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炎抓着桌子沿琢磨,自己怎么又败了呢?自己的实力在族里是有目共睹,这些年来,连雄那小子见了自己都要掂量几分再说话,何越那小子就是像只哑巴蚊子,什么都不吭,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跟吸了血似的,变得快叫自己认不出来了。上次一战,何越手中的长剑犹如银蛇出洞,来势凶狠刁钻,剑影仿佛在眨眼之间翻起骇浪般的气势。胸有成竹的他并不慌张,亮出舔血的单刀,豪气万丈地迎上那剑气。
照理说,他的臂力极大,根本就不是何越那单薄小子可比,一把锋利无匹的单刀在手里跟恶狼的獠牙一般,碰哪儿咬哪儿,不咬出一嘴血来决不罢休。哪知对方的长剑四两拨千斤,顺着刀身就缠了上来。而且何越的手劲突然变大,剑尖就像毒蛇的信子猛地冲向他持刀的手。追炎手上吃劲,虎口像是快要裂开,禁不住松了手。那闪烁着寒光的利剑便在下一刻抵上了他的脖子,那冰凉的感觉一下子凉到心底。
何越已经全然没了乖巧弟弟的神情,一张曾经熟悉的脸陌生得可怕。语气更是冷得能叫人的心瞬间结冰,然后沿着那长长的剑身传过来。
“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
即使能感觉到锋利的剑刃再用点劲就能在脖子上划出道鲜明的红线,追炎也不愿就这么乖乖认输,嘴上很硬:“在确定最后的继任者之前有三场比试,这还只是第一场。”
面前的小子冷笑:“别说再比两场,就是再比三四场,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怎么可能?”追炎不服气地反驳,“我还没有准备好!下次一定不会输给你!”
何越似乎不想跟他争辩,不耐烦地收了剑,冷淡地说:“那就再给你两次机会。”
得了这句话,追炎也不再啰嗦,他明白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没用。男儿就是要靠实力说话,他下次一定不会再这么狼狈,叫人把剑抵在脖子上!恨恨地望着何越走远,他急忙去拣自己被挑飞的单刀。谁知跟了自己好些年的单刀刀身出现了细细的裂纹,他啐了一口,咳,还得再去打把刀。
听说朱莲洞的兵器打得不错,他便跟娘亲说了声就亲自去求那洞里的拄拐老头帮忙打把好刀。哪知那老头眼睛长在脑门上,见了他连个正眼都不给。将他晾在洞口三四个时辰,理都不理。他在洞口低声下气求了半天,那老头跟没听到似的,耳朵都不动一动。
在耐心磨出茧子之后,追炎忍无可忍,指着老头的后脑勺骂:“老头,我就只来求你帮忙打把刀,你居然不理我?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老头嘴巴很瘪,看上去就没几颗牙。他的眼睛盯着炉子里燃烧的熊熊火焰,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没说要给你打刀。”
追炎立马火冒三丈,自己不是被涮了么?像笨蛋一样在这里傻等了大半日,只等来这么一句!他跳起脚来吼道:“你个瘸老头,耍我啊你,活得不耐烦了!”说罢,攥了拳头就要开揍。
老头站着没动,不急不恼,老木头似的拐杖顺手一挥,一道迅猛的火焰从那拐杖顶端的蛤蟆口中急速喷出来,追炎看得分明,急忙跳开一丈多远,方才不被那火焰燎上。虽说如此,但追炎还是被那惊人的热力惊了一惊。这下子,追炎骂不出口了。倒是那老头磨了磨嘴唇,慢吞吞道:“我不想给你打刀。你走吧。”
这算是什么狗屁理由?追炎还想开骂,可是顾忌着老头那厉害的蛤蟆拐杖,他在洞口磨了半天鞋底,还是没敢进去找那老头算账。若是再叫那老头喷一口火,自己说不定就会被烧成火球。
空手而归,追炎实在不甘心,就到处寻好的兵器铺子,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家,很花了一笔钱后重新打了一把吹毛断发的单刀。仔细回忆了之前与何越交手的过程,出手招数反复练了数遍,他才信心十足地回去找何越。
何越见他再次挑战,也不废话,提剑就刺。这剑势既快又急,犹如夏日暴雨,骤然袭来,在眼前化为万千白条,根本不给他反击的余地。他急忙闪身躲过,好不容易得了空子反击,自恃自己力量远胜对方,挥刀就砍,上挑,直劈,横削,斜撩,刀刀狠辣,气势惊人,然而何越也不是省油的灯,剑势绵密,滴水不漏。追炎当时一心想的就是拼了一口气也不能输给那翻脸不认人的小子,凝聚灵力,单刀跟疯了似的一举朝着何越的头顶砍下去。可是,就在刀锋即将碰上何越的头发,昔日你说我笑的情景突然跳入脑海,动作一滞。何越眼疾手快,侧身闪过,顺势舞剑分开那近乎千斤之力的刀势。
追炎急忙回神,单刀凶狠砍上长剑,那一刹那,呯的一声,刀剑之间迸发出数点火星。何越手腕剧痛,长剑脱手。追炎大喜,单刀就是一横削!怎料那小子单足轻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开那一刀,身子敏捷跃过追炎的头顶,来到追炎的背后。何越双目精光闪烁,一只手瞬间化为狼爪,利爪如钩,急速冲着追炎的后肩部拍了下来!
