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是不是喜脉才往那个方向想?”
他的阵脚一乱,太医自然也就跟着慌了。他额上生汗,却还是强自镇定道:“陛下不妨叫医正大人来请脉,提前不要说明,想必便可知道一二……”
皇帝猛地从榻上跳了起来:“召医正!快!”
兰西坐在帘子后头却是神智恍惚。生孩子是好事啊,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生孩子绝对是好事——可是武初凝才十六岁都还不到啊,她自己的身体都接近一个孩子!就算等到十个月期满后她就十六岁了,但古代人是算虚岁的呀,折合周岁还是十五!
这么稚嫩的身体怎么去负担一个新的生命……
尤其这个时代没有任何现代医疗技术,连“雏形”都没有。没有B超,没有羊水穿刺,没有侧切术,没有产前辅导,甚至没有输血技术。妊娠过程有任何一点意外,都会导致母子双亡。
她害怕,怕得想哭,但又不能有任何的意思表示。在这个时代所有的女人都会以怀孕为喜为荣的,她不能成为那个“不正常的异类”啊。
医正来得飞快,做出诊断的时间也比方才那名太医快很多:“陛下,依臣鄙见,皇后娘娘确实是喜脉……”
兰西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但是微臣也不敢十分确定。许是娘娘怀喜未久,所以脉象不明……臣以为,再过上十天脉象明朗时再请脉会明晰些。”
皇帝在医正进门时装出的淡然姿态全然不见了:“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
兰西格外想掀开珠帘狠狠揍那个医正一顿。先说她是喜脉,吓她一跳,再说脉象不明,让她松一口气,最后却道有九成把握——这是想吓死她吗?
不过,九成也还算好吧,总比“九成五”好吧?10%的可能性也不算太小的对不对?
“九。”
听到医正吐出最后一个字。兰西彻底僵硬了——把一句话一次说完能死吗?!九成九,这和百分之一百有什么区别啊?
“呃……这样……那你出去吧。”皇帝似乎也陷入了茫然之中,只能把太医支走。
医正离开后,殿中再次陷入沉寂。好一会儿皇帝才开口:“你怎么样?”
兰西在宫女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出珠帘,坐回他身边,脸色青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的……有了吗?”他盯着她的眼睛,虽然按之前的说法他现在该什么都看不清才对:“你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能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啊,早孕反应也要怀了三四个星期才有嘛,现在唯一的感觉是欲哭无泪,要告诉他吗?兰西接着一脸呆滞地望着皇帝,默默摇摇头。
“你是说……没有?”皇帝又问了一句——似乎这个消息给他的冲击太大,他几乎有些傻了。
“没有反应呀。”兰西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哭了出来:“一点儿都没有,臣妾怎么知道有喜了呀……明明半个月前才……陛下,现在怎么办?”
皇帝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似是喜,却又有忧。他的声音很有些无奈:“能怎么办?若是真有了,总不能喝药打掉吧……”
“可是臣妾现在不能怀喜啊。”兰西仰着脸,竭力憋住眼泪。
她不想生孩子,除了对生育本身的恐惧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皇帝方才的分析。生一个孩子和抱一个孩子不一样,怀在腹中的时候,谁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啊?若是小公主自然好办,若真生了男孩儿呢?以武太师的计划,只怕武夫人和皇帝都得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而遭殃了。
皇帝却不再回答。他像是在想些什么,目光有些发直,嘴唇紧紧抿着,眉心紧皱。兰西知道此时不该打扰他,便也只能强压住哽咽,眼睁睁地等着皇帝拿出个办法来。现在她想是不顶用的,这个世道,妇道人家很难有太大的力量,就算是皇后也一样,仰仗男人几乎是必须的选择啊。
所以,就算皇帝现在身体不好,太医再三嘱咐过了不可过虑,她也不能不由着他去费尽心思拿出个主意来。毕竟,她若真有身孕,那么她们母子的命运就必须交给这个男人,孩子的父亲,天下名义上的主人。
好一会儿,皇帝才叹了口气,像是从一个深深的梦里头醒过来一般,伸了手为她擦净脸上将干未干的泪痕:“别怕,也许太医只是误诊了。就算真有了,你好好养胎,把这孩儿生下来也就是了。且莫说有一半可能是小公主,纵然真是个皇子,难道朕就一定会败给太师,任他宰割么?”
“陛下……”
“别难过。”皇帝淡淡一笑:“朕有办法的。哪怕你生个皇子,咱们遣人偷偷把他抱走养起来,再换个小女孩来不也可以么?大不了,等朕身子大好了再把他找回来,好不好?再说了,咱们已经遣人去找杨将军要青凤肝了。若是顺利,十天之内就能送回京城。放心吧,就当是为了你们母子,朕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兰西咬着嘴唇,半晌答不出话来,只能慢慢俯□子,伏在榻上。她的头抵着皇帝的膝盖,轻声叹道:“今儿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臣妾……想不过来了啊。”
“那就慢慢想,不着急。”皇帝轻轻抚过她乌黑的长发,道:“时间还长着呢。要不你先在朕这里睡一会儿,待会儿用了晚膳,你还得去抚恩殿里头守着。朕叫翠微去陪着你,有个人聊聊天也好过得快些……朕后半夜再去换你,一定去,你放心。”
兰西轻轻点点头,并不出声。隔着皇帝膝上的衣物,他的体温一点点传到她的额上,和她的温度汇成一片,让人安心。
屋角的宫漏发出轻微的响声,这一刻,安静温馨得几乎奢侈。
兰西合上眼。一种近乎本能的预测告诉她,也许再睁开眼,这一切的平淡恬适都将不复存在……她此后的生活中必将充满心机与谲诈。皇帝病了,很多事都与从前不同了。这一整个后宫甚至还有半个朝堂的纷杂,夫家与娘家的勾心斗角,以及女人诞育生命的宿命般的任务,都理所当然地要压在她的肩膀上了。
不可以再装着看不见,不可以随波逐流,让事情自由地发展下去……
她必须站在一条高悬在深渊之上的钢丝上面对一切事端,左右手分别提着名为“皇帝”和“太师”的两块巨石。若她松开一块,则另一块便会把她坠得摔进深渊里,而若都不放手,她将没有力气走完全程。
当这一切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她能做的也许也只有短暂的休憩,然后站起来。
56、下毒的人 。。。
太后的灵柩早已移出了抚恩殿,但在这高大雄峻的殿阁中,却依然点着白色的蜡烛,燃着袅袅的檀烟。灵牌还摆在大殿正中的案上,等着太后的灵柩迁往皇陵的那一天再一同送进宗庙,摆在先皇灵牌的后头。
兰西先在灵牌前头磕了三个头,便站起了身来。外头是无边的夜,而殿里头也不再需要十几个当班的清醒宫人,气氛竟颇有些潦落。
便在此时,她听到了背后接近的脚步声。转过身,果然是翠微。在二人目光交汇的一刻,翠微不禁红了眼眶,低声道:“我的娘娘,您怎么成这样了?”
“……哪样?”兰西没打算在太后灵前和翠微拉家常,便拽着她回避了几步:“本宫看起来很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