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懒得管好我?
哥哥要赶他走了吗?
“哥……你是当真的么?”幽幽的眼神投向前方背着自己负手而去的人,还不足常人肩高的弱小身躯筛糠般轻轻颤着,乞求着一丁点的希望。然……
兄弟五年,还是走到了相看两生厌的地步。他……也是该被赶出去了。
好在他本就孑然一身,是大哥把他拾回来的,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理当还给大哥才对。
只是,再也见不到了,舍不得呵……大哥……
若你肯再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我再如何厚颜无耻也会恳求你的原谅的;只要您肯停下脚步……
“小公子,您千万别把庄主的话放在心里,庄主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了点儿,您……”
旁边围观的佣人不忍心见他失魂落魄似的凄惨神情,忙上前来扶他,却见他如一缕游魂般跌跌撞撞地向身后不远处的朱漆大门走过去。
“烦你们转告庄主,晴阳会如他所原的。”
“小公子!”
左近的侍女不敢伸手去拉他。可,可他的脸色好难看,连平日里苍白的唇色都泛上了一层紫。这么冷的天气,连棉袍都不披一件就这么出去,合适吗?瞧小公子那神不守舍的样子走出庄子,会不会出事啊?
那……那就去告诉庄主?
也不成!庄主一副要吃人的厉鬼模样,现在去说不等于白白被当成了出气筒?算了吧,反正,反正公子爷身子虚,也走不了多远的,等庄主气消了,再请他去把小公子寻回来便是了。
饶是一大群人围着庄门,巴巴瞧着小公子慢慢儿走远,再望望庄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唉……
风柳似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气派恢宏的庄门,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一步又一步,缓缓地走出了他曾经居住了五年的地方。
只是,他该去哪儿呢?天下之大竟已无他的容身之处。回“天云殿”是一死,浪迹江湖也是一死。既然左右都是绝路,不如就把生命留在这儿吧。
西湖美景天下知,湖水又甘冽清纯。更重要的是,这里离“天云殿”很远,却跟哥哥靠得很近……
心口好痛,眼前的树呀,路啊的都恍恍惚惚地倒了个头。明明冷得发抖,脑袋却像是有十几把锤子在敲打般又热又涨,快裂开了!
靳蕴阳,我的义兄,我的哥哥呵!就让晴阳在这西子湖中遥记着你,陪伴着你吧。来不及说出口的情,来不及告诉你的爱,就伴着我,永远沉在这湖底吧。哈哈,哈哈哈哈,从此以后,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沉沉暮色中的苏堤柳岸已是人畜绝迹,远方灯火辉煌的画舫花楼的喧嚣都离他好远好远,这个人世也离他好远好远了。
意识猛然间被黑暗夺走,顿失依恃的身子斜斜地倾入冰冷的湖水中,在一片靛色中只隐约见得一朵白色的浮云惊鸿一现,随即消失了踪影,瞬息间便被一泓碧水吞没了。
也许只是一时的,也许永远永远他就要沉睡在这冰寒彻骨的西湖水底了。
西湖不眠夜,谁人夜难觉。
辗转复反侧,相见亦无言。
这一夜,靳蕴阳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他就是在心里担忧着傍晚的事。
晴阳固有不是之处,他也向自己认了错了。一路返来在马车上便不停地陪着笑脸。到得庄来还在径自追着求自己消消气。明明听见他乱了频率的呼吸,连走都快走不动了还执意要追着自己解释。
相较之下自己是不是显得小家子气多了?还一径地大吼大叫,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想到这儿,突然记起来晴阳连晚膳都没来吃,莫不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跟自己赌着气呢!
突然之间心神不宁起来,就算是合起了眼睛也没法儿睡着了。干脆披上外袍开了房门往“心苑”去,一边心里还惦记着,竟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的不禁觉得寒气逼人,打了个喷嚏。
他的身体向来结实,再者又是习武之人,倒是这三更半夜的,晴阳那儿若是没个人照应着,万一真要有个什么不测,自己岂不是要抱撼一生?
