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摇摇,拐了几个弯,平稳的向东驰去。
外头尽欢的声音说:";姚先生,出东门上大道,到永和州再换水路吧?";
姚钧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我倒疑问:";这个天河上不结冰么?怎么能走水路?";
姚钧解释:";业河的上游是很少冰封的,可以一直行至南定再走陆路。";
我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对这里的地进半分不熟,虽然在皇帝那里听说过一些大概,但是真的上路这完全是两 码事情。
坐车实在是很无聊,在现代都是这样,长途汽车火车最好是来张卧铺,睡上一觉就到地方了。可是在古代这种地方,陆地交通工具无非:你的两条腿,在现代我们管叫11路。骑马,这个一般人骑不起,马比较难养,贵,又爱吃个夜草啊豆料啊的。一般的,还有驴子,骡子,也可以代步,不过速度没马快,也没马那么威风。接著,就是车。
这个车也分好几种,运货的平板,小厢,半拉挂,骡拉驴拉马拉都有。人坐的,有马车有驴车,也分好几种,轿车,厢车,围车……真是五花八门。还有,最高贵的,就是轿子和步辇。好象民间坐轿的不多,小媳妇回门儿坐坐,有钱夫人上香坐坐,大官高阀的也坐坐,这个呢,两乘四抬六杠八抬不等了。步辇在宫外不叫步辇,叫滑竿,也有叫杠桥的,比轿子简陋得多,有盖没有厢围。
但是总的来说,这些东西,我觉得都还比不上一辆自行车呢。不要说捷安特,就是个二手破车也是又快又轻松。
但话说回来,就算有自行车,在这种路上,也是没法儿骑吧。
这才刚出城呢,麻石道就有些坑坑洼洼了。等下了这段大路,还不知道颠成什么样儿。
我摸摸发麻的屁股,再动动已经坐酸了的腰……
忍吧,一忍天下无难事,忍到了头,习惯了就好。
中午停下来吃饭。
尽欢把我抱下车,我抗议过,不过三个人在一起,二比一,我输的毫无悬念,还是一直被抱到饭铺的店堂里头,放在凳子上。姚钧拿了参汤,交待尽欢看著厨下给馏热了,要了几个小菜,煮花生,拌豆丝,又要了一个温煲黄酒鸡。
没多会菜来了,参汤和药丸子也摆在面前了。
人家吃饭,我吃药……
真不公平。
姚钧真是挺细致的一个人,把鸡肉拆下来,饭泡了汤,鸡肉浸在汤里,给我满满弄了一小碗。
吃完饭,又静坐了一会儿,还买了些干粮,才继续上路。
看得出他们都是常出门在外的人,哪里有客栈,买什么干粮,怎么吃合适爽口,都是一清二楚的。我借著养伤的理由,简直就成了一条米虫,虽然不白不胖,可是光吃不做,坐享其成。
傍晚的时候停下来,一样是宿在小客栈里。因为离京城不算远,这里的人还在议论,刚刚下丧的皇后。说是多么哀荣而隆重
我心里打个突。姚钧不动声色捡起我掉在桌上的筷子:";外头冷,公子回房里喝药吧。";
我点点头,尽欢扶我站起来。
客栈还算干净,也许是连日雨雪,被褥略有些潮意,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尽欢用热铜铷替我烫暖被窝,我有些过意不去。
我并没有恩于他和姚钧,一切都是从前这个身体主人做的,现在他们如此周到,我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夜里睡的并不安稳,好象四周总是有若隐若无的声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似乎有人身后追逐,恶意的,充满杀气,身体僵硬著,虽然害怕至极却怎么也跑不动。
直至惊醒。
天还没有亮,窗子上还是黑乎乎的一片。
顺手在枕边一摸,空的。
不禁哑然失笑。
习惯太可怕了,明明已经离开了皇宫,还觉得自己枕畔会有那块精致的金壳怀表。
大约五更天了吧。
可能是白天在马车上睡过,所以夜晚就不那么贪睡了。
尽欢的声音在外面说:";公子醒了么?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我说:";不睡了。";自己掀被子想穿衣,尽欢推门进来,拿起了衣裳摆好姿势。
