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会擦桌子、洗碗筷、倒夜香、砍柴火么?”
牛奔挠挠光亮的脑袋,奇怪了,这糕饼铺怎么还要做哪些杂事啊?我以前可都是只在厨房里待着,切菜剁肉炸排骨样样精通,可这店里是咋回事呢?
“店主,我以前没做过你问的那些,不过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每顿饭管饱!”牛奔拍着胸脯道。
折锦暗暗根据牛奔少有人及的体格估计了一下他的食量,大概……大概每顿饭四个大碗才打得住吧。他进而为厢房里的床担忧,是不是做结实点才扛得起这位仁兄的分量呢?
慕峦点点头,拿起算盘,问出关键问题:“那你每顿吃多少?我好算一下做饭的米。”
“不多,五碗。”牛奔比划了一下,充满希冀地看着面色平静,手指却在算盘上流畅得好像在弹琴的店主。
折锦这下子惊呆了,自己撑死了一顿也就往肚子里塞个三两吧。牛奔比划的那种大小的碗,至少是四两米饭,一个月大概就是六百两,这种简单的算术折锦还是会的。他掰着手指算,六百两接近四十斤大米,每斤大米按照九文钱算,也有三百多文钱了。而慕峦打算给伙计的工钱是每月两百文,也就是——
“我们店请不起你,因为你吃得太多,相当于我每个月要多付你一倍多的工钱,不划算。”慕峦和颜悦色道,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折锦觉得这牛奔虽说吃得多些,但是能干活,也不错啊。便在牛奔垂头丧气地离开之后问慕峦道:“那人肯定会干很多重活,为什么不留下他呢?”
“你认为这店铺需要做多少重活呢?再说了,这铺子里的活一般人都做得来的,我何必要找个饭量那么大的人来做呢?”慕峦挑眉道,“若是招了他,我买了两个月的米一个月就被他吃完了,那我还赚什么钱呢?”
折锦终于明白了,店主还是要以赚钱为主呢。又听见慕峦补充道:“就算一个顶俩,我也不需要这种人。”
“为什么?”
“他能够同时在店铺里帮忙和在厨房里生火做饭么?”
到了这里,折锦不得不佩服慕峦的招聘之道:吃得不能太多,干的不能太少。他比较了一下自己,似乎比较符合这一点。他偷偷瞟了一眼慕峦,还以为这位救过自己的公子超凡脱俗,不食烟火,没想到却是如此的——精打细算。
心里为“精打细算”几个字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后来觉得慕峦这么做对店铺其实是最合适不过的,若是由自己来做这个店主,可能还没开始脑子里便是一团浆糊了。
正想着,店里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名黑瘦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相貌平平,肤色黝黑,身材干瘦,一身玄色衫子,看上去麻利得很。自己报了姓名,又回答了慕峦几个常规问题。折锦猜想这人应该能过慕峦那一关,正等着慕峦点头时。慕峦却突然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那人也是直爽,回道:“我以前是烧炭的,后来在铁匠铺也做过,铁匠铺关门了,我就在家里待着,做饭扫地什么都会。”
慕峦微微一笑,道:“把你的手掌翻过来让我看看。”
那人不解,不过还是顺从地摊开了手掌。折锦也伸过脑袋去看,哟,就冲着这汉子的手掌便可知道他以前肯定跟炭打过交道。那一双手掌好似被火燎过的山川,沟壑纵横,布满了厚茧。粗糙老皮中夹杂着一道道黑色的掌心线,看着令人过目不忘。在看那粗短的手指,指甲剪得倒是够短,可是那指甲缝里明显的黑色痕迹叫折锦的心咯噔了一下。要是这黑黑的指甲与白白的糕饼相遇……折锦急忙在心里连连摇头,望向从容的慕峦,看他会怎么做,会不会直接叫这汉子走人?
