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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是轻柔地抚上紫文宇的面颊,说出来的话却和脸上的温柔有云泥之别,真正伤人之至:「难怪紫文令抛弃你,而我也不安慰你。」
「紫文宇,你实在太天真了。」
但,这样也好……
——那是他打从心底羡慕的不变的纯真。
只是紫文宇却始终不能理解,才会让自己的心再度伤痕累累。
第四夜 孤瓣独凋再无华(三)
「我……」紫文宇还想再说些什麽,眼睛馀光却瞄见莫尘神情状似痛苦地手直捂住自己的嘴,另一手则紧抓著衣领,就听见杵在一旁同样发现莫尘异状的雀紫连忙慌张地问:「莫尘,你怎麽了?要不要去请御医来?」
「还不赶快去!」紫文宇眼神一冷,狠瞪向雀紫,後者先是像惊吓的小兔子一缩,才赶忙起身朝房门跑去。
紫文宇起身坐在莫尘身边,一手绕过他的身後扶著他的肩头,好让他可以有个支撑,一边担心地询问:「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但莫尘却把头埋进紫文宇的怀里,像是不希望让他看见自己羸弱的一面,然而身体异常的颤动惹得紫文宇不得不伸手抚上莫尘的脸颊,好让莫尘能抬起脸让他好好审视。
但莫尘却狠狠一把甩开紫文宇的手,也是在那一瞬之间,原先沾染於手上的腥红在空中划成一道红线,深深烙印在紫文宇的眼帘。
微愣了几秒,等到他回过神,才看见莫尘胸前的衣裳早给血红染遍:「你到底……为什麽……」
然而莫尘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尽管手捂住嘴,仍然有源源不绝的鲜红不停疯狂地溢出,看得紫文宇终於受不了,一把抱起莫尘直往床铺走去。
他先是轻柔无比地将莫尘放到床铺上,再来把一旁摆著的水盆移来床铺附近的小桌子上,勤奋地开始为莫尘进行擦拭的动作。
白色的布,逐渐染红,洗净之後,又迅速地再度染红。
机械式地不停循环著,紫文宇却不嫌累,就见本来清澈乾净的水渐渐混浊,他却还是不肯放弃,最後是直到莫尘握住了紫文宇擦拭的手。
「笨……蛋……」
语气虚弱得让紫文宇简直不想相信,莫尘的身子竟然已经败坏到这种程度,他顿时觉得胸口被什麽给重重压著,滞闷到他快不能呼吸。
「你才是笨蛋,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笨蛋。」紫文宇道,他微微扬起嘴角,然而勾起的弧度却是那样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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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莫尘再度转醒,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眨了眨眼,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该是醉尘院吧,如恶梦一般的光景,纵使十年过去了,他总是不会忘记的。
突然的发作,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尘逝的反噬,这麽说来,大概是第四次或第五次了吧?像是不断地在提醒他时候快到了的警讯。
『你才是笨蛋,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笨蛋。』
想起了紫文宇对他所说的话,莫尘不禁绽开抹笑。
「做了什麽好梦吗?」
寻声而去──那抹死活都不愿再见到的人影却再一次的落入莫尘的视线之内。於是不动声色地敛去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麽?」冷著声,莫尘著实纳闷。
商裔漾起抹笑,语气很是轻快:「我说过了,我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了。」
「宇呢?」
商裔先是沉默地望著莫尘了阵,接著才启齿答道:「我请他替我煎药去了。」
莫尘冷笑了声:「使唤皇子?你何时有这样的权力了?」
但还没等到商裔的回答,莫尘却自个儿先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猛然坐起身,不顾商裔急忙赶来床畔想帮忙的举动,他那对透著绝寒的眼眸死盯著那个笑得温文儒雅的男人,问了句:「你,和紫文令达成什麽协议了?」
