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知道，为什么又要自责呢？」
「我……」雁太邵梗住了。
「雁……」凤凰轻轻地念道，把手在雁太邵肩膀上轻拍，「你的本性中有凤凰所无法表露出的善良与仁义，你的心胸中埋藏着我不足外人道的软弱与渴求，即使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曾为我躯使，但你我相伴多年，心心相映，很多事情是无法分离的。」
凤凰的目光温润而挚诚，他的目光看起来并不像在注视着自己，而是望着不知名的远方，但雁太邵却感觉到自己被这目光时时刻刻包容着，每个角度都是凤凰殷切的关注。
他默默地垂下头来：「皇主，对不起……」
「为什么又说对不起？」
「因为我……背叛了你。」
雁太邵拾起脚下的凡木剑，说：「我忘记了生命中最初的忠诚、忘记了对您不离不弃的誓言，我……我贪恋人间的自由自在，想要逃过您赋予的使命。」
雁太邵心中惭愧至极，没想到他的话却引得凤凰失笑，「那正是我所希望的啊。」
「什么？」
「我希望你能快乐。」凤凰温柔的话语仿佛轻风般吹拂着脸庞：「你和朱鸾都是我所珍爱，我希望你们能够快乐……而留在我的身边，只有严苛的纪律与政法，我没办法将自己的爱给你们。」
「这……」雁太邵听得有些迷惑。
凤凰却微笑着说：「你问一下朱鸾就知道了。」
雁太邵轻轻点下头。
凤凰回过头去，宠溺地望了一眼酣睡中的朱鸾，说：「也许我们俩真的是天地的两极，只能并存却无法相容。酣睡中的朱鸾是最可爱的，而朱鸾大概认为……只有梦中的哥哥才是他最想要的吧。」
凤凰略微无奈地笑了笑，雁太邵却极力肯定道：「不！小鸟在梦中都思念着您，他一定更想见到真实的你！」
「哦……」凤凰淡淡地笑道：「假如在我们永恒的生命当中，这份思念都不会变质的话，那么就让我们再等待五百年吧……待到九州世界在我冷酷无情的管理之下终于四海升平，届时一定需要一个像朱鸾这样天性善良、拥有无穷创造力的君主，来将其带入繁华昌盛的时代吧……」
雁太邵很吃惊地问：「您真的打算将王位让给朱鸾？」
「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雁太邵结结巴巴地说：「告诉了，可我——我以为他是痴鸟说梦。」
凤凰被他逗笑了，「凤凰的承诺一诺千金，绝对不会食言的。」
「可是……」
「朱鸾现在或许还完全看不出有皇主的风范，但他拥有所有我所没有的天赋和特质，相信我吧，他是一块未经雕琢……或许已经初具雏形的美玉，九州的历练会给他最需要的打磨。有你在他的身边，我则不需要担心他有任何出格之处。」
凤凰轻触下雁太邵的指尖，笑道：「一切就拜托你了，雁。」
第三十章
雁太邵听到在虚空之中的叮然声响，本以为是幻觉，却没想到是一直藏在口袋中的雁玉从怀中掉了出来。
他急忙将之捡起，有点不好意思地举到凤凰眼前，说：「真抱歉，这块玉被我弄碎了。」
凤凰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你似乎不该对我说抱歉。」
雁太邵想了想，倒也是，雁玉是他本来的形体，自己的身体想怎么折腾都行，他完全不需要对此说抱歉啊。
可他还是举着玉对凤凰道：「这里面禁锢着一只妖魔。」
「哦？」
「是千本厦的父亲。」
「呵，他一定在寻找他的儿子吧。」凤凰笑了笑：「机缘合适，我会帮他的。」
凤凰将两块玉接到手中，神奇的是，那玉因为妖魔的存在，上面浮着一层狰狞的血痕，随着玉放入凤凰的手中，那表面的痕迹越来越淡，最后竟然恢复通体的洁白，连原本碎裂处都紧阖在一起。
凤凰笑着说：「这个我收下了。」
雁太邵做个出让的姿势，说：「没关系的。」
「包括里面的妖魔。」凤凰微微一笑：「我想它带给你不少烦恼吧。」
雁太邵点点头：「他也教了我不少事情。」
「妖魔是非常有感情的。」凤凰感慨道：「它们可以为了搭救一个同伴而倾巢而出。」
「人间的留都都统尊阳，难道就是利用了妖魔们这样的弱点，来对他们施以报复吗？」雁太邵忿忿不平地问道：「我一向认为妖魔邪恶至极，然而尊阳为了报复这些邪恶，用了更为邪恶的方法，这难道就是正确的吗？」
「我知道你很厌恶尊阳的处事方式。」凤凰仍旧是淡淡笑着，轻轻吟着，听他说话非常舒服，「但南留需要他这样的领袖。」
「哦？」
「也许你并不认同，但九州每一块土地上面的人民都有他们尊祟的偶像，尊阳的某些偏激方式可能会造成灾难，但他需要时间去平衡，南留遭遇的灾劫太多了，他们不能够再有一位软弱可欺的统治者……只有尊阳那样的人才能够统治南留。」
听着凤凰理所当然的口吻，雁太邵自然是深深的不赞同，但他又不懂政治，只能够说凤凰有自己的考量，他身为九州皇主，需要将适合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稍有差池，便会发生千本厦那样的悲剧。
雁太邵刚刚一想到这里，凤凰就猜到了他的心意，他俏皮地笑笑说：「你在想，凤凰也未必是正确的吗？」
「啊？」雁太邵被一下说中心事，非常尴尬。
「与千本厦的对峙中，我虽然没有输……但也不能够说赢了。」凤凰笑道：「他至今仍消失无踪，我没有亲眼看到他失败，所以也算不上什么成功者。」
雁太邵很吃惊地问道：「连您也不知道千本厦在哪里？」
凤凰轻轻摇头：「假如我知道的话，妖魔界也不会这样的骚乱。」
「这话怎么说？」
「那些妖魔之所以会甘冒大不韪，经历千辛万苦来到九州，其实并不是想要进犯九州的人民，他们之所以选择夜间行动，并不是因为妖魔喜欢黑暗，而是它们认为自己在黑暗当中更能够隐匿起来，不引起人类的恐慌。」
雁太邵很不赞同地撇撇嘴：「妖魔太不了解世情了，它们黑色的翅膀……在黑夜看来更加像从天而降的魔物吧。」
凤凰无奈地笑道：「是啊，但与妖魔解释人类的习惯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人类永远无法理解妖魔的世界。」
雁太邵奇怪地问：「我一直都在听说『妖魔的世界』——妖魔们真的还有另一个世界吗？」
「当然，否则它们从何而来？」
「妖魔真的……是从大海的另一边来的吗？」雁太邵问：「它们能够穿越天帝所创造的伪水？」
「不，天地之间没有谁能够穿越伪水的屏障，这也是使人类和妖魔永无干戈的最好方式。」
「但最后他们还是来了。」雁太邵说：「而且过去的都统千本厦以及他的父亲，都是妖魔存在于九州的最好证明。」
「嗯。」凤凰点点头：「那是因为连天都有裂缝的。」
「天的裂缝？」雁太邵大惊失色，他可是生平头一回听说，「连天都有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