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后来到底救了你呀!”她吸一口,送到蜜蜡唇边,“你要不要?”
蜜蜡看她白白脸儿,忽觉她瘦得刺眼:“不要,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谢你了,你快回家吧,我练舞累极了,也回家了。”说话间快走了几步。
她却追上来,小小个子被夜色一笼越发没了:“等等呀!你这么招人不怕被坏人盯上?以后叫我哥保护你练舞吧!”
蜜蜡心里好笑:我不是已经被你们盯上了?却只冲她示好地一笑:“不用,以后我和同学一起走。”
蜜蜡走远,听那女孩子又喊一句,就回头,她正招手:“我叫金发晶!再有人找麻烦就说认识我!”
尽管蜜蜡不置可否,再练完舞痞子哥哥却已在练功房外候她,并不上前搭话,只落后十米跟着,待蜜蜡到家再离去。第二次,第三次,次次如是。
练舞日子由孙老太决定,只保证一周三天,并无特别规律,蜜蜡不忍他空跑,痞子哥哥随行了几次,蜜蜡便停下脚步等他。他停停走走,短短的路走了好几分钟,蜜蜡笑低了头,又觑他:“只为了告诉你,明天我不练舞,后天再练的。”又偏下头:“一起走吧。”
于是痞子哥哥每每伴蜜蜡回家,直到蜜蜡比赛。痞子哥哥话不多,尽是蜜蜡问了才说,但有问皆答,蜜蜡便慢慢知晓了他和金发晶原来没有血缘关系,知晓了金发晶和她类似的身世,也知晓了痞子哥哥对金发晶的疼惜——金发晶率真,痞子哥哥简直,让蜜蜡常常严肃地听,只一回,被痞子哥哥一番话逗乐了。
问他以后打算,话竟多了几倍,说要管好手下兄弟,打了天下,好坐道上“第一把交椅”,说话时两眼都冒了光。蜜蜡好笑得不行:当时正是古惑仔系列最流行,痞子哥哥显然受了感染,看他一脸持重,到底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孩子。
痞子哥哥用“义气”解释对金发晶的疼爱,还告诉蜜蜡金发晶讲义气,尤其看重对蜜蜡的义气——蜜蜡却觉着对金发晶,自己的感觉不是义气那么单纯。虽一直不承认,蜜蜡确是只有妈妈疼的孩子,特殊家庭给的缺陷感,只有同样经历才会感同身受。所以虽交道浅浅,蜜蜡已和金发晶有了惺惺之感。
比赛日子近了,孙老太却宣布要改舞。
舞中,女孩子们扮夏日里婷婷疾长的莲叶,舞是极美的,却也很长很难,眼瞅要赛了,偏偏孙老太要加莲骨朵领舞,于是人选成了关键。孙老太宣布改舞时,有个女孩子看了蜜蜡一眼,看得飞快看得小心,却已被蜜蜡觉察了。这女孩子叫做碧玺,长长脸儿,单单眼皮,舞跳得极好。孙老太常拿蜜蜡勤奋做例督促女孩子们,碧玺则总被孙老太赞为天赋良材,此时碧玺一看,蜜蜡已明白,碧玺暗暗把自己当了竞争领舞的对手了。
第14节:章节标题(14)
蜜蜡她们练的那支舞,叫《莲叶田田》,头回排练,孙老太就问女孩子们可知出处。蜜蜡初听那题目,即想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因讨厌出头并没开口,孙老太见没人知道,撇撇嘴没了下文。
一日孙老太却又提,问出处,仍是没人说话。孙老太便怒气满满:“跳了半天都不知道跳的什么、从何而来,还蹦跶个什么劲儿?”她眼睛指指碧玺:“你可知道?”碧玺张张口,却说不出。孙老太愈发不留情面:“教你们都埋了我!一帮蠢丫头!”
蜜蜡气得鼓鼓,忍不住说出来:“孙老师,是汉朝乐府,‘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就是的。课本有,同学们都学的,只一下子忘了。”孙老太瞥她一眼:“你还知道什么?”蜜蜡不愿说了,只看着她。孙老太又说:“只知道这些,是不够的。”眼里的傲慢反明显了许多。蜜蜡被激得来了劲儿,不管不顾说下去:“欧阳修写‘池面风来波潋潋,波间露下叶田田’,杨万里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喜欢的是南朝乐府‘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古时诵莲的文句太多,我知道的却太少,不愿说罢了!”
最后一句纯是小女孩子的气语,还带了炫耀的神气,孙老太自然听得出来,却不怪反笑:“这就对了!舞委会出了花点子,赛舞就赛舞么,却要搞什么舞旨陈述!我不过试看看咱们有没有这种才情的孩子!好啦,你准备准备,下回排练上莲骨朵儿了。”
做陈述还领舞,这又是蜜蜡没想到的一桩。不过蜜蜡也明白,她和碧玺的罅隙,自此算埋下了。
比赛那天妈妈和叔叔一直陪着蜜蜡,舒俱徕和东菱也去看了——逃课去的,回来还给谢老太交了检查。
上台前,舒俱徕并东菱到后台探蜜蜡,要了蜜蜡手里的莲骨朵儿摆弄,边还说:“好好跳啊,拿了奖带你放风筝去!”东菱斜他一眼:“稀罕你的风筝!”弯腰去理蜜蜡的宽大裙裾,“蜡蜡再看看陈述词吧,没准儿评委提问呢。别紧张哦,给咱班露个脸儿!”
