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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把福泉派过来跟着,想必也是预料到了这一点吧。
兰西生怕自己走快了露怯或者干脆绊一跤,便慢吞吞地前进着。终于到了龙椅旁边设下的位席上,刚一坐下,一爿丝帘便哗地一声垂了下来——这丝帘是特制的,里头的人能看清楚外头,但外头的大臣却看不清她。
这丝帘总算是给了她一点儿安全感。
然而那帮大臣们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接受皇帝消失了而皇后莫名出现的事实,骚动了好一阵子,终于在福泉放大了无数倍的“轻咳”之下安静了下去。
然而一安静,那些目光就又齐齐朝着兰西过来了。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把声音送出口腔去:“陛下龙体不适,近几日朝会由本宫代为参理……众卿家有事请奏……无……无事退朝。”
她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但这种源于紧张的虚弱感却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有一名大臣出列,道:“敢问娘娘,陛下是怎么了?”
“……”兰西微一侧头,望着身边的福泉,福泉低声道:“这就是何尚书,卢相国的门生……”
那么这是武太师的政敌咯?兰西在心里快速做了个判断,然后尽可能压平了自己的声音,道:“陛□体不适,本宫方才就说过了。”
“可否请娘娘明示,陛下怎么个身体不适法?”
这已经是一种质问了。兰西咬了咬嘴唇,心知他们是认为皇帝的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了,不禁有些恼怒。便冷笑道:“本宫只知陛下现在不舒服,不能来上朝,具体情况你们为什么不去问太医呢?本宫只晓得按陛下旨意前来听政,将你们要奏之事转告陛下,可别的事儿,他若没允许本宫说,本宫怎么能乱讲?!”
那大臣面色一窒,扭头看了队列里另一人一眼,便讪讪退了回去。兰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那人衣裳服色同太师一般,面相也与过年时进宫赴宴的某位驸马有些相似,心里便益发恚怒——就她出现到现在这么点儿时间,卢淞枚那帮人就主动发难一次了,实在是够不给面子的。
但卢淞枚自己却不出来责问她,想来还是打算装好人的!
66、八卦殿下 。。。
殿内宁静,兰西紧紧咬着牙齿,控制住给卢淞枚一帮子下马威看看的冲动。这是需要强大理智才能做出的抉择:第一,她不见得能压住卢淞枚,第二,她在殿上的行为一定会被皇帝全程监控下来,若她真的发了脾气,难说皇帝心里头会有芥蒂。
忍气吞声真是一种难受的感觉……
但她的沉默似乎起了一种微妙的作用。原本那些相觑不言的大臣,现在也不再转头互望,反倒静静地站在朝堂上。
兰西当然不会以为他们是怕自己。如果这些大臣们的肃穆可以被解释成畏'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惧的话,那么他们畏'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惧的只可能是太师。换了谁面对皇帝突然消失皇后听政的局面,只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后的娘家动手脚了。而这些大臣同太师同朝为官这么久,多少也该听说过太师的手段,想也不可能冒惹怒太师的危险来招惹皇后。
“还有事么?”她轻轻咳嗽一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大臣们扭动头颈互相看看,却终于没人说话。兰西瞄了福泉一眼,他急忙拖着长音叫了一嗓子:“散朝!”
待人都走空了,兰西依然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福泉陪着小心又喊了一声娘娘,她才突然塌下肩膀,小声道:“本宫又不是坏人,凭什么这么刁难本宫?”
“……这……娘娘,您就当他想不开,成不成?”福泉似乎没想到这位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伶牙俐齿如他,也愣了一下才答出话来。
“走吧。”兰西实在不想多说了,站起身便朝停在殿外的步辇走去。她自知垂帘听政的话定将遭受白眼,却没想到猜疑会来得如此快,如此直接。
然而,她一出殿门,便看到武太师还站在那里,并不曾离去。顿时,她就觉得心口一紧。
“……父亲。”她硬着头皮走了几步,然后在他面前站住。
“微臣参见娘娘。”太师却行了个大礼,然后道:“陛□体可好?”
“……还算好。”兰西苦笑,她不知道太师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太师则在听了她的回答后暂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请娘娘好生陪伴陛下,微臣告退。”
兰西微咬嘴唇,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实在想不透他问这几句话的意义所在——太师现在希望皇帝好还是不好呢?他说的话里头还有隐藏着的含义么?
待回了皇帝的寝宫,她便将这些事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皇帝原是斜倚在榻上的,手中还半卷了一册书,可神态却明显不是在读书的。当她说到那何尚书为难她时,皇帝只是淡淡一笑,但提到武太师问皇帝身体的情况时,他的眉头却猛地皱了起来。
“你说还好?”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中的书放下了。此时他的脸色较昨天已经好了不少,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些,至少字词之间能毫不费力地连贯起来了。
“是……”兰西尴尬道:“陛下没告诉臣妾该怎么和他们交代,臣妾……不敢妄言。”
皇帝淡淡一笑:“‘还好’么,那就算还好吧。其实怎么说都一样,你就算告诉他们朕好得不得了,他们不相信,不也是一样的?”
“那……”
“让他们猜去吧。”他慵懒地笑了笑:“朕接着养病,既然他们没事奏,朕也乐得清闲。说起来,如果这书皇后能代为阅读,然后念给朕听,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兰西头皮发炸。她讨厌繁体竖排本的任何东西。虽然经过看宫规读奏折的一系列训练,现在以“贵妇那样雍容而典雅”的语速念书也不成问题,但眼酸心烦恨不得将这沓纸送到烛火上付之一炬的冲动却始终没有改变。
“陛下,书还是自己读吧。”她僵笑着回答:“若是臣妾读未免快慢不如意,您读了书难道不多想想书中意思?”
皇帝似笑非笑道:“读怪谈小说还需要思考书中含义?这么教训人,难不成你是被太傅给附体了么?念吧……”
兰西只得接了那册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毫无语气犹如诵经一般读下去。过不了多久,就看见皇帝的眼皮微微垂下,然后又猛地睁开,又垂下……她心中窃喜,建议道:“陛下您躺好了听吧,若是困倦了就先休息……”
皇帝乖顺地点了点头躺平,兰西得到鼓励,益发没有语气地念起经来。过不了多久,便听到那人的呼吸变得绵长悠然,很明显,睡着了。
她把书卷好,放在他手边,然后鬼鬼祟祟地站起身,打算逃回宁致殿躲一会儿。皇帝的态度她已经料到七八分了,他这病重固然不假,但这么折腾她肯定是刻意而为。如果说让她去垂帘听政还带着激起朝中公议好使某些人的冲突表面化的意味的话,让她给他念书自己却睡着了明显就是家长逗小孩或者主人逗猫的行为!
然而,当她走到屏风跟前时,却听到身后一声清晰的咳嗽:“未时回来,接着伺候。”
殿里没有风,兰西却感觉到自己瞬间凌乱了。
“不和病人计较……”她悻悻出了殿,拼命安抚自己回去和他炸毛的冲动。但彼时的她并没有想到,伴随着皇帝偷懒养病计划的延长,她整整过了十四天忍气吞声的日子。
后来大臣们倒是不用批判的眼光审议她了,直接交上一堆奏折,然后表示无事……于是散朝之后苦闷的皇后就得接着板着声音念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