慕峦果然问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来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是以前在烧炭的时候留下的,后来怎么洗都洗不掉,用了胰子也是这样。”
“可惜我这铺子没工夫让你洗净手做事了。”慕峦做了个往外请地手势,“你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那人一脸不明白,赶紧分辩道:“难道你就觉得我这一双手脏了点,就不雇我了么?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的手脏了点其实没关系,在别的铺子肯定是这样。但是我这儿是糕饼铺,你觉得客人好意思接过你这一双手端出来的糕饼么?”慕峦似乎觉得解释得够多,脸上现出不耐烦的表情,翻过一页账本,道,“请回吧。”
那人抱怨了几句“太严了……”“什么玩意儿!”便甩了袖子扬长而去。
折锦松了口气,若是这人能够留下来,他还真的有点吃不消呢。不说别的,就凭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可能擦过雪白柔软的面团,他的心便会猛地抖一下。
前两个就不提了,再看看第三个来应聘的人吧。第三个人是名周身爽利的年轻男子,相貌端正,身材适中。一进门便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那股蓬勃朝气。那人见了主持招聘的慕峦和旁边观望的折锦,便是礼貌地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看得折锦心里似乎也暖了起来,心想这人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不知道干活怎么样。
那人行过礼后便开始了自己滔滔不绝的开场白:“我叫张顺,家住帝都郊外的张家庄,离这里有三十里地,双亲健在,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了。家里有几亩薄田,还有一头耕牛,日子过得还可以。但是我一直想在城里找份活干干,增加点见识,毕竟村子太小了。前几天我就一边卖柴禾,一边找活干。今天见了这铺子的招募,心想真是个好机会,便赶紧放了柴禾进来试试。你们瞧,我的柴禾还搁在外面呢。实话说,我什么都能做,在家里做农活是一把手。砍柴,做饭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而且我干活不容易累,村里人都说我一个人赶得上三四个壮劳力,在田里插秧,能一口气做上三四个时辰呢!不信,你们看我的胳膊——”张顺说着捋起袖子,露出肌肉发达的小麦色手臂展示给二人看,脸上浮出灿烂的笑容,那口白牙晃得折锦有点眼花。
展示完结实的胳膊之后,张顺继续唾沫横飞地介绍自身的优势:“还有啊,就算是在大冬天,也能光着膀子挑着柴禾走上二三十里山路。我敢说,这附近很少人能赶得上我。店主雇了我就知道了。”他又将铺子环视一圈,说道,“这铺子还没开张吧,开张之后要做的事肯定很多,都交给我吧。其实我除了会做饭,炒菜也很好吃……”
这人真的好强啊,折锦擦了擦张顺喷在自己脸颊边的唾沫,暗自为这位老兄的能力折服,同时对比自己,不由得惭愧了一下,若是叫自己在冰天雪地里挑捆柴禾,说不定走了不到一里路便会累倒在雪地里吧?慕峦应该很快就能聘下他,折锦心里笃定着,瞧了一眼慕峦,对方的面色淡淡,一只手的几根手指轻轻地敲着柜台。折锦站了半天,腿有些酸了,便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听。张顺前面的话他还能一边听一边思考,后面的话听得他的上下眼皮渐渐撑不住,开始打起架来。他干脆一只手枕在膝盖上,托着腮帮子听张顺大谈自己的饭菜经。
不知过了多久,店里安静了下来,折锦猛地睁开合了一会儿的眼睛,才发现那位张顺已经离开了,连个影子也不见。
“那个张顺呢?”折锦起身在店内外望了望,果然没有人影了。心说这么厉害的人不会也被慕峦给拒绝了吧?看情形,可能性很大。他疑惑地问道:“慕公子,你没招张顺么?”
“嗯,他不合适。”慕峦说道,又翻过一页账本。
这下子折锦搞不懂了:“那人不是很能干活么?看样子吃得也不是很多,而且不太脏。”折锦把那人合适的理由列出来,要是自己,肯定已经对张顺点头了。
看着折锦大惑不解的神情,慕峦淡然一笑:“此人是个话痨,而且他口水太多。你不会希望前来买糕饼的客人看见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将口水洒在糕饼上的情景吧?”
口水洒在糕饼上?折锦想也没想,就被“口水”这个词恶心了一下。不用说那些买糕饼的人,就算是自己,也不会若无其事地吃下那种经过特殊洗礼的糕饼吧?经过这几个人的面试,折锦终于佩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