我无奈:";我自己可以了,哪有那么弱。";他在这种时候是非常不好说话的,与平时的大而化之完全不一样:";公子身体全好了,尽欢一定不再烦你。";
我没办法,就著他的手穿上衣裳,再来是棉袍。姚钧也已经收拾停当,他们都习惯早起。
早餐喝的粥,我吃了两个烧麦,味道很香。姚钧看我一眼,吩咐店家再包一笼,我们带上路。
冷香六十九
路渐更窄,不过还算是平整。
姚钧给我找了些打发时间的玩艺,一个竹制如意九连环,两本闲书。其实在车里看书不好,尤其这车又这样颠颇。
九连环──我对这种需要细心耐心的东西向来没兴趣也没天份。
静了一会儿之后,我改问我感兴趣的问题:";姚先生,尽欢的武功不错,是么?";
姚钧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很自然的事情。当时地道中惊险万状,生死一线,他居然能救下我来,想当然武功一定是不错的。";
姚钧一笑,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笑,眼睛里有些水波荡漾的感觉:";他那些微末功夫,怎么能叫不错?不过仅可防身而已。";
我的好奇心一点都没有打消,接著问:";先生对他能有此评,那想必先生的功夫一定是不错的了?";
他淡然摇头:";我只是对医道有所专攻,对武艺并不擅长。";
托辞。
当我看不出来啊。
忽然正在前进中的车身一震,马儿的长嘶声从外头传来。尽欢勒马的声音,车轴摩擦的声音,吓我一跳。
尽欢宏亮的声音远远传出去:";是谁放暗器惊马?有胆子做就不要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温吞吞的似远又似近,不高也不低:";能让大名鼎鼎的狂剑甘充驾御,想必车内坐的,一定是圣手秀士姚先生了吧?";
姚钧默不作声,只是把我向身后掩一掩。我这会儿反而不怕了。
暗器,惊马,狂剑,圣手秀士……这一串的名词听起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风云啊!
尽欢哼一声,他本来是挺温和憨厚的一个人,现在听起来,居然也很威势:";用五针毒镖,你们两山寨胆子挺不小啊。圣手秀士是在车中,只是你不配和他讲话。识相的,自己走开,我今日不想见血!";
那声音近了些,比刚才听的清楚:";狂剑果然狂傲……";尽欢有什么傲的?我可没看出来过……这么一分心,就漏听一句,接著又听见说:";小人冒犯二位之处,任凭二位责打惩罚,绝无二话。只是二当家的独生子命在旦夕,只求圣手秀士开恩随小人上山去看一看,开一张方子。我山寨上下俱感大德,此恩此德永生不忘。将来尊驾如有差遣,我山寨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咦咦呀呀!好激动!热血沸腾!
正宗武侠口吻!正宗武侠行为!我一直期待的江湖啊,我一直向往的武林啊!
哪个男孩子没做过武侠梦?谁少年时不希望有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笑傲风云,傲视武林。象是电影里,站到了顶巅的人,笑醉傲语:";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王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那是何等的胸襟,那是何等的傲气!那是何等的豪放!
困居在深宫,看到一些白话小说本子,有才子佳人,也有江湖豪强。当时真想著插翅飞出那牢笼,看一看外面的天地,有多宽,有多广!
我身子向外探想掀车帘看个究竟,姚钧就是挡住我不许。
外头那人又求了几句,态度前倨后恭反差之大,让我也不禁在心里改变了一下看法。
还觉得江湖上都是硬汉子,想不到这个软话也说的挺俐索的。
当然了,孩子生病求医,谁都会摆好态度吧。
不过……我偷偷露出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