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却是天不遂人愿。
是一日,大雪纷飞,放眼一望天地几近苍茫。
落霞殿侧门被云端‘哐’的一声推开,不算重的力道,但响在这样习惯性寂静的落霞殿,却是分外震耳。
于是蜷缩在榻上,勉强依靠火炉取暖的人理所应当一惊,缓和了半响,这才起身回眸看来。
“有事?”
厚重的棉被披在身上,却丝毫阻挡不住门外寒风侵袭。
“帮忙顺手关门好么?”
“哼,娘娘好命。”云端站在门边冷哼一声,其身后便是纷落大雪,风一卷,顷刻漫进殿内,却不化开。
“进来说话吧。”
“你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吧?”门边云端扬眉,似是打算在殿内长时间逗留,故而反手将殿门合上,自行走到火炉边。
“所以?”榻上奴歌瞧清云端被冻青紫的小脸,抬脚将暖炉往其身边踢了踢“站那么远做什么?烤不到火。”
“你……”眼见着奴歌将火炉让给自己,云端不禁语塞,有些诧异看她“你这女人,我可是来坑害你的!”
“哦。”
“明明在这冷宫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你怎么可以如此……!?”
“那你希望看到我如何?”榻上之人淡淡扬眉,伸出细瘦不成形的指尖勉强拽了拽棉被,有些配合的反问她“难道要我大哭大闹自杀去?……也许老了吧,没那份兴致了。”
“少在这花言巧语!”地上的人儿似乎生怕自己再多听奴歌几言而动摇什么,不禁向后退去半步,酝酿半响,这才摆出冷硬强横姿态“你!跟我来!”
“带哪里去?”
“管那么多!能在你有生之日为南宫铃她们造福些平静日子总是好的,你到底要不要配合!”
“要。”简单干净一个字,余音降落,单薄似乎随时会被冷风吹走的人主动穿鞋下地“去哪?”
云端颦眉看向奴歌清瘦的身子,似是觉得将死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不禁放轻了语调“把眼睛蒙上,然后……”
“司凌夜有没有跟你说过,佯装反派时,不要对正面敌人展现出关怀?”
“什么?”
“又要将我接去卧龙殿吗?”正欲弯腰穿鞋的人动作不急不缓,说出的话,却着实将云端惊了一惊。
“你……”
“忘记同你说,入宫以来时日虽久,但碍于身份的原因,我始终未去过几个地方,迄今为止唯一了解的,也不过是帝王的朝堂,这长居的落霞,以及,几次将我囚困的卧龙殿。”
“你是如何知道!?”
“卧龙殿的暗香,纵然看不见,我嗅觉依旧记得。”
…………
“早知道云端会被揭穿,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落霞侧殿门‘吱呀’一声被再度推开,门外连着广阔天地,漫天霜雪间不知何时渡来一人,步履娴雅,明明是袖手漫步闲庭之姿,却分明凝聚踏遍天下山河之气。
模糊的视线去努力辨别那人,玉冠梳发,锦衣缎带,富贵缠身。
奴歌在榻上将信将疑揣测对方名讳的时候,地上云端早已战战兢兢跪了下去,口呼“吾皇万岁。”
听闻这声迎驾,奴歌方才断定,对面之人是司凌夜无疑。
可,他怎么来这呢……“再过几日便是别云封后大典,庆典举行后,朕想再宣告一件事。”
抬手屏退云端,那人随手掩门,披着凉意步步韵华向奴歌而来。
“别云封后坐拥六宫权势,但她毕竟只是个懂药的女子,太过柔弱……”
“所以?”
“你有武艺在身,又颇有谋略……二者相互帮助结合,定能助她坐稳后位……所以,我重新将你封为德妃可好?”
“司凌夜,你大可更不要脸些!”
那人却不怒,反而笑的越发自得“你不同意?”
…………
是幻觉!幻觉!!
心底狠狠的警告,同时猛的用力闭上眼来,像是念诵清心咒般一遍又一遍努力告诫自己———听不见,看不见,感受不到,如此再张开眼时,一切都是清醒的。
忘了么?前几日你还遇见过幻境绝音与花错呢!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
“歌儿,你怎么了?”
可那人的温声软语,近在身侧。
“滚!滚———!!”
猛的一声力竭尖锐呼喊,像是想要抗拒什么,人影双手抱头滚落在榻上,拒绝着那人丝毫接近。极力蜷缩向榻里,瑟瑟颤抖成一团。
“你怎么了?怎么了?”
可那幻境却分明不依不饶,抬手再探向她……
便是连触觉都如此真实———修长的指尖,带着与生俱来的薄幸温度。
“都是幻觉!!———”
抬手想要拍打开那人近在咫尺的手掌,可对方却一副很是关怀模样,轻易躲避开去。
模糊的视线影影绰绰倒影着他,挺拔的鼻梁,恒古深邃的眉眼,生来便注定寡性的薄唇……
处处都如此像他,言行举止分毫不差。
明明是幻觉罢了,你却为何将他模仿的如此认真?甚至那自私到骨子里的心思,那温和之下隐匿的冷酷眼神……
“你!……”
奴歌抬眼瞪着眼前轮廓异常俊美之人,迟疑半响,蓦然像是想起报复什么般,倏然抬手抓住那人探在额头的手掌,而后双眸死死盯着对方,将其指尖塞到自己口中……
贝齿闭合———毫不留情一口咬下!!
正文 谁为真心
尖利的贝齿如刀,轻易穿透了肌肤,舌尖一卷,便有血腥成功蔓延到口腔各处。
对面人影一颤。
似乎没有料到她反抗竟是如此彻底疯狂。
僵持半响,竟是忘记将指尖抽回,任凭她含在口中,狠狠厮磨。
究竟要多恨,才可以用如此抽筋拆骨的力道闭合牙关琬。
究竟要多戒备,才可以让眼底流露出如此仇视,又毫不掩饰试探的目光。
像是一只被逼急走投无路反咬灰狼的兔子,红彤彤的眼,带着无妄的决绝。
“放开……藤”
被咬住的指尖早已麻木没有知觉,并非神经被封闭,而是因为心底疼痛的泛滥,生生将肉体折磨掩盖了过去。
“放开。”试探性向后抽了抽指尖,却误被发狂的对方以为是反抗,于是换来的是她双手一起攥住他手腕,狠狠禁锢的姿态。
“这可是右手,你若是将它咬断了,明日朕可批阅不了奏折……你若真想发泄,那便换个地方吧。”
说着,竟似无奈将左臂献了出来。
“你……”
诧异,似是想要说什么,张口间牙关不觉一松,被那人就势将指头收了回去。
再想去挽回时,对方已经将右手蜷缩回宽大袖摆中,仔细掩盖了起来。
“果真是假的。”
有些泛红的水眸仔细看了看那被拢在袖中的手臂,又看了看眉宇隐有忧色之人,揣摩半响,最后竟是一扭头,安静躺在了床榻上一动不动。
只余口上像在安慰自己般,轻轻呢喃着什么‘若是他本人,此刻定是恨不得一刀砍了我’,‘这幻觉可真温柔’一类。
听着她兀自浅呓,侧坐在床边的人有些哭笑不得。
“奴歌,朕是真的。”
“……”
“你都将我咬出血了,还不信?”
“正因为将你咬出血了,所以才不信。”
“嗯?”
“你不会明白的,如果是真的司凌夜,他一定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