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部分(2 / 2)

蒋老爷被搅得头昏脑涨,想想自己那仨不成器的儿子还在牢里蹲着,更是心浮气躁。

族中长辈趁机怂恿:“族长,靠人不如靠己。浙江巡抚终究是外人,次辅大人公务繁忙不便打扰,族中还有好几位为官作宰的,虽说路途远了些,强于现在像无头苍蝇一样。”

蒋老爷深有同感,几封信投出去,左等石沉大海,右等了无回音,蒋家子弟倒是去太湖边当起了筑堤苦役了,这下可好,“轰”一声,整个蒋氏一族大发雷霆。

也管不了次辅大人公务繁忙了,写了封信连夜送往京城,当真是声泪俱下字字啼血啊!

这次来去飞快,小厮说:“三公子业已登船,不日即可回到湖州。”

“哦?哈哈……”蒋家舒坦了,想法不约而同:小子!看你怎么死的!

十天之后,枯叶翻飞衰草遍野,太湖上秋风萧瑟波浪滔天,唉……这种天气就该在家捧着手炉喝着小酒,最好再传一班小戏,优哉游哉过小日子,可惜事与愿违——湖边齐刷刷站了几十个官员,一水儿的绯袍乌纱,连浙江巡抚都舟车劳顿赶来了,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站了一大排,龙慕这不入流的只能缩在后面,被挡得密不透风。

湖中一队官船远远驶来,一人迎风立于船头,袍角在茫茫雾气中飘飞。

龙慕踮着脚尖瞧去,笑了起来。

官船靠岸,众人躬身行礼,齐声高呼:“下官参见次辅大人。”

次辅大人还礼,“多谢各位前来迎接,不必多礼。”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龙慕率先站直身体,眨了下眼,次辅大人明朗一笑。

众人相携款款交谈,巡抚大人在官场沉浮数十载早就修炼成精了,笑对次辅大人,“大人,新任的知府龙大人年轻有为,数月以来将湖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招手叫龙慕,龙慕头皮一阵发紧,腆着脸低着头走过来。

于是乎,巡抚大人把龙慕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几万年出一个,简直就是玉皇大帝派下来造福湖州黎民百姓的。

次辅大人温润一笑,持折扇拍拍龙慕的脸,“龙大人……”

龙慕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领里。次辅大人低下头,温声轻唤:“龙大人……”

龙慕心中呐喊:求你了!别喊了!放了我吧!我没你脸皮厚啊!

次辅大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对身后的巡抚大人说:“多谢大人对鄙宅多加照管。”

“不敢当不敢当!”

众人会心一笑。次辅大人的“鄙宅”——龙慕窘迫之极,悄悄退回人群中。

进入湖州城,蒋氏一族喜上眉梢,从城门口就开始列队欢迎了。看见龙慕远远缀在队尾,一个个怒目而视,大有饮其血寝其皮之势!

文远侯府大排筵席通宵达旦,龙慕硬着头皮跟众多官员混在一起蹭饭。

第二天,嘿!蒋老二被判了监。禁十五年。

众人瞠目结舌,这……这也太不要命了,次辅大人刚回来!

蒋初小院外面黑压压站了几十个人,清一色的苍颜白发。

蒋初与父亲对面而坐,次辅大人握住父亲的手,低低地说:“父亲,四岁起,世人皆传我是龙王爷的女婿。”

蒋老爷哈哈大笑,拍拍他的手背,“自古先成家后立业,你官至高位,依旧孤家寡人委实于礼不合,不必总牵挂市井小民的无稽之谈,名誉官箴要紧。”

“父亲所言甚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已然心有所属。”

“哦?”蒋老爷欣然而笑,倾身问:“哪家的闺阁小姐?”

“湖州知府龙慕龙体仁。”

蒋老爷猛一激灵遍体生寒,“他是男的!!!!”

“龙王爷重男轻女……”

蒋老爷拍案而起,“就因为他姓龙?”

