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右副将的身体直直的从马上倒下“陛下,您还要纵容到什么时候?”冲出一个步兵,刹时接住了那不屈的身躯“将军,再不出兵迎战,我军就彻彻底底处于被动了!”
萧宏却是目光凌厉,赫赫吐出“撤军”二字。
尹柯分外清楚,北魏分明是虚张声势,助长不得,外强中虚,这次北伐若是失败,再想谋得此等良机是很难的。你是真的蒙蔽了双眼还是明明白白的看着?这样值得吗?
洛阳沦陷,南逃的途中,尹柯竟失了生趣,或走或停由着自己,临川王萧宏也是懒得顾他。早先攻下的城池悉数被北魏夺回。萧衍派兵接应临川王萧宏。
回朝后,萧宏将罪名尽数推向尹柯,尹柯也不做反驳。才又谪官至秘书监。
说到这里,岚清仪依旧是一百年不变的优雅,品着淡淡的茶,有时尹清会怀疑,这岚清仪是不是凡人,那样的神情姿态定是遮掩着什么。
尹清这时倒不是想的这些
“既然你都知道的事情,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又生些谪官的事来,倒是萧宏还一如既往?”
“你有所不知,皇上怀疑临川王萧宏正暗中集结兵力,发展势力,正暗中较劲儿,一切不明,还动不得他,贸然行事,错一步便失江山。”
他尹柯只是一颗棋子,直至现在沈约才知道他是甘愿的。
后来皇帝将他谪致郑州做太守,只不过是为保住尹柯,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皇帝的苦心。
514年为了又一次的北伐,在郑州开始修筑浮山堰,却得来一场洪水一夜崩塌至半,又因尹柯拖沓,联合八省贪污,浮山堰尽毁,这才是最终将他送上绝路的真正原因。
当然,沈约坦然,他尹柯贪污是没有的事,相反,他尽心尽力。可是,错就错在他注定了是一颗棋子,是皇权争斗中的一颗棋子。
他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好一个心甘情愿,我父亲就那么愿意送上自己全家的性命换个心甘情愿?这明明不是我父亲的罪过,硬是给他加上了罪,既然都知道,还这么让事情顺势发展下去,这就是你们的顾全大局?”
“他是心甘情愿的,还记得那玉玦吗?”
玉玦,又是玉玦,那玉玦里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朝时期,吾皇入竟陵王萧子良府中结识谢眺、范云、任眆、王融、萧琛、陆倕及我并八人,图得一时贪欢,我八人结成了兄弟,当时谁也没想到,后来竟是谁也离不开谁,生死之交”
那便是出了名的竟陵八友,萧衍最早让人知道,让人记住的不是他的政治才能,不是他的武功谋略,而是他们的文学造诣。
“你的父亲是后来我们出去游历的时候结识的,他的年龄在我们之中是最年轻的,但是脾气是最大的”
沈约笑了笑,对于尹柯他们都一直把他当做一个没有长大的调皮小孩,却总是一本正经,他宠溺的笑“你父亲是最和皇上过不得的,两人一见面就吵架,皇帝只有那时才退去了尖锐,像个孩子与他拌嘴,本以为他们的关系最是僵硬的,现在看来,竟是我们都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没有间隙的”
“后来他做了皇帝,我们也就都跟着他,帮助他。那玉玦便是我们的信物,你的父亲是明白的,一切都明白,他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性命”
那心甘情愿是说了多少次,听得她心里生疼
岚清仪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他相信,相信尹清会理智的处理一切,他相信她会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心甘情愿。
有多少人为他心甘情愿?他就是那样有魅力的一个人,他想做的是任何人不会阻挠,甚至会为助他付出一切,这种温柔的霸气似乎在明德身上也看到了。
岚清仪也是其中一个,马背上的他号令天下,宝座上的他指点江山,谁不折服?
