世所有的苦楚都尝遍了……他小时候,我们都叫他安琪儿,柔弱美丽善良……义父恨他的善良,总是变着法子折磨他!真他妈的!——孤儿就该受这种罪吗!——”
“别说了!”慕容行面容冷峻,“我帮!——”
大家都惊喜地抬头看他。
他慢步踱到展牧原面前:“展兄,忙我是可以帮,但不能白帮。你是个吃独食的人,这点你无需否认。商场本就尔虞我诈,你能吃独食也算你的本事。但,我要防着你也是我的道理。”
“应该。”展牧原坦然点头。
“那么,你就和雪儿订婚吧。有了这层关系的牵制,我才能相信你。”
展牧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觉得有些突然了。与慕容家族联姻,展家会变得更强,但再强也是慕容家的附属物了。慕容行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而他,也无可选择了。
他很想笑一笑,但他笑不出来。只是一点头:“与慕容家结亲,是我们展家的荣幸。”
慕容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雪儿很喜欢你。她是个好女孩,也会是个好妻子。相信我,她配得上你!”
展牧原这次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慕容行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丝悲壮,就像做出了莫大的牺牲一样。
慕容家一插手,轻重马上就分出来了。边家面对展家和慕容的联手,立刻就势单力薄,退避三舍了。冷月还在昏睡中,案子已经有了结果。冷月因防卫过当,被判有期徒刑两年。现在只等他醒来,把这结果公之于众。只要他醒来,上了法庭,判决之后,展牧原马上就会以保外就医的方式将他保释出去。事情就圆满结束了。
问题是,冷月怎么也不肯醒。
万般无奈之下,展牧原只好把整件事告诉了倪洁安。倪洁安因为他的隐瞒,对他又打又骂又哭又闹,直到把他揉搓得稀巴烂,才哭天抹泪地去了医院。抱着冷月的脖子,他把嗓子都喊哑了,冷月就是不醒。
58
58、尘埃落定 。。。
冷月在病床上整整沉睡了一个月,看趋势还将继续沉睡下去,身体所需的养料全靠点滴供应,眼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下去。医生说长时间的昏睡会引起内脏器官的衰竭,非常危险。可是展牧原和倪洁安却一筹莫展。
“如果边城在就好了。”倪洁安自言自语着,“想想边城那个人,其实挺好的哈……”
展牧原抱臂看着窗外,没有吱声儿。
倪洁安坐在床尾,转向展牧原:“你说是不是啊?”
展牧原茫然回头:“什么?”
倪洁安赌了气,背对了他:“你根本没听我说话嘛!”
展牧原踱过来,从后面环住了倪洁安的脖子,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长而轻缓地叹了口气:“倪洁安,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我做和尚。”倪洁安有点出神儿,声音浅浅的。
“说得跟真的似的。”展牧原直起身子,在他脑后推了一把。
倪洁安的头往前一探,忽然福至心灵:“我想到个办法。”
“什么办法?”展牧原的态度十分敷衍,根本不相信他那颗小脑袋瓜子里除了馊主意,还能有什么正经主意。
“不是有那种人,特别会模仿别人的声音和语气吗?”倪洁安认真地说。
展牧原精神一振:“没错,确实有这种人。警局就有这方面的专家。”
“边城以前参加公司会议啊,晚宴啊肯定有他的声音实录,让他模仿了边城的声音,不知道行不行?”
展牧原脸上慢慢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他低下头在倪洁安脸上狠狠啃了一口:“行!太行了!看来以后不能拿你当傻瓜看啊!你照顾冷月,我这就去安排!”
从警局调过来的模仿专家,只用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把边城的声音语气模仿地惟妙惟肖。他靠在冷月耳边,轻声呼唤:“冷月……冷月……你醒醒……我回来了……我是城哥……冷月……”
展牧原和倪洁安屏息静气地站在冷月床畔,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冷月……冷月……我是城哥啊……”
冷月的眼睫毛忽然跳动了一下。倪洁安兴奋地差点喊出来,展牧原连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模仿专家继续。
“冷月……快醒醒……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快醒醒……”
冷月的嘴唇轻轻蠕动,许久之后,开启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微不可闻地叫了声:“城哥……”一痕清泪随着他的声音,缓缓得爬出眼角,滚落在洁白的枕套上。
倪洁安的眼泪潸然而下,他无声地呜咽着,眼泪流得展牧原满手都是。
一个小时以后,冷月终于从沉睡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抖动着沾满细碎泪珠的长睫毛,慢慢睁开了眼睛。展牧原,倪洁安,警察,医生……梦境退却,现实扑面而来。没有边城,没有明天,没有希望。一切都已成了过去,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哥……”倪洁安在他床边慢慢蹲下来。
冷月缓缓摇了下头,他不想听任何话。任何话语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他转动头颅,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直接渗进了柔软的枕头深处。他像一只孤单的小动物一样蜷缩起身体,瘦凹的腹部一阵剧烈的抽动,压抑的哭声从枕头下传出来,沾着血肉,搅着脏腑。仿佛生活从此破碎了,不可抑制地滑向阴暗和陌生。宇宙的某个角落里正发生着日蚀。
几天之后,冷月情绪看似平静下来,他重新被戴上手铐,送回警局。那冰冷的手铐锁在他纤瘦的手腕上,把倪洁安的眼睛都刺痛了。他抱着他失声痛哭,怎么也不肯撒手。展牧原只得把他的手硬生生掰开,用铁一般的双臂把他紧紧箍在怀里,任在他在胸前哭得浑身发软。他吻着他泪湿的脸庞,一再保证冷月很快就会出来。心里伤痛地想,冷月只是象征性地去走个过场,他都哭成这样!离了自己,他可怎么办?……他吻着他湿漉漉的双眸,沙哑地呢喃:“倪洁安,你怎么是这样的男人……”
判决下来以后,冷月被送去城西监狱服刑。展牧原立刻开始着手保外就医的事情。这个申请需要冷月签字,展牧原带着倪洁安去见了冷月一面。
展牧原和倪洁安坐在接待室里,等着冷月。倪洁安四处打量,他怕这个冷冰而残酷的地方,恨不得立刻抢了冷月离开。 展牧原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抬眼看看展牧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