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宁锦书小小的肩膀,过早地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两兄弟在同一个学校的小学部和幼儿部,每天早上,宁锦书总是先把宁世玉送到幼儿部,看着他走进教室后才安心地去上学。
每天晚上,宁锦书都会细心为宁世玉洗澡,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弟弟稚嫩的肌肤。
洗完澡后,宁锦书还会耐心地为弟弟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叠着放在床头。
晚上睡觉时,宁世玉总是紧紧地抱着哥哥的胳膊,像一只依赖母亲的幼兽,一刻也不肯松开。
有时,宁世玉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哥哥是否还在身边。
如果发现宁锦书不在,他会感到不安,默默地流眼泪,直到哥哥再次出现,他才会重新安心地睡去。
反而是两兄弟的父亲宁远山,作为这个家的支柱,出现的时间却越发不确定,有时一个月露一次面,有时干脆几个月都毫无音讯。
宁远山日益暴躁、加上虞宝珠的倔强,导致父亲每次回家,都会掀起一场激烈的风暴。
两兄弟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平静生活,在一瞬间被彻底摧毁。
无休止的争吵像无声蔓延的毒气,侵蚀两个孩子本就不安的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次争吵的收场都如出一辙,父亲摔门离去的巨响,所处之地凌乱的狼藉,和虞宝珠失声痛哭的背影。
宁锦书十一岁时,初春的一个寒冷夜晚,宁远山很久未见终于回了家,依旧带来一场毁灭性的激烈争吵。
「宁远山,没有我爸的提携,你能有今天?!」
「宁远山,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虞宝珠失控地说出一些尖锐刺耳的话语,使得宁远山的愤怒攀至巅峰,他的手狠厉地扬起,眼看着就要重重落在虞宝珠苍白的脸颊上。
宁锦书看到父亲高高扬起的手,心脏猛地收缩,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去,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挡在母亲面前。
可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恐惧和怯懦像一只无形的枷锁,阻拦了他的行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手落下,狠狠地打在母亲的脸上,发出一声清脆如雷的耳光声,震得整个客厅都为之颤抖。
虞宝珠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她捂着脸猛然看向丈夫,眼神充满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绝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耳边珐琅耳坠在颈侧划出血色弧线,也彻底撕裂她对眼前男人的最后一丝幻想。
宁锦书颤抖着,想要再次迈步安慰母亲,却最终停滞在原地。
百年虞家掌上明珠般的二小姐,最终因不幸的婚姻崩溃,捂着发红肿胀的脸,痛哭着一头扎进房内。
父亲愤然甩门离去,宁锦书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宁世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助地拉着他的衣角。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着弟弟的脑袋,温柔地安抚。最终,他默默压下心中的不安,先把宁世玉送回房间哄睡。
待到弟弟均匀的呼吸声终于响起,宁锦书揉了揉脸,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脑海里不由交替浮现,母亲从前自在明媚的笑容,与现在被父亲家暴后崩溃痛哭的样子。
他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而胸口沉重得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拖着脚步走到母亲的房门前,指关节小心翼翼轻轻叩响了房门,缓缓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光线昏暗,母亲安静地侧卧在床的一角,疲倦地闭着眼,呼吸细微得几乎听不见,而床边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空药瓶,像是她这一年夜夜失眠的无声见证。
宁锦书怔了一下,莫名不安地蹲下身捡起空瓶子,顺手放到床头柜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低头看着母亲,攥紧了小小的拳头,隐约透出一种少见的决然。
他的声音还极为稚嫩,却强作镇定地劝说:「妈妈,别伤心了,我们不要理爸爸了。要不······我们一起搬到外公家去吧。大阿姨一家不就跟外公一起住吗?外公很爱我们,他的家也很大很大,完全住的下。」
然而,母亲闭着眼睛没有应声,沉默如同一潭死水,只是微弱的呼吸回应着他。
宁锦书见母亲睡得很深,默默脱下鞋子爬上床,小心翼翼伸出胳膊,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单薄的身体,用自己小小的臂膀,将母亲紧紧拥进怀里。
母亲常年精心保养,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身体乳香气。裸露的手臂触感细腻柔滑,仿佛岁月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带着让人心安的体温。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脸贴近母亲的身体,感受她皮肤下微弱跳动的心跳,那样无助而脆弱。
那种微妙的触感让他不由将母亲抱得更紧,酸涩的保护欲翻涌至胸腔,令人无法言说却也坚定。
此刻稚嫩的少年,想用他全部的力量保护母亲,替她挡住一切风雨。
宁锦书很快在母亲的身边沉沉睡去。
当他再次醒来,天光已经透过窗帘穿透母亲睡衣上的苏绣缠枝莲,细碎的阳光像一层细纱覆盖在母亲的侧脸上,竟是那样的宁静与祥和。
他下意识抱紧怀中的母亲,可下一秒,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却让他心瞬间沉入冰冷的深渊——那柔滑的肌肤不再温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寒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宁锦书愣住了,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与母亲拉开一些距离,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对方的脸。
母亲表情安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然而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青紫的嘴唇,却让这幅画面变得异常诡异。