蜜蜡只觉着舒俱徕自己来倒好些,东菱对他的随意让她隐约不安,东菱对自己的体贴又使她却之不恭,好在面皮上隔了厚厚一层蜜粉,心事全都盖下了,便低眉垂眼,把背了百遍的陈述词又默念起来。
……
颁奖时自然是蜜蜡作了代表上台,蜜蜡接了奖杯奖状,注意力却被台下孙老太吸引过去,看她仿佛平生未曾笑过的脸上满是喜气,又夹着些许细纹,舒展得如同蒸散了架的包子;乜眼又见碧玺纤纤十指绞了又绞,因站在侧幕下添了阴影而愈发显得长脸儿苍白,顿时心下翻腾五味俱全,竟没看见舒俱徕已抱了鲜花站在眼前。
蜜蜡去广州前,舒俱徕果然带她放了风筝。是个草长莺飞的下午,舒俱徕靠着辆清清爽爽的山地车,楼下喊蜜蜡出来。见蜜蜡一身月白裙子便拍拍微斜的车梁:“前边儿坐,这么漂亮怎么骑车!”
到了个青草茸茸野花点点的下处,舒俱徕把棒球帽沿往后一卷,叫蜜蜡松了风筝就开始放线。那天风好,不消跑,风筝自己就噗噜噜升上碧空,转瞬飘成个小小亮点儿了。蜜蜡看他找块儿石头栓了线拐子扔在脚旁,自自在在席地一躺,两手背到脑后,帽子向前推推盖了眼睛,竟有睡去的意思,便铺了裙子也坐好,轻轻推他:“你就睡了?这哪里是放风筝,看一会儿掉下来的。”舒俱徕薄薄的唇笑了个颇让蜜蜡满意的弧度:“不怕,我打小就放风筝,掉下来我摔死!”
蜜蜡看舒俱徕帽侧头发被风吹得柔柔乱卷,想起刚才坐在他身前听他说话,男孩子刚见沙哑的嗓音震得颈子痒痒的,不禁托了腮想自己的心事。
许久两人都静静的,只有极细韧的风筝线被风儿吹得绷紧了,发着很细小的嗡嗡声。
舒俱徕好像睡醒了,轻轻揪蜜蜡发梢:“就初三了,你知不知道东菱要考哪间高中?”蜜蜡从花香鸟鸣的静谧中收了神,却见他只说东菱,心下很有些不快,到并不表现出来,只淡淡说:“我怎么知道呢?”舒俱徕却不罢休:“你是她妹妹呀!”蜜蜡懒懒摇摇头,盘算着把话题引开,便扭了头,眼睛亮亮圆圆地看他:“上次,谢谢你的花。只你一个人上台来呢。”舒俱徕果然露了得意的神气,说的却是:“东菱嘛!她的主意!”竟然一下子坐起身来,“怎么样?你姐姐设计的我很帅吧!”蜜蜡实在没有话说,只好轻轻舒口气,站起来去拿线拐子。
第15节:章节标题(15)
舒俱徕也跟着站起来:“诶诶诶!线可不能这么拿!会拉伤手的!我给你用手绢儿垫着……”蜜蜡看他那方大大的格子手帕,很是干净平整,又见他细细缠了风筝线才递给自己,心里又暗暗感叹了一回,竟有些伤感了。
蜜蜡从广州回来已是五月末,落下的功课有东菱舒俱徕一左一右补着,倒也不碍的,于是顺顺当当考期末放了暑假。
暑假里又见维特鲁威人,却已不是一个人,身边多了个娇俏的女孩子,头发乱乱地左扎一下右扎一下,身材妖娆又总穿着质地极垂的无袖裙子,低低领子露出细细两根锁骨,很是招人。此时维特鲁威人已有朋友在当地开装潢公司,便安排那女孩在店里住,维特鲁威人也总借着兄弟喝酒的名义,到那小小房间找她过夜,却和蜜蜡介绍说是自己的前女友,蜜蜡瞪大眼睛,维特鲁威人眯着眼猛吸了一口烟:“这女人辣得很!来这儿就是为了和我过夜的。”蜜蜡眼睛瞪得更大,维特鲁威人却不以为然:“我和她其实感情不错,姑娘呢,也是个懂事儿的姑娘,可她是专科已经毕业了,她们家早给她找好了关系,要把她移到加拿大去!加拿大,哈!远得他妈一万根鸡巴都戳不到!我们已经分手了。”看蜜蜡眼里流露了理解的神色,间或还有丝怜悯,维特鲁威人生气了:“你小丫头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