☆、研磨临字病客心
明德再次醒来的时候,沈约已经下了山,他说宫里有些事情要急着回去处理,又顾着,这次太子遇刺放了凶手,又擅自来到麒麟山,那一条不是死罪?定是要瞒着的,皇上那方也要早些去做解释才不惹得怀疑。
沈约知道岚清仪说过会治好他,就一定会治好他。他也不是一个拖拉的人,白白留在这里做什么?
尹清只觉得很乱,一切都乱了,这些年背负的这些仇恨算什么?到头来只是父亲与一个人的约定,一个约定就覆了尹家几十性命?这些年忍受着一切,拼命的练武这又是为什么?一切的一切竟都成了笑话。
那个皇帝真的值得父亲如此吗?几十亲友的性命,若真的是好友,皇帝如何下得了手?爹爹,你是不是后悔了?
岚清仪替他再次诊了脉“公子不碍事的,好生养着,眼疾不时便会治愈”
明德微微笑了一笑,这人他是见不着的,可是听他的流声婉转,定是个温文如玉的风流人物。
“在下身子不便之时劳烦公子费心了,现下已是大好,公子不必操劳”
“林公子不必见外,是我没有管教好小徒才让公子受了伤,尽些力也是应当的”
这尹清的事情明德也听冉凌说过,只是这余毒未清,所以明德想不起当初尹柯的案子,倒是模糊的很。
岚清仪看了看明德,这样一个人定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亏的是救下了他。
“我也不打扰公子了,您好生养着”
明德微笑着作礼
冉凌送着岚清仪出去
岚清仪只说“公子这几日也是渐些清楚了,只待灵气恢复了,那眼疾也会随着治愈,小哥不必过于担心”冉凌也是万分感激,不语,渐渐也消了对尹清的余恨。
明德懒懒的倚在床上,多时不说话,冉凌也是有些急,又发神了。正想着用什么话让明德分心,明德却先开了口“冉凌,扶我下床来”
冉凌急忙走近“少爷,这是要做什么?这还下不得床的”
“这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也躺乏了,扶我下床”冉凌知道扭不过他便也顺了他的意思,将被子掀开,小心翼翼的扶了他下床。
“书桌在哪里?”
“少爷?”
他的左手越发是没有了力气,冉凌将他扶至书桌,坐下。
“磨墨”冉凌备了纸笔在他面前,又磨了墨。
他便是想看看这眼睛没了还能不能作诗写词。
冉凌磨好墨,林佐穆的手却搭在笔上,提笔蘸了蘸水墨,递到他的手上。他知道是他,他一进来就知道是他,除了他谁会有这么重的檀香?明德左手搭在纸上,食指和中指尺量着距离,黑色的精灵在他手中舞动
“凡鸟惊辰,白藏届节。
秋风晓振,偏伤病客之心;
玉露夜凝,直泫仙人之掌。”
他停下了笔,眼前无一物倒是怎样写下去?
不想见他如此,毫无生气的眼神却是泛着遥远的悲伤,眼见就要走远,谁还留得住。林佐穆便是开了口
“桂吐花於小山之上,梨翻叶於大谷之中。”
明德手上的墨笔又搁了搁
“不知节物变衰,草木摇落。
敬想足下,时称独步,世号无双。
万顷澄波,茫茫汤汤璧浪摇;
千寻耸干,层层叠叠共云舞。
俯仰兴叹,形影自怜。秋垂影拂”
这诗尚未完成,林佐穆便是打断了抱怨着“外面的空气好得很,坐在屋里做什么?”
又拿起方才写下的诗假意看了一看嘟囔着“这诗做得不好,我们出去走走”说着不及他答应便要拉着他出去
“冉凌把明德的袍子拿来披上”。
明德极是不愿意的“瞎子能见得着什么?”
林佐穆也不管不顾硬是带着他出去。
小心翼翼的下了几级台阶。
明德走得极慢,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甚至在他的一片黑暗中,他看见的是万丈深渊,漂浮着细而不见的斑点,走了不久这样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万丈深渊就在前方,他不敢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