此话一出,就见商裔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轻柔地撩起莫尘柔顺的乌黑发丝,凑至唇边一吻,道:「我就是喜欢你的聪颖敏锐,莫。」
打掉商裔碍眼的手,莫尘一点也不想领这份情:「你还没回答我。」
「我说我想进宫医治你,还需要各种稀珍名贵的药材。」商裔也不再与莫尘打马虎眼,如实对他说道。
「然後呢?你拿什麽交换了?」
岂料商裔却只是微笑:「过一阵子……你就会知晓了。」
得到了答案,莫尘也不想再和商裔周旋下去,於是下了逐客令:「煎药这种事还是你这大夫自己来比较妥当吧。」
「这是在心疼宇的意思吗?」商裔笑问,眼神却带了分少见的冷意。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神情。」莫尘也笑,笑得冷豔:「原来你也是怀著你自己的黑暗而活著呢。」
「因为再无所顾忌了,可不是?」商裔将莫尘压倒在床,居高临下的看著他,这确实是第一次,莫尘见到商裔露出如此霸道的一面。
就当气氛正僵持冷凝之际,一阵适时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僵局。
「我进来了。」
紫文宇端著辛苦煎好的汤药,想不到一进房里,却是见到不论姿势或气氛都很是诡异暧昧的两人。但他眼睛眨也没眨,先是将药放到桌上,接著对商裔问了句∶「是该让莫尘吃药了吧?」
商裔不慌不忙地起身,脸上早又挂回一贯的温和笑颜:「嗯,那麽莫尘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先离开了。」
然而与紫文宇擦身而过的那一瞬,商裔眼里对著紫文宇的轻蔑厌恶却是表露无遗。
待门一关上,紫文宇端起碗坐到床边,还是忍不住问了莫尘:「商裔……你为何这麽讨厌他?」
莫尘望著紫文宇,淡声反问:「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那个故事吗?」
紫文宇先是一愣,接著点了点头。
「他是个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牺牲一切代价的人。」莫尘目光有些幽远,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紫文宇提醒:「虽然和我有些相像……但他却比我更危险。」
语落,他忽地对紫文宇道:「你何必乖乖听他话亲自去煎药?」
紫文宇没想到莫尘会问这麽一个问题,他先是愣了下,接著沉默几分钟,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比较适当,最後,他给了这麽一个答案:「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麽。」
「不要受制於商裔。」用著叮咛似的口吻,莫尘说完,马上又接著说:「果然是笨蛋。」
不停被莫尘骂笨蛋让紫文宇有些无奈,却又不可自拔地有些欣喜──总觉得这样的称呼让两人的距离又稍稍拉近了些。
莫尘看紫文宇陷入自己的思绪,他只得自己坐起身,低喊了句:「药给我吧。」
紫文宇有如大梦初醒,依言将手中的药递给莫尘。莫尘先是看了一会儿手中这碗浓稠有如墨汁一般的黑汤,接著才慢慢小口小口地啜饮著。只是当药汤见底时,莫尘却不知怎地望著空碗出神。
下一秒钟,再一次出乎紫文宇预料,莫尘一个施力,空碗应声碎裂,碎片登时四散,落在衣裳上有,在床铺有,地板上有,更甚至距离莫尘甚近的紫文宇身上,也有。
「你……」不能理解地看向莫尘,紫文宇很想问,但莫尘却早一步开口。
「没有用的,这一切。」莫尘说,语气和紫文宇设想的疯狂截然不同,意外的平静沉稳:「即使再多再好的药材,也救不回我的。」
紫文宇只深深凝视著莫尘,沉默顿时迅速蔓延。直到他又开口。
「为什麽……?」
是落寞,是心痛,也是无助与绝望。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灰暗的下雨天。
第五夜 是焰凤凰燃满原(一)
「只是想让笨蛋知道,不是每个希望都有成真的时候。」
从那之後,莫尘再也没对紫文宇开口过。
不要说是开口了,不闻不问,简直就是将他这个人彻底地无视了。
为什麽?
紫文宇永远都不明白,为何莫尘的突然亲近总是换来再一次的冷漠疏离?
然而固执如他,即使莫尘如此无情的对待,他依旧每日亲自煎药、端药,接著送进房被莫尘打翻,一次又一次地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