「妈妈?」宁锦书试探性地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未脱的稚嫩和隐隐的颤抖,母亲却没有回应。
他颤抖着手,再次轻轻抚摸上母亲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凉意瞬间刺入心底,让他如坠冰窖。
「妈妈!」他慌了,手忙脚乱摇晃母亲的身体,像是想将她从沉睡中唤醒:「别睡了!醒醒!妈妈——」
宁锦书的呼唤渐渐高亢起来,焦急中透着一丝恐惧,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未知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笼罩。
然而,无论他怎么呼喊,怎么摇晃,母亲的身体如雕塑般僵硬冰冷,没有一丝回应。
他的眼眶开始发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悲伤。
「妈妈,你别吓小书好不好······求你了,别吓我······」他哽咽着,颤抖的手拂过母亲的额头和脸颊,无助得祈祷上天,这只是母亲的恶作剧。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母亲冰冷的沉默。
他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母亲就会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主卧一角的檀木箱里,宁远山从全国各地寄回的信件受潮腐烂,无声长出带着恶臭的霉斑,被侵蚀的玫瑰也在盛放时一瞬间凋零,辗转成灰。
十一岁宁锦书的脑海里反复闪现,母亲死前那一晚的一幕幕,心痛和自责像洪水一样灭顶。
如果当时他更警觉一些,如果当时的他不是那样无知,如果当时他能及时发现异常,拨打急救电话,母亲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一切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可惜,这个世界不会给他一次「如果」的机会,只会让人面对赤裸裸的残酷现实。
宁锦书无法阻止这场悲剧,无力挽回母亲已逝的生命,眼睁睁看着母亲下葬。
虞宝珠葬礼那天,白色的挽联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偌大的灵堂内,鼻间翻涌葬礼专用的白菊气息,耳边哀乐回荡,笼罩着宁锦书下半辈子的悲切和沉重。
他的心异常沉重,仿佛有什么重物毫不留情地碾压过心脏。
他没有伸手去擦满脸的泪水,只是呆呆地站着。
大阿姨虞明珠瘫坐在椅子上,因悲痛而哭得肝肠寸断,脚边全是湿透的纸巾,哭声如刺般一声声刺入宁锦书的耳膜。
表哥虞砚之抱着大阿姨,红着眼眶低声劝慰着他的母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在宁锦书眼中无所不能的外公,也无力挽回一切。
虞老爷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层层叠叠堆砌着泪痕,一双浑浊的双眼红肿得如同核桃。
看着亲人们一个个哀痛的神情,年幼的宁锦书迟钝地明白——母亲真的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和弟弟,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一刻,宁锦书第一次真正看清「死亡」两个字沉重的含义——那是永恒的分离。
第一次直面亲人的离去,那种撕裂般的痛感冲击着他柔弱的内心。
世界在这一刻好像轰然崩塌,无助和无力如同一把钝刀,将慢慢折磨他的余生。
他的心脏落地碎成无数片,每一个碎片都折射出无数重宁锦书——每一重的他都捧着母亲遗留的空安眠药瓶。
他痛恨那一晚的宁锦书。午夜梦回,他无数次回到过去,掐住十一岁宁锦书的脖子,那个愚蠢懦弱的自己。
他想要杀死对方,只为挽回母亲的生命。
下一秒,他睁眼变成了十一岁的自己,对上面目狰狞的宁锦书,那是从未来复仇而来的自己,死死地掐住他的喉咙。
每一晚的噩梦里,宁锦书都无力反抗,死在自己手中,经历无限循环的死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尖叫着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做再多的噩梦,哪怕是梦里,母亲也从未复活。
父亲在葬礼结束后终于回到家,但没过多久,或许是为了逃避某种无法说出口的痛楚,他又重新一如既往地到处奔波。
哪怕不出差留在港海市,他也总是早出晚归,这个家对他来说好像只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浑水摸鱼的保姆,就只剩下宁锦书和年幼的宁世玉相依为命。
原本温暖让人安心的家,如今变成一个失去光的空壳,寂寞和沉重像影子一样在这个家中游荡。
暑假来临,外公邀请宁锦书去虞家老宅小住。宁锦书没有多想,带着弟弟一同前往。
虞家老宅始建于明朝,古色古香,四周环绕着茂密的竹林,环境清幽,空气清新。
然而,在这份宁静祥和的氛围之下,宁锦书却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外公和阿姨看向弟弟的眼神总透着一股异样的意味。
那种眼神说不上恶意,却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冷淡和疏离,好似弟弟并不是这个家庭的一部分,而是一个外来的陌生人,一个随时会被驱逐的存在。
饭桌上,外公给宁锦书夹菜的时候,总是面带慈祥的笑容嘘寒问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对于宁世玉,他很少关注,即使弟弟扬起笑脸主动和他搭话,外公也只是敷衍地回应几句。
阿姨的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经常在弟弟说话的时候打断他,或者直接无视他的存在,有时候甚至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虞氏旁支的小孩们,趁着暑假也过来小住,他们在庭院里聚在一起玩耍嬉戏。
宁世玉看到同龄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总想加入他们的游戏。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却总是不被理会,甚至如瘟疫般被避之不及。
孩子们凑在一起时不时瞥向弟弟,目光带着明显的轻蔑和不屑。
嘴里小声地议论着「私生子」、「野种」之类的话。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宁世玉总是被刻意疏远冷落。
他像被扒光一样,手足无措站整个家族的对立面。
他明媚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明亮的光也变得黯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打扰到别人,引起众人的不满。
宁锦书明白,无论宁世玉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虞家的认可和接纳。
对他们而言,弟弟的存在像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天生带着无法被原谅的原罪。
