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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急冲冲闯了进来,环顾一周,旋即抓住一个小医童急道:“你们医馆的大夫呢?”
苏珺兮听到一口北方口音,抬头一看,见是一名十分眼生的男子,身材魁梧,肤若古铜,脸上络腮泛着淡淡的青胡。
“哎呦,那不是。”小医童正忙得团团转呢,头也没抬,只往苏珺兮坐着的角落指了指。
男子看向苏珺兮处,见是两个女子,显然主仆二人,一心以为她们是来求医的,还当小医童敷衍他,正要发火,就被身后刚刚跑进来的小二模样的拉住,正欲转头问话,却听到一把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
“这位官人,今日不巧,五位当值的大夫两位义诊去了,两位出诊去了,剩下的这位苏大夫是位女大夫,除去客栈不上门看诊。”清风听出此人口音,见他如此行事,知道他没把小姐当回事,便直截了当先告知他小姐的行医规矩。
当然,苏珺兮的规矩自然不是死的,但为了安全计较,谨慎些无妨。
男子闻言一怔,过了会儿似仍有疑虑:“这,只是……”
苏珺兮和清风心下了然,两人并不作声,只平静地看着他。一旁小二模样的何其有眼色:“客官,苏大夫可是杭州府有名的大夫呢,看病要紧。”
男子一想也是,随即一礼:“苏大夫,在下长青,请你往乐来楼一趟,替我家公子看病。”
乐来楼是西湖畔的酒楼客栈,倒不违规矩。苏珺兮点头,带着清风和诊箱随长青与小二去了乐来楼。
苏珺兮进得客房,不理会一旁小厮的错愕,只随长青径直往床边走去。
“长玄,给苏大夫端张凳子来。”长青回头交代刚刚错愕的小厮,随即指了指床上躺着的男子,“苏大夫,这便是我家公子。”
苏珺兮往床上看去,当即一愣,这不正是今日一早那车窗中的男子吗……
“苏大夫,请坐。”
苏珺兮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张凳子。苏珺兮侧身坐了,略定定神,抽出男子的手,三指按在寸关尺处细细诊起脉来,却觉得男子睁开了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少顷,苏珺兮放回男子的手,转头正面看着男子,微微一笑:“公子醒了,请伸出另一只手给我。”
却见男子怔怔的,片刻后才侧身伸出另一只手。
苏珺兮诊过脉观过面色,又仔细问了些饮食起居方才起身。
“你家公子旅途仓促,饮食不当,加上水土不服,才引致发热。我开两个退热解表、健胃消食的方子服几日即可。”
“只是公子现在烧得厉害。”长青将苏珺兮引到书案前。
“就按你们现在这法子降温即可,多喂他喝些水捂汗。”苏珺兮提笔写了两张方子,交给长青,“健胃消食的饭前服,不妨多抓几剂;退热解表的饭后服,两剂即可。一会儿喂他喝些粥,把退热解表的药先服下,平时注意清淡饮食,忌食海鲜。”
长青这才放下心,接了方子频频点头,叫长玄付了诊金,又亲自送苏珺兮和清风回一鹤馆,随后到百草堂按方抓药。
苏珺兮回到一鹤馆,见两位出诊的大夫都已回来,因此也不急着出去坐诊,先到后院大厅歇息。一进大厅,清风就忍不住嘀咕:“这位病公子果然烧得厉害,不然怎么看小姐的目光那么炽热。”
苏珺兮哭笑不得,她的这个丫环随她外出行医多年,有些见识,言辞不是一般的辛辣,正要说话,又听清风没好气道:“也不知那叫长玄的小厮吃错了什么药,总拿眼瞪我。”
苏珺兮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清风先笑了一气,才提点她:“你平时说话行事泼辣果敢,只怕哪个风风火火的时候得罪他了。”
“谁晓得,不过想也没什么害处,就让他把眼睛瞪出来又何妨。”清风不介意,苏珺兮自然也乐得看笑话,因此也就不再提。
