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天小海要给她的老板补习中文,我不用陪她,这样吧,下班我陪你去看看?”
“嗯——好吧。”
板材眼镜有些女气,做起事倒干脆,立刻把蜜蜡拍了照片,不几天出份合同给签了,蜜蜡就糊涂地成为他麾下兼职模特,日程一下排满,不过状况也确有好转,经济上的,看托帕的费用都不用妈妈给了;心理上的,还果真没多少空闲发呆沉默了。
第43节:章节标题(43)
上午十一点零五分,云朵洁净,阳光细碎,他又见到了她——只浅浅一眼,目光便粘住了她。
这女孩子化了不薄不厚不浓不淡的妆容,眉是修过的,却不吊梢不尖细,细看去,倒还借了些男人的英气;小巧眉头微微下滑,拱出氤氲的眼,眼睫好像没装饰过,因为并不像苍蝇腿子——那种很多女孩子用小刷子蘸了昂贵油彩涂就的形态,却又能浑然天成地在眼尾投下让多少异性为之怦然的阴影;鼻翼莹润,唇色却白,也并没有讨人喜欢地鼓着努着,只平淡地搁在那儿,反而成就了另一种表情:说不上是喜是嗔,却能从中咂摸出若隐若现的失落,无法忘怀。
他按男人看女人的默认顺序,顺着颈子看下去,一路溜到胸前:女孩子套穿了两件窄窄紧紧的运动背心,玫红墨绿,色调撞击得不温不火;一里一外的两重领口都开得低低,外面的领口咬合着里面,里面那一重则咬合了——领口真的低了,让他看到了那条托举力造成的线段的末尾。他有些紧张,有些窃喜,定了神想再看——那浅浅的一道却被遮住了——细看去,并不是遮住,而是插了东西:是勺子,那种学生最常用的不锈钢长柄勺。现在长柄看不到了,只有勺子圆圆地露在外面,竟被两根纤细的指捏着!
惊讶里他去看她的表情——这个应急举动显然错到了家,她故意投来的目光被他毫无准备地一头撞上,他立刻想起,这是人来人往的学校餐厅,不是昏昏欲睡的地铁,耳根立刻泛上一缕紫色。以他的为人修行,当然不会让那羞愧的标志蔓延到脸,可那女孩子竟功德圆满地拔出勺柄,若无其事地继续午餐,又恶作剧地抬起头,冲他笑了,唇邪邪地扯向一旁——他觉得难堪,下意识低头缓和情绪,再看她时,却没了人,连忙四下找寻:原来是吃好了,正摇摇地往门口去。他才发现,今天她的发型大不同常,栗色的大波浪华丽地推伏在肩上,一直翻转到腰间,妩媚得夸张。
他不要放过这转瞬即逝的好机会,于是追去,拦了她问:“你是新闻院儿的蜜蜡?”话一出口就想咬断舌头:明明是锦心绣口的三寸不烂,怎的到了她跟前,就他妈不争气呢!
赶紧再看她反应,却根本看不出什么,她只拿眼睛划了界限,不惊不怒不回答地看他。他只好随便说话。
“我叫天河。嗯——你下午有课么?”
“没。”
“那能不能——”
“不行啊,我得去看医生。”她嘴角笑起来,眼睛却没笑。
“你病了吗?”
“不好说。”她歪了头,抬手推了推脑后的鬈发,眼眸向他转了一下,看似安静,水气里却闪了狡黠,“我要看的,是心理康复医生。”
她动作轻慢地掀起隔蝇帘,走了。留下他在原地莫名其妙。
托帕的办公室新种了一棵滴水观音,宽大的叶最后归为可以凝落水滴的一角尖端,落地窗外是城市半透明的天,衬得她有些婀娜之彩。
——这植株真个是“种”上的:席地起了座青砖砌就的矮矮花坛,托帕给蜜蜡看那溜地的气孔,并说是花了三个周末做砖模子留出来的。蜜蜡用指尖抚了一回,斜睨着他:“你又费时做这个,海蓝宝肯定又生气,说你不务正业了。”
“小海不知道。我就说是服务中心统一安排的。”托帕引蜜蜡坐下,把杯子递到她手里。蜜蜡见杯子里是澄亮的青绿:“又是翠芽苦丁。”托帕轻轻笑了一下:“苦教你冷静,回甘让你开心,对你来说,就很合拍。”他在蜜蜡对面坐下,身子向前探探,“这周能睡好吗?”
蜜蜡眼里暗下来,轻轻踢掉凉拖,蜷上沙发,不说话。
托帕沉吟片刻,又说:“今天头发很好。”
“造型罢了。拨拉片拍了半夜,昨晚又没回寝室。”
“你不情愿干么还要这么工作。”
“我必须忙啊,你教我的嘛。偏偏大学里太闲,我得忙啊。”蜜蜡下颏儿抵在膝上,伸直了胳膊,抿着嘴看交叉的手指。
“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
第44节:章节标题(44)
这女孩子埋下脸在膝上,让头发从两颊垂下来,造成个包裹身体的隔幕。仍是不说话。
托帕忽然重重向后,倒在靠背上,叹了气,叹得很是伤心。蜜蜡给他叹得一下抬起头来,飘忽的目光问着他。
“蜡蜡。我对自己信心不够了。”
“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认识你两年了,你妈妈让你到我这里来做咨询也快一年了,可你还是一直睡不好。你经历了什么,我没让你妈妈说,我想让你自己说出来,会好得多。可你一点开口的迹象都没有。”托帕苦苦笑一口,“我自己从小到大的履历,反而都讲给你听了。这么长时间了,没有起色,只能是我这里出问题了。蜡蜡,我不是在诱导你,再过一年就升级考试了,我真的怀疑自己够不够咨询师的门槛,小海总说我的那些话,最近我也细细想了一遍,我在想要不要放弃。”
“没有没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我好多了。托帕,我之前什么样子你想想,该有印象的。你给我补课的时候,我是不是都不说话的?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那时就是说不出话来。多少人,包括妈妈、金发晶,都不行,可你一句一句地逗我说话给你听。你成功了,你不知道妈妈多高兴,她送我来,也是因为你有能力治好我啊。”
托帕沉默,发呆地看她的手:指尖白得敏感,右手无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