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坐在驾驶室里计算时间,要是路上顺利,能赶在六点钟之前到厂里,若能否把事情谈妥,晚上如果有回市里的便车,就可返回来。孟小凤就算想自己找销路,恐怕八字还没一撇,那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驾驶员好像看透他的心,把车开得骏马腾空般风驰电掣,一百多公里的一级路才个多小时就跑完了,孟浪心中暗暗欢喜,四点钟之前赶到厂里没问题。
进到山里,情况突然变了,因为前面修路在开山放炮,所有车辆一律不准通行。好容易等到一连串震天撼地的轰隆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又见满天里像核战争爆发似的烟雾弥空,砾石飞舞,又好一阵才平息下来。但前面还是不能通行,炸下的山石堵塞了路面,要清除以后才能过车。孟浪急得不停地看表。照这样下去,到了厂里必然下班了。堵在这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鬼山坡上,连个电话也没地方打。心里就羡慕起孟小凤来,要是像她那样有个手提电话,堵就堵吧,通过电话把厂长约好,就是下了班也无妨啊。
到了厂里时天已黑定,好心的驾驶员说你再急今晚也不能办事了。把他开到了厂部招待所。孟浪受了一夜熬煎、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上班时间,办公室又挤满了人,好不容易等到副厂长打发走了请示的、汇报的、签字的,孟浪才有机会上前作了自我介绍,递上货票和材质报告。副厂长风快浏览了,陪笑说实在抱歉,这事一定要厂长表态,昨天和厂长没联系上,说马上联系。叫来厂办主任带孟浪去接待室喝茶等候。
接待室里有电视、有报纸,孟浪枯坐无味,只好打开电视,哪里看得进去。又关了电视看报纸,看了半天不知读的什么内容。隔壁的女秘书不时过来续茶,孟浪说你忙吧,这有水瓶我自己掺就行了。
时间永远不会以人们的心情而改变速度,它在不知不觉中就溜过去了一两个小时,或者一两天,一两月甚至一两年,要不人们怎么会着急呢?
孟浪正是着急得心如汤煮,当他再次看表发现时针已指向十点,就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起身往副厂长办公室走,他究竟和厂长联系上了还是没联系上?或是根本就没联系?如果联系上了厂长是什么态度?他应该给一个明明白白的回答。
万幸副厂长办公室正好没人,一见孟浪他就说和厂长联系上了,厂长说了他了解一下情况再决定。他叫你耐心地等一等,他会把电话打回来。
“了解什么情况?”孟浪警觉地问,心里立即虚了。孟浪是抱着很大希望来的。他几年前前来送任命通知时,厂长举行了隆重的欢迎酒筵,山珍美酒,哥弟相称,他没有下海之前还经常打电话到经干处办公室来向孟浪问好,逢年过节的带点野味什么的来拜年。只有近二年孟浪当了部里公司的总经理,才疏于联系的。
副厂长说,厂里的网也撒得宽,一把手总是要综合、平衡各方方面面的关系。
孟浪想了想,断然说:“劳驾你,帮我把厂长的电话拨通。”
女人也要打主意
306。女人也要打主意
副厂长迟疑一瞬,还是拨通电话递过来,孟浪自报了姓名立即问侯:“朱厂长你好!”双方在电话里寒喧客套了一阵,朱厂长说孟处长你真是稀客,难得到我们山沟沟里走一趟,虽然我不在,但我已吩咐了他们,一定要代我尽尽地主之谊,多敬孟处长几杯酒。
孟浪说敬酒就免了,几年不来,来了就给你找麻烦,真不好意思。朱厂长打着哈哈说见外了,孟处长,肯来找我就是看得起我。我手边有一点事情忙完了,立即了解一下有关方面的情况,孟处长你就放心喝酒吧。
孟浪听了这话,心里就踏实了一些。他本来每天中午,晚上要喝酒的,这是在乡、区当领导时养成的习惯,不喝也不行。昨天中午为了抢时间办事就欠了酒,晚上招待所饭已开过,吃了碗面条又欠了酒,中午两位副厂长、书记、副书记和几个科长们向他敬酒,孟浪都来者不拒,直喝得昏昏然、恍恍然、飘飘然,回到招待所倒头便睡了。
