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句话落在这几人身上,他们无不相互对视了两眼。 不管他们曾经效忠谁,但俞厉现在是他们的王,是这俞地的虞城王。 “还不快起身?!”封林叫了他们。 几人在这话里,皆抬头看向俞厉,又在俞厉沉沉的神色下,犹豫着起了身来。 贺激还想坚持,被封林一把拉了起来。 封林道,“王听说杨城受困,亲自赶来援助,日夜不休地赶路,你们就是这样忠于王的?” 这话一出,几人彻底说不出话了,贺激也抿了嘴不再言语。 俞厉始终没说什么,负手沉默。 他这个虞城王待士兵如何,待百姓如何,待他们这些袁王旧部又如何,这些人心中一清二楚。 封林又训斥了几人几句,暂且将他们赶了下去。 人一走,污浊的空气被风吹散开来。 俞厉静立了半晌,瞧了一眼大殿,又瞧了离去的人。 他重重叹了口气。 袁王旧部抱团排斥朝廷降将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 连老国公这样的朝廷重臣有意效忠,都因着他们强烈反对与之为伍,被闲置虞城教书。 更不要说如今这位杀了袁王的定国公詹五爷了。 封林也不知道此事该如何解。 他犯愁地看了一眼俞厉。 “这事终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俞厉何尝不知? 可怎么解才最稳,俞厉亦不知道。 …… 殿外发生的事情,俞姝和五爷并不晓得。 俞厉安排了一家三口在杨城团聚的宿处。 五爷抱着孩子,牵着俞姝的手往回走时,忽然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贺激?你怎么过来了?”俞姝问。 五爷只听说过此人名头,听说他并未见过本人。 当下见了,看到此人扫过自己时凛冽的眼神,又看到他落在俞姝脸上时目色复杂起来。 他默默握紧了身边小娘子的手。 她如今不知是他自己的小娘子,更是这虞城王姬。 俞姝还不知贺激突然拦路所为何事。 而贺激直接叫了她。 “王姬与此人一起,恐怕会令王最忠实的部属寒心。” 俞姝在这话里,愣了一愣。 他说得最忠实的部属,是像他一样的袁王旧部吧? 她微微皱眉,在贺激这句话中不由地思虑起来。 一旁被针对的男人,却只是淡笑了一声。 贺激的眼神立时凌厉地扫了过来。 男人自然没有半分畏惧,反而淡淡打量了一下贺激。 “这位贺将军,以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他不慌不忙地问了,贺激仿佛被他的神态越发激怒一般,立时脱口而出。 “杀了你这朝廷的定国公,自然再没有了这番难题。” 他的话说得异常直白。 直白到要杀人。 俞姝在这话里紧皱了眉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贺激。 暮哥儿仿佛察觉到了不安的气息,小手攥紧了爹爹的衣襟。 而詹五爷面不改色,脸上仍旧挂着笑。 仿佛眼前这个人要取得,不是他詹五爷的项上人头一样。 气氛凝滞起来,五爷与贺激对视一息,一息之间便似有刀光剑影掠过。 但男人十足淡定,在一息之后,问了贺激一个问题。 “袁王与朝廷襄王混战多年,如今虞城王也与勉王等多王混战,若有一日虞城王一统天下,是否也要杀光所有秦地之外的降将?比如李榭的部属,同为秦地,甚至可能同为袁王手下的昔日同袍。” 这话问得贺激一愣。 就在之前的杨城守卫战中,对面冲击杨城的敌军,便是他曾经一起吃过酒的付戚。 而勉军里许许多多的将领,他都认识,甚至都一起吃过酒…… 面对他们,贺激甚至在战场上都没能做到狠下杀手。 可他们和朝廷的将领又有什么两样? 都是俞军的敌军。 五爷没有把话说得那般明白。 可贺激却听明白了,脸上一阵青白交错。 五爷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低声叹了一句。 “非人之罪,是战之过。” 贺激愣住了。 五爷在这时,低头看向一旁的女子。 他稍稍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阿姝以为呢?” 他看过去,贺激亦看过去。 俞姝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贺激一眼。 “王要用人,天下肯归顺之人皆可用,不论曾经效忠何主。” 她的态度已是十分明显。 贺激唇下紧抿,目光落在俞姝身上两息,转身离去了。 他走了,紧张的气氛散了些许,又未能完全散去。 俞姝在贺激的态度里,不由地想到了许多。 男人看着她,知道她在为她兄长俞厉思量。 他既然来了,便早就做好了决定。 他叫了她。 “阿姝,若是需要,我愿为你兄长一统大业尽力。” 俞姝心里晓得他的态度,可晓得是一回事,听见他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他曾是掌天下兵马的朝廷定国公,他真的就能这样决定放下一切,转身投入哥哥的阵营里吗? 她不由地看过去。 她眼中有惊讶。 男人想想从前,又想想现在,有点说不出的酸楚。 “阿姝,你还不肯信我吗?时至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朝廷里虽然尽是我旧日的同袍,可这腐朽的朝廷也确实到了该彻底推翻的时候。” 他看住她的眼睛,告诉她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我为曾经拼命维护过这朝廷而难过,如果可以,我宁愿亲手去推翻。 “为了你,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天下所有人。” 男人手掌很大,握住俞姝的手用了他极重的力,却又没有令她不适半分。 他要推翻这朝廷。 这话放在从前,俞姝再不敢去想。 可现在,他亲自说出了口。 俞姝眼眶又热了起来,回握了他的手。 “五爷,”她轻轻叫他,跟他微微一笑,“我晓得了。” 阳光照在残雪上,晶晶亮亮,他们牵着手,抱着孩子回了宿处。 下晌,定国公詹五爷留在了杨城的事情不胫而走。 消息传得越广,俞厉这边受到的压力便越多起来。 俞姝知道哥哥的难处,去寻了他一回,将五爷愿意为哥哥尽力的事情说了。 俞厉叹气,“此事的关键不在此处,他的心思我晓得,但还不是时候。” 俞姝也知道,“那哥哥准备如何?” 俞厉没有回答,只是说自己想想办法,将她撵了回去。 “你好生歇着。此次寻了不少擅治眼疾的名医,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若能治好了眼睛比什么都强,其他的事情不用你cao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