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晓忙抹掉泪水,极力掩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这里休息而已。”
周游静静地看着她,说道:“晏医生,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必掩饰,袁医生刚刚打电话告诉我了。”
“什么?她为什么打电话告诉你?”晏初晓很是惊讶。
“因为你要找的那个签字男人就是我。”周游平静地说道,“当年带着她去医院做人流的是我。”
听到这句话,晏初晓只感觉一块大石像是从心中搬开,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气。正当她窃喜之际,她听见周游冷漠地说道:“是我故意说服阿玦绕开江湛远去医院的,因为他不配留在阿玦的身边,他也完全没有能力保护阿玦。”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打量着已经六神无主的晏初晓,继续冷静地说道:“晏医生,我知道你今天找袁医生问这些,一定很清楚江湛远和阿玦以前的关系,没错,他们以前是恋人,很相爱,相爱得我愿意自动退出。但是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都怪江湛远,他不是一个肯负责的男人,一直到今天,他都始终回避。去日本前,我可以原谅他,但是阿玦现在回来了,他却一直都不肯正视。他是不是还想让阿玦再失去一次………”
“周游,你到底想说什么?”晏初晓颤抖着,突然厉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来这儿不就是要说他和那个女人的过去?不就想让我知道真相?不就想让我彻底动摇,让位于那个女人?”
她止住泪水,隐忍带笑道:“告诉我,江湛远到底和她有过什么事,让他一直回避,让他一直内疚?”
看到她强抑住痛苦的样子,周游有点不忍,但还是平静地说道:“我只能跟你说半个故事,剩下的部分你得找你的丈夫问明白,这件事,我不能再让他逃避。”
那天她听到了他们俩的故事。叙述跨越年代,儿女情长繁复美丽。和大多数初恋一般纯洁美好,他们之间的恋情才是真正的晨曦中看山看云,满眼都是纯青透明,鲜活的清新。从初中比赛偶然结识,一见倾心到大学相濡以沫,总共跨越7余年,可以力敌一个七年之痒。总有棒打鸳鸯者,因为江伯母的强烈反对,更加让他们的恋情经受住各种考验,牢不可破。因为太爱他,她尽力讨好江伯母,即使得到的是羞辱也默默忍受;因为太爱她,他怕母亲强硬着送他出国,故意使障眼法,报了离她的学校最近的L大。她知道了,悄悄在L大附近的原鼎小区觅得住所,为的是能离他近点,可以常常见到他。
在千禧年之前他的生日,他们共同酿制了一瓶葡萄酒,许下愿望等到白发苍苍时,能共同开启;她的童年是在普罗旺斯酒庄度过,如果薰衣草是普罗旺斯美丽的衣衫,那么葡萄酒则是普罗旺斯的血液。她热爱葡萄酒,热爱那满架的紫藤和葡萄,她笑着说自己是酒国的女儿,而他承诺自己是酒国的女婿,将来一定会驾着金色马车来接他的新娘。
一切美好的破坏,所有结局的改写,都是那个夜晚。那天,她破天荒接到江伯母生日宴会的邀请,因为信任他,她便精心打扮,和他一块去赴约。他的家里很气派,门口居然还有警卫员。像她想象的一样,江伯母邀请了一大帮名媛淑女和豪门子弟。不管她们对他怎么邀请,大献殷勤,他一直都呆在她的身旁,直到他的母亲出现。江伯母一改常态,对她很友好,客套了几句后,便要儿子出门去取订的蛋糕。
他知道母亲是有意要将他支开,执拗着不肯去。那时的她想极力留住江伯母对自己此刻的好,便在一旁劝他。他听从了她的话语,叫她乖乖地等着,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回来。
他走后,江伯母和气的脸立马卸下来,不屑地将她晾在一旁。有名媛淑女和富家子弟朝她走来,不怀好意地要敬她的酒。她不卑不亢地接受,对于从小就喝葡萄酒的她来言,这些并没有多大的困难。
在喝了一圈人敬的葡萄酒后,她依旧淡定自若,终于让那一大帮人退却。可是没过多久,一个刚刚和她喝过酒的千金小姐大声叫嚷着自己的古董手链不见了,而且很快就认定是她偷了。身单力薄的她和那些豪门贵族据理力争,千金小姐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上前当场要搜她的身,她拼死反抗,却被其他名媛淑女揪住。一阵挣扎,突然听见一声尖利的衣服撕破声,她的衣服前襟被撕破了,撕破的还有她的自尊心。
那帮可恶的人被噤住了,看着衣不蔽体的她。她揪着衣服,含泪看着这些人。当她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江伯母,江伯母却是满脸轻蔑,戏谑着打圆场道:“依我看,应该不是她偷的,她就算偷了那么名贵的手链,也没有衣服可以配啊。大家都继续玩吧,别影响心情,待会儿湛远回来了,就要入席吃饭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像个可怜的小动物,闯入名门贵地。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践踏她的自尊心,任意伤害后又任意一笑而过。悲愤感油然而起,她没有等到心爱的人,就跑了出去,跑进了深沉的夜色………
