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谢尔盖和翻译的说法,他们从解放军营地出来几天后才捡到的武器和军车。不管“捡”字是否可信,张城认为这个说法的时间和地点不会有太大的误差,因为悍马挂的确确实实是杭州军分区的车牌。这些俄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已穿行过几百公里。江浙一带,特别是长江流域,城市星罗密布,人口极度集中——按照现在的状况,他们一路上一定遭遇过无数的活尸,并进行过多次的遭遇战。
没错。
“Outofammo;are’tyou?”他冷静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遇见这队俄国人的时候,他们每人手里一支步枪,一共六支;卡赞翻译死后,德米特里那把子弹打空了,他取用的是卡赞那把;在走廊岔路口前,德米特里的子弹又一次打光,他拿了被吴功打死米哈耶拉维奇的步枪,现在步枪一共剩四支;而在这之前的走廊里遇到活尸的时候,慌乱不已乱开枪的正是他面前的弗拉德米尔。问题的答案简直是一定的。弗拉德米尔的弹夹已经空了,所以他才这么紧张地在意张城手中的长杆钝器。
在战斗着的情形下,对阵双方间的氛围是很微妙的,他们靠相互间的气势来维持战斗关系,这种感知超越了民族和语言的局限。针锋相对的时候,各自拥有的筹码、斗争的决心,还有胜负的信念都明白地为双方所察觉。
张城猛地将球杆挥出去。金属球头和九五式步枪相交发出“锵”的撞击声。弗拉德米尔也许不如他的长官德米特里那般,战斗经验丰富又勇猛无敌,他却也是个职业军人,一旦搏斗开始,经过严格训练的格斗技能便自然而然迸发出来。眼中的狼狈消失不见,他果断地扔掉步枪,抽出一把军刀掂在手中。
中国人想用球杆击中俄国人使其失去攻击力,俄国人想用军刀刺破中国人的防护服做相同的事。几个回合的攻击躲闪下来,防护面罩下的呼吸变得急促不稳起来,张城没有把握自己就能击倒这个俄国士兵。再这样耗下去,不但自己的缺乏格斗经验会导致防御漏洞出现,从而有生命危险,况且那仍在响起的警报声也提醒他,反应堆必须尽快关闭。必须尽快取得胜利,他紧张地思考可能取胜的方式。要是刚才多做一个灯泡炸弹就好了。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他的祈祷,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从楼梯拐角的阴影处转入走廊,正在蹒跚地向对峙的两人逼近。
背对着人影站立的俄国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张城紧张地默默筹划着,他突然变换了格斗策略,将球杆疯狂地乱挥起来。
在弗拉德米尔看来,这是中国人失去阵脚、孤注一掷的表现,那意味着他将很快赢得这场格斗的胜利。胜利的召唤不禁让他略感放松,不过,真正的庆幸要在他彻底战胜这个中国人以后,而此刻,他必须先躲过这一轮长杆杂乱无章的挥舞,等到中国人露出破绽空当的时候,再拿军刀彻底刺死他。
俄国人后退着,他将上身后仰以躲过飞来的球杆,不料却突然撞到背后一个什么物体。
是什么会出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回头看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张冒着腥臭气味的嘴端端正正地咬在他适时露出的颈动脉上。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身穿明黄色辐射防护服的中国人从他身边跑过,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登上楼梯消失。
第13章 “没有说实话”(2)
弗拉德米尔的惊叫声传到张城耳中,声音由于防护服头盔的阻挡和空气净化器的轰鸣声而变得有些闷和断续。他没有回头,心情有些复杂。即使刚才已起了置对方于死地的心,他还是有些许的庆幸,因为弗拉德米尔的血没有直接沾在他手上。
张城是个土木工程师,虽然不懂得核技术,却也大概知道核反应堆的发电原理。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核反应堆在发生泄漏时都必须先插入控制棒以停止反应,而这项操作,在情况达到最恶化之前,应该能在中央控制室里完成。他并不知道这项操作具体实施的细则,再者,如果情况已达到最坏,他即使进了控制室也于事无补。他不敢想象这一后果,内心忐忑极了。
他的脚步在二楼楼梯转角处停顿住。明知道控制室在三楼,他得尽快上去,但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一大滩血迹和上面凌乱的脚印,让他忍不住分心。