蒋初调过脸去,轻声嘀咕:“他还属龙……”

蒋老爷气急了,一巴掌抽在他手背上,“你还有心思跟我说嘴,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蒋初撩袍跪倒,握住父亲的手,开始绵绵倾诉求学的孤寂、为官的如履薄冰、与人相处的淡然寥落勾心斗角……“父亲,别人疏离我时,他亲近我;别人奉承我时,他爱慕我;别人惧怕我时,他……”

蒋老爷断然截住话头,“他是男人,无法传宗接代!”

蒋初抬起头来,“父亲,族中子孙满堂,可出类拔萃者有几人?与其令祖先蒙羞,不如不要子孙。”

蒋老爷陡然一哽,蒋氏一门几十个青年子弟,除了眼前的三公子,现如今全在牢里押着呢。

低头看看三公子,唯一的人中龙凤比谁都不让人省心啊,唉……子孙,不要也罢。

当晚,祠堂大开,油灯蜡烛照如白昼,上面供着祖宗牌位,下面跪着次辅大人,蒋老爷高擎家法威风凛凛,厉声喝道:“你有胆量就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禀明列祖列宗!”

次辅大人笑了起来,“本族香火鼎盛孩童众多,世礼使然,不知过继一个可使得?”

一溜排十几个老头顿时面面相觑,而后低头看看地上的次辅大人,不可思议地齐想:未来的族长、一等文远候的爵位、万贯家财、吏部右侍郎内阁次辅……关键是……他没孩子,要是把我家的孩子过继给他……

于是乎,蒋老爷请来长辈原本打算共同训斥蒋初的,没想到都没眨眼的工夫,七嘴八舌地乱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族长消消气。”“让他起来吧,这么冷的天,再冻出病来得不偿失。”

蒋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半壶茶灌下去这气都没消,一甩袍袖扬长而去。他一走,其他人等纷纷告退。

次辅大人摇头失笑,回府踱进内院,坐在隔间里,慢条斯理地摇动扇坠,面对竹帘说:“母亲一向可好?”

“一向甚好,多谢哥儿挂念。”顿了顿,接着说:“哥儿该依从父亲的好意,贵为内阁次辅却内无宅眷岂不惹人笑话?”

“嗯。”次辅大人歪在圈椅里,托着腮闭着眼,折扇展开又合上,合上又展开,如此反反复复乐此不疲,“不过……”

感觉手中的香炉都快灭了,柳氏等得心窝子冰凉,愣是没听见“不过”的后半句是什么,还不敢催。

次辅大人睁开眼睛,对着昏黄的烛光凝神细视莹润的田黄扇坠,漫不经心地说:“吏部右侍郎是三品,内阁次辅是超品,夫人该是几品诰命?”

柳氏脑袋“嗡”一声,心说:他要是娶了妻,最起码也是三品诰命。我并非他的亲母,如果他不向朝廷奏请,我能拿他怎么地?充其量就是原来的五品诰命。合着……官眷酬和时,我这个当婆婆的还得排在媳妇的后面,颜面何存?家族开祠祭祀说不定我也得排在后面,这……这……

次辅大人起身行礼,“母亲请安歇。”

此后数日,蒋老爷烦不甚烦,到哪儿都无法耳根清净,在内宅听柳氏唠叨:“他睿智温良自有分寸,不必日日悬心,再三进逼,他一气之下远走京城,与本族何益?”在外堂听族老哭诉:“族长,一个在城里闹着,一个在京里镇着,蒋氏非倾家荡产分崩离析不可,还是从了他吧。”

唉……蒋老爷头痛欲裂,觉得还不如跟儿子呆在一起呢,最起码这小子笑容可掬温柔和善,从不提及湖州知府龙慕之事,陪着自己下棋赏花练书法,时常说些趣闻轶事,偶尔还能乐上一乐。

蒋老爷抱住儿子唉声叹气,“就不能学你二哥?娶个妻子,纳几个男妾悉听尊便。”

次辅大人笑问:“学二哥?”抬眼朝蒋老二的小院瞧去,真是应情应景啊,院里“嗷”一声怪叫,紧跟着“哇”一声啼哭,“叮了咣当”不知什么碎了,老头面皮一阵不受控制地颤抖。

次辅大人挑起眉梢,“当真要学二哥?”

天人交战了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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