周游没有继续说下去,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晏初晓:“晏医生,我知道和你讲这些,让你知道真相,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很心疼我的师妹,当年那些事发生后,她没有怨任何人,一个人去赴死。然而她被人救起,活了下来,现在依旧爱着江湛远,甚至这次音乐会都专门为他而开的,可是江湛远直到今天还在回避,没有对当年的事做半点弥补。”
“弥补?你想要他做什么弥补?难道要他和我离婚不可?”晏初晓悲哀地质问。
周游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他不再逃避,毕竟当年的事他一直都没有和你坦白,你不也是一直很困扰吗?晏医生,如果我的话语伤害了你,我抱歉。剩下的半个故事,我不会再说下去。你想知道,也只能正面问你的丈夫。”说完,他径直离开………
看着他一张写满忧伤,忏悔的脸,晏初晓像一个休克的病人,翻了一下眼睛,然后眼睛又慢慢聚焦。
她硬着心肠,开门见山道:“我来这儿是想知道后来那半个故事,那晚,沈惜玦悲愤离开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霎时面沉似海,沉默不语。
周游果然没有说错,他又在逃避。现在他的沉默简直可耻,晏初晓再也无法忍受,提高声音再一次问道:“那晚,沈惜玦离开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初晓,你不要逼我。那晚的事,我不想再想起。”江湛远痛苦道,手不由扶住旁边的座位。
“你必须说,不要再逃避了!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晏初晓依旧步步紧逼。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的心被猛啄了一口,带着些不相信,她试探地问道:“那晚,你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她后来去堕胎,然后去投海?”
听到这些话,他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连堕胎的事都已经知道了?”
“对,我都知道了。连她在哪家医院,在哪个医生手里,谁给她签的字,全部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江湛远,你究竟做了什么。”晏初晓不迭声地说道。
“江湛远,告诉我,把这一切都告诉我。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后果怎么样,我都承受!求你了!”她苦苦哀求。
“好,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说出这句话,他像牧师手里的圣经,缓慢地合上打开的表情,留下神色黯然的封面。
曾信伊人恨如海,不堪幽梦太匆匆
这个秘密一直给锁在他的心底,他曾经以为已经锁出了斑斑铁锈。可是当他哆哆嗦嗦找出钥匙,插入,啪嗒一下,弹指之间,它轻灵洞开。在它通向的一条漫长幽黑的隧道,他终于和往事狭路相逢………
那晚,他取了蛋糕,开着车回去。在途经一条胡同口时,他听到了尖利的叫声。空寂的街道上,像是有个女人尖叫了一声,但声音马上像是就被什么掐掉似的,虎头蛇尾,突然就没了。
那声音对他有一种吸引力,感觉很不好,他不由自主将车停了下来。他快步沿着人行道往回走,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地—一条黑黢黢的死胡同。
他沿着胡同走下去,渐渐地,听到了一伙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猥琐的笑声,还有女人的呜咽声。
昏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着墙角正在施暴。他想也没想,冲口而出:“你们在干什么?住手!”
从黑暗中蹿出一条黑影突然用刀子抵住了他的喉咙,围在墙角的几个男人闻声也走过来,他看见墙角一个瘦小的躯体抽搐着,看不大真切,依旧被一个男人覆在身上,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情。墙角处,那个女孩三番五次要出声,却被生生捂住了嘴巴,只发出哽咽声,声嘶力竭。
他面庞涨青,拳头紧握,却像一支卡了壳的枪。围过来的一群男人中为首的,轻佻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威胁道:“怎么?这么有胆想英雄救美?你倒是出声啊?”
“是啊,出声啊?不敢?看,吓破胆了吧!哈哈~”
“是不是你这小子也想加入啊?哈哈~”他的手下跟着大笑,放肆得开始用手在他的脸上又拍又拧的。
只因为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他的胆子被阉割了,他再也无法出声,眼里的夜色越来越浓,硬而沉重地覆在他的脸上。他的意识像是被抽离般,胡同像是死亡一样安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