地上的血迹洒上去不久,还没有凝结,而活尸的血液早已凝固,能流出这么多血的,一定是活人。来到这里的活人只剩几个俄国人、他、还有吴功。如果是俄国军人的血,他必须趁他们虚弱的时候采取行动;如果是潜在的危险,走廊的阴暗里躲着危险的食人者,他必须了然于心,从而不会由于大意而使生命受到威胁;如果是另外的幸存者,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转身追寻血迹而去,他必须搞清楚原因。
地上的血迹消失在一个房间里,房门前的血泊里,他从上海带来的消防斧落在其间。这里是一间副控制室。张城小心地推门进入,环顾室内,看到了房间中央的复杂仪器,几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各式仪表,以及,萎顿在门侧墙边柜式仪器边地上,不断颤抖着的人影。
他走过去,把双臂伸到吴功腋下用力,往上提起,然后并试着把他的左臂拉到自己肩上扛住,想帮他站起来。
尽管这个中年人对自己并不诚实,不仅打从开始就诱骗利用,甚至不惜威胁自己的生命以供他逃走,实在算不得自己的朋友。但有一点是张城能肯定的:吴功不是叛国者,他也不是故意要置自己于死地。这个身份神秘的中年人正在保护的,一定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级别的国家机密。他只是站在公职人员执行者的身份下履行责任而已,而作为有血有肉的个人,他忘不了吴功在电梯降下前眼中的愧疚神情,这也正是张城无法弃重伤的他于不顾的出发点。
他现在伤得很重,必须尽快治疗,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他帮助自己把反应堆关掉。
把倒卧的中年人扶着翻过身来张城才看清,原来吴功的右手,竟已被齐根砍下,手掌已不知所踪!鲜血还在不停从断口滴出,吴功的脸色已由于大量失血而像死一样惨白,全身神经质地微微抽搐,意识已不太清醒。
张城大吃一惊,急忙将他重新放在地上,必须先止血!
他脑子里匆忙回忆着在山桥镇中巴车上的时候,田璐为赵强父亲所做的事情:她把老人的上臂某处绑起以止血……现在吴功类似的情况,他也应该这么做才对。
正当他忙乱地想撕点布条替中年人止血的时候,吴功经过刚才的移动,突然清醒过来。他认出来人是张城后,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起身。张城赶忙放下手边的东西去扶,不料伤者却拒不站起,仅焦急地对他喊道:“去!你快去——”
“别激动!你伤得太重,必须止血!”张城急忙安抚他,想去拿包扎物。
不料还来不及走开,吴功就用仅剩的左手牢牢抓住他的防护服衣领,他不得不停下,听伤患把话说完。
“记!记下来!快!”
看到张城停下,吴功才停止挣扎松开手,颤抖着抓起身旁地上一支圆珠笔递给他,示意他记录。
张城十分茫然,以为他失血过多说起胡话,然而伤者坚定狠绝的模样,使他不得不咽下口中想劝解的话,按他要求的去办。蓝色的圆珠笔飞快地滑动在明黄色防护服的衣襟上,吴功熟练地报出一串组合奇怪的字符。
张城正一头雾水地猜测这字符串的含义,吴功紧接着继续命令起他来:“立刻到楼上控制室去……”
“我知道!”话题终于触及最关键的部分,看到伤者讲话费力的样子,他忙接口道,“反应堆发生泄漏了,我得去把它关掉,你快告诉我控制棒要怎么操做!”
“别管反应堆了!那没有关系!”
张城吃惊地看着紧拧着眉头的伤者,以为他没有察觉周围的警报,但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呓语。
“安全程序已经启动,反应堆会自动关闭!”吴功解释道,右腕的伤口疼痛起来,他疼的浓眉紧拧,脸部肌肉皱缩,稍微停了一秒钟,接下去解释说,“就算安全程序没有启动,反应堆也会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动安全关闭,不会发生事故!”
“在任何情况下?”张城一字一句地问道。
“对,我没有跟你说实话!”中年人此时的精神恢复了一些,他看出防护面罩后那双眼中的疑虑,却以铿锵的语调说着认罪的话,不但没有丝毫的犹豫同后悔,相反,充满着毫不羞愧的坚绝。
“七号反应堆,也就是现在还在发电的这座,正是为保障战略性供电系统而建立。目的是在战争或大型灾难到来时,提供一些特殊战略地区的电力供应——你们的避难所和绿城大厦就在那些特殊区域上,敷设有独立于民用系统的一整套紧急电网!”
一口气说完这些,吴功刚恢复一些的体力因为太用力而有些不济,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距离起伏好多下才调整过来,继续有力气讲下面的话:
“在大规模的停电状况突然发生时,反应堆在无人监管下会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