即使弟弟不说,宁锦书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孤独和委屈。
宁锦书的心里也极为矛盾和纠结。
一方面,他和弟弟从小一起长大,兄弟情深。
另一方面,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明白了「私生子」的含义,明白父母的婚姻,是因为宁世玉的出现而彻底破裂。
甚至可以说,母亲的自杀也与宁世玉的存在有着某种必然关联。
但宁锦书一想到,弟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四岁孩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宁锦书和表哥虞砚之相差三岁,虞砚之性格温和,谈吐斯文,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待人接物也十分周到体贴。
但两人小时候的关系不咸不淡,并非形同陌路,却也算不上亲密无间。
或许是知道宁锦书的丧母之痛,这个暑假,虞砚之对宁锦书总是额外关照,言行举止间流露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惜。
宁锦书自然能感受到这份显而易见的善意,心里对这位表哥顿时多了几分好感。
暑假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朝夕相处之下,点点滴滴积累的感情像是一块逐渐生暖的石头,慢慢温润了两人间的距离。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逐渐亲密起来,很快找到了共同语言,分享彼此的小秘密,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8月25日,暑假即将结束,宁锦书也即将搬回自己家。
那一天,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夏日午后的慵懒气息。
宁锦书哄睡了年幼的宁世玉,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想起了表哥虞砚之,决定去找他玩。
他走出自己的小院,沿着抄手游廊大步走向阿姨一家的院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走进院子,路过姨夫陈正的书房时,他无意中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那声音细弱而颤抖,像是受伤的小兽呜咽。
听着熟悉的声音,他立刻意识到这哭声来自虞砚之,他心里一揪,不禁油然而生担忧和疑惑。
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抽泣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皮带抽打的声音,一下一下,沉闷而有力,像是敲击在他的心头。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去。
书房里的景象让他震惊得瞪大双眼,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只见十四岁的虞砚之赤裸着上身,双膝跪在地上,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姨夫陈正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皮带,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打在表哥的背上,鲜红的血珠顺着皮带的轨迹蜿蜒而下,染红了虞砚之单薄的浅蓝色短裤,刺眼得令人心惊。
虞砚之紧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但他颤抖的身体和不停流淌的泪水,却暴露他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
陈正每一下皮带的抽打都伴随着一声他的闷哼,听得宁锦书心如刀绞。
他瘦削的后背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纵横遍布的血痕,像是一幅触目惊心的画卷,深深地烙印在宁锦书的脑海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年幼的宁锦书愣在原地,小小的他无法理解大人世界的残酷,更不明白姨夫为什么要这样虐待温柔的表哥。
他只知道,表哥疼得厉害,哭得也很伤心。
他想起母亲去世后,虞砚之总是温柔地安慰他,陪他玩耍,带他走出悲伤的阴霾,两人逐渐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此刻,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心疼。
他再也无法独善其身,顾不上害怕,他猛地推开房门,冲进去挡在虞砚之面前。
瘦弱的少年身影异常坚定,他颤抖着声音,冲着陈正大喊:「姨父,你不能再打哥哥了!哥哥要给你打死了!」
陈正高举的皮带,在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硬生生停滞在宁锦书的额头前,距离不过几寸的地方,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整个书房里忽然变得死寂,只能听见三人急促的呼吸声。
陈正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宁锦书,眼神仿佛钢针般锐利,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撕裂。
他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整个人显得狰狞。
他整个身躯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随时可能扑向眼前的猎物,将对方撕成碎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停顿片刻后,他原本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天空,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雷霆万钧的怒火便要倾泻而下。
「小兔崽子!」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箭头,愤怒而怨毒,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嘶吼,音调一下比一下更有威慑力:「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老子滚出去!」
他再次扬起手中的皮带,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用力,眼神更加凶狠,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倾泻在宁锦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