远远的还没走进“心苑”就听得里头人声鼎沸,下人们慌慌张张的不知在搞什么鬼。心下一紧,脚下不自觉加快了几步跑进“心苑”,果然里头一片灯火通明,家丁丫环乱成一团。
不用问也知道,准是晴阳出事了!
“庄主来了,庄主来了!管事的,庄主来了,请庄主来拿个主意吧!”
不晓得是哪个眼尖的发现了靳蕴阳冲了过来,连忙拉住里头头目似的一个中年人,出了个“好主意”。
浓眉一皱,靳蕴阳生怕吵到里面休息的晴阳,压低了声音叱道:“什么事弄得吵吵嚷嚷的,不怕打扰了小公子休息吗!”
管事的整张脸都快苦得能滴出水来了,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可事关重大又不可不说。唉!难哪!只怕会让庄主给剥掉层皮吧!
“庄主,晚上小的让几个丫头端来些面食请小公子好歹吃点,丫环们怎么敲门都敲不开。生怕出事,小的便让人撞开了门,可……可小公子压根就不在屋里。床铺整整齐齐的,像是没用过似的。小的派人找过好几圈了,但都没有找到,所以才……”
晴阳不在房里?莫非他出去了?不会吧,下午回来时他只穿件儒衫,夜间天凉得冻人,他能去哪儿?
千万别想不开出什么事啊!
脸色刹那间凝重起来,靳蕴阳厉声喝道:“还等什么!快去找啊!就算翻遍整个杭州城,也得把晴阳给我找出来!”
“是!”
一反赶才的低三下四,管事者井井有条地布置起工作来,连带庄子里其他已经歇下的佣人都被他们唤了起来。百十来号人纷纷提着灯笼,五人一队、十人一组的往山庄四周去找。
在这样的初冬时节,再加上晴阳他本就身体单薄得很了,深夜不回家会有多危险?就为了一时的赌气而酿成收不了场的结局的话,他真会恨死自己的。
于是,约莫两更时分起,“靳眠山庄”的家仆们和主子便开始大举出动搜找小公子的下落,除了少数人还留在山庄中留守外,不论男女老少都各自分散开去。
包括靳蕴阳自己也带了两个下人沿着山路寻了下去,连树边草丛中都不放过,惟恐靳晴阳会一时调皮躲在那里面不出来。
但“靳眠山庄”前临西湖苏堤,后有山石屏障,方圆几十里的地又如何能说找就找得完哪!莫说是一时三刻之间根本找不到,便是一、两天的工夫也很难有消息,只是目前庄主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谁都话都听不进去,即使是要提醒他也得伺机才成,否则只会弄巧成拙,给自己引火烧身的份了!
就这样搜山似的找了三四个时辰,天都快大亮了还是毫无进展。连早起的乡民都说不曾见过靳家小公子的下落。活生生的一个人像是从人间蒸发了,竟没留下半点踪迹。
靳蕴阳真的是忧心如焚,他宁可先在找到的得了病的晴阳,然后用上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他以换取他的谅解也不要像现在这般音讯全无。那代表的许更糟糕的可能性。被强人掳走了,迷了路,下山的时候跌伤了,或是病发了……无论是哪一种,光用想的就颇吓人了,何况要真遇上了,发生了类似的事,依着晴阳的性子才叫个惨,万一再一个想不开的话……
“见鬼的!晴阳,你在哪儿啊!哥哥不生气了,你快出来啊!晴阳!”
抑制不住内心越来越强烈的恐惧和不安,靳蕴阳仰天高吼,恨不得把惶惶不安和义弟晴阳一块儿喊出来。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除了努力寻找之外,这位庄主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他仅能在心里暗暗祈求,只要晴阳能平安无事地归来,自己再不会吼他、生他的气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