清风泡了盏花露,递给苏珺兮。苏珺兮前世不爱喝茶,到了这世,旧习不改,不过,却很爱看人烹茶。她想起自幼看着爹爹烹茶,一看十四年,那情景,简直如诗如画。苏珺兮抿着花露,心中浮起往事,有些慨叹。
清风见苏珺兮似有哀色,想她大概想起老爷来,只不动声色退了出去,往前堂帮忙去了。
苏珺兮沉思中忽然感觉到前方两道粘腻的目光,抬头一看,果然是百草堂的配药师傅何秉昱。两人对上视线,何秉昱眼神一闪,轻轻别过头去,慌忙走开,黝黑的脸看不出可疑的绯色。
苏珺兮看得出来何秉昱大约对她有些意思,只对他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眼见一盏花露也喝完了,苏珺兮略略收拾就去了前堂。
第三章 道是竹马情 长空浮云,斜晖流昧。道路旁两排郁郁葱葱的玉兰树,枝叶繁密间,星星点点,不知是碎光,还是玉兰。玉兰花小,隐藏在枝繁叶茂间,便不见花容,只闻花香。偶有几个小儿,一人手执长竿,一朵朵勾下玉兰,一人跟随其后,拾起地上的点点白玉,转眼便满篓馨香。
苏珺兮今日略早了一个时辰回家,要往陈府看望陈大夫人杜氏。
苏珺兮的爹爹苏世林是孤儿,因为与杏林世家陈府的老夫人沾亲带故,被陈老夫人接到陈府当做自己的侄子来抚养。陈老太爷见苏世林天资惊人,竟将自己的一身医术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苏世林。
苏世林志不在篱下,陈老太爷和陈老夫人去世后,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到一份微薄的家业,另立苏家。家业虽薄,但也足够苏世林娶妻生子、安身立命。
苏世林立业成家,陈大老爷陈于致帮了不少忙,因此,苏世林和陈于致之间自有一番情义。苏世林临终前,更是将苏珺兮和家业都托付给他的这位远房兄弟。
苏珺兮因为服孝,断绝了应酬交际,只在一鹤馆当值,因此两年多未见杜氏。苏珺兮一向敬重陈于致,因此出了孝期,就前去拜访杜氏。
苏珺兮的车架在陈府前院里停下,苏珺兮与清霜一下车,早候着的丫环便迎上前来。
杏林世家陈府是世世代代的根基,不见鬼斧神工,却是处处透着高雅与大气,循着天然的青山怪石和小潭流水,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轩、榭间,是蜿蜒曲折的廊,景中又见景,并着各处古木新枝、繁花落瓣、闲鸭忙鱼、飞鸟定石,上有风云变幻,下有流水掩映成画,自是一番山林野趣,又不失精致的高雅。
苏珺兮一支白玉素簪,一身月白的窄袖短上衣,配上一条同样月白的轻罗长裙,用嫩黄的丝线绣满点点桂花,轻易间看不见这细致素雅的馨香。
由一旁的丫环领路,苏珺兮轻移莲步,带着清霜穿梭于重重复廊;在往复的漏窗间留下一抹又一抹清丽的身影。不经意,廊前拐角处闪出一个俊朗的身影,惊得苏珺兮停了脚步。
来人俊眉朗目,眉眼间自有一番似有若无的柔情,锦衣环佩,行动处暗带一股似隐若现的风流。
苏珺兮缓了一口气,对这位常常出其不意的青梅竹马颇有些无奈:“大哥,你这又是做什么?”
陈府大少爷陈则涵轻柔一笑,略靠近苏珺兮一步,伸手将落在苏珺兮发间的一片细柳叶取了下来:“芙蓉惊变色,柳叶裁新妆。”
“大哥又是哪里胡诌来的歪诗?”苏珺兮略后退一步,莞尔一笑。
“歪诗也罢,胜在奇巧贴切。妹妹的别致气派可是惊得芙蓉一日三变色,就连这柳叶,”陈则涵笑嘻嘻地拿着柳叶在苏珺兮眼前晃了晃,“也争着要为妹妹裁作花钿呢。”
陈则涵忽而眉头轻皱,一会儿看看柳叶,一会儿看看苏珺兮:“裁个什么样式好?”
清霜与领路丫环“噗嗤”笑出声。苏珺兮哭笑不得,偏偏这马屁拍得极好:“大哥,大伯母在等我呢。”
陈则涵闻言才敛了神色,却又俯到苏珺兮耳边:“出来时在前院柳树下等你。”说罢从苏珺兮身边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