殷若梅正在看一份孟件,她看得太投入了,以至于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得她惊起老高。她拿起听筒,照常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您好!组织部经干处殷若梅。”
电话里迟疑片刻,殷若梅就知打电话人的份量了,她谦虚好听的开场白是专为上级机关和同级机关特意准备的,否则就是另外一种腔调了。里面终于说找一下孟浪孟处长。
“他早已不在组织部了,下海了,当个体户去了,你们没有收到部里的通知么?”现在凡是找孟浪,她也不管对方说私事还是说公事,首先说出这几句话,然后再等对方的下文。
对方说我们还没有收到部里的通知。殷若梅就知是公事了。然后语调又变得分外客气地说有事请讲,我愿意为你分忧解难。
电话里说孟处长找我们处理一批货,我们就是探探,如果他还是在给部里办事,困难再大我们也要解决,既然他是给自己干,我们就……”
殷若梅突然来了兴趣,就客气地追问对方是哪家厂子,孟浪要处理什么货?对方显然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就叫了一声殷处长,殷若梅嘴角就绽开了笑容。
“哦,你是硅铁厂的朱厂长,对不起啦,居然还没到你们厂子来看过。他的焦煤你们能用么?”
朱厂长告诉她,他们一直是市煤碳公司长年供应,有时厂子经济转不过,拖几个月款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国营公司,要是接了这批货,怕煤碳公司有意见了,在这时候是来追讨货款,厂里困难就大了,如果孟处长是给部里办事,再大的困难也得办,再说,部里也还招呼得住煤碳公司的。
殷若梅边听,脑子里就风快地在转,立即问煤碳公司给厂里的价格是多少?孟浪给厂里的报价又是多少?暗示对方要坚持原则,以公对公!
殷若梅放下电话,心里就不平静了,难怪孟浪要辞官下海,原来他是在利用他在组织部的影响,赚他自己的钱!
想到此,她心里本就还未消除的不平衡更像狂风吹湖面般泛起波涛来:他利用求部长的仁慈宽厚,占了部里几十万资金,我殷若梅得到了什么?我为什么不可以给丈夫的公司拉一点生意?
殷若梅虽然不会做生意,但两口子平时耳濡目染,她还是懂得一点窍门。拿起电话就拨煤碳公司,终究心里没底,又拨了丈夫办公室的电话。
殷若梅按丈夫教给的步骤,最后居然要给孟浪打电话,但是想了半天,却不知打哪个号码。作难了一会,突然计上心来:打到了环卫局公厕管理处,找到了于灿语。于灿语听说是组织部的殷处长,就说孟浪昨晚没回家。她对孟浪的辞职下海根本不赞成,因为还在为孟小凤的事儿打着冷战暗中较劲,于灿语口中隐忍不说。她也不知殷若梅找孟浪究竟什么事?反正认为组织上的事儿总要认真对待才好,就答应等孟浪回来一定转告,让他来找你。
孟浪直等到晚上九点过才垂头丧气回到家里。一直钻进厨房,锅冷灶冷,残汤剩饭也没有,只好自己打火煮面条。于灿语在客厅看电视,表面上无动于衷,那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随他游走。心中就暗自嘀咕:出门进门都不打个招呼,谁又不是你肚里的蛔食虫,知道你这一大晚上还没有吃饭?就算要人家给伺候到面前,张三李四王麻子,金口玉牙也该舍得叫一声!
面条煮熟了,孟浪端在手上,也不同于灿语坐在沙发上,也不坐桌子。就站在饭厅和客厅之间,眼睛瞟着电视,嘴里悉悉地扒面条,刚煮熟,又放了红油辣椒,又烧又烫,于灿语就听见他不停地扑扑吹气。
“徐处长和组织部的殷处长都有事找你。他们要我给你说。”
于灿语头也不转,眼睛仍然不离电视,完全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她知道自己的声音足以让旁边听见的人听得一字不漏了。因为她虽然没有听见孟浪的回应声,眼角的余光都感觉到他向这面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