那一拍令追炎痛彻心扉,他当即发出一声竦人的惨叫,无力地摔在地上。
蝴蝶骨是不是被拍碎了?
他歪着脑袋,无力地苦笑。
何越见了,也没再下死手。慢慢走到追炎的脑袋边,盯着手下败将瞧了半天,说道:“你还是打不赢我。别妄想会有第三次了。”说完,拣剑走人。
追炎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肩背部传来的剧痛几乎令他无法呼吸,而再次失败带来的耻辱更是叫他无法面对族人和娘亲,还有自己。单刀已经在劈砍中豁了个口子,完全无用,追炎艰难地放弃了它,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匆匆回家,收拾了一点行李,跟娘亲就说要出门游历,于是离开了生活了许多年的家乡。出了门,他又找了些人挑战,可是由于伤口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也没有调理,他败多胜少。心情郁闷之下,加之被一些没眼光的人嘲笑,追炎再次想起两次败在何越手下,便冲进酒肆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愁更愁,追炎大口灌了一口酒,酒水入肚,霎时就在里面烧了起来,一直烧到喉咙管。他一边灌,一边斜眼望着店里的其他人,心说怎么这些人看着那么不对劲呢?个个拿眼珠子瞪我,我惹到他们了?狗眼看人低,想我追炎,好男儿一个,在狼族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哥今日落魄,就能由着这堆土狗耻笑?追炎一怒之下,就拍着桌子大吼:“看什么看,看你祖宗的?”
周围人见这人出口不逊,不知好歹,就有几个人捋了袖子想教训他,可见他喝了酒,脸色酡红,眼神游离,知道他已经醉了,只当他撒酒疯,再加上店小二怕出事,在旁边劝了几句,便没人去跟一个醉汉斗气。
追炎嚷了几句后,酒劲冲上脑袋,头晕,想站起来,却是浑身无力,舌头大得说不出话。后来不知怎的,抓了个酒壶就摇摇晃晃着出了酒肆,店小二和掌柜想要下酒钱,追炎也是迷迷糊糊,不记得掏了钱没有,总之没人敢拦他。
天正下着雨,追炎清醒了点,脑袋越发痛起来,也没去找自己的马,就在寂寥的街道上慢慢走着。酒壶什么时候撒手了也不知道,也就是在那个拐角处,他碰上了折锦和小圆。
脑子里像是被什么塞满了,又像是很空。追炎恍惚中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不太硬,应该不是树。那树不会动,而撞的这个闪了一下。他迷糊地想着,脚下不稳,身子失去平衡,就那么一下子栽倒在地。脑袋突然磕上满是泥浆的地面,有点湿冷的泥浆流进了嘴巴和鼻孔,雨点打在脑袋上的感觉更加清晰,伤口处的痛觉好像一把钝刀,在那里一刀一刀地割着血肉,追炎慢慢清醒过来。他听见有人在身边说话,不太清楚,后来就感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扶着自己的那人似乎比何越更加单薄,力气小得就像孩童,可是忽然间有了倚靠的感觉,大概可以就此放心——似乎不太坏。
酒醉后的难受一点一点地消失,心里突然起了点好奇,他眯着眼睛去看是谁在扶着自己,有限的视线里出现一张俊秀的脸。虽然被雨水不断冲刷,但是那眉眼,好像有点熟悉呢。尚好的记忆力在脑海深处挖出一个兔子般的少年,追炎吃了一惊,怎么会在这里碰上少年?当初在那个小镇上,自己好像说过再也不希望见到他。真是太巧了……谁会预料到自己居然会以如此一个失魂落魄的模样再次出现在那少年面前,天意弄人么?心里苦笑,而尚存的一丝傲气促使追炎嚷道:“滚,别惹我!”
想要挣扎,却没有什么劲儿。追炎有点笨拙地动了动,惹来折锦不轻不重的一拍,外加一个不轻不重的呵斥。
兔子还会打人了?他只依稀记得些兔子惊慌失措的情景,想想就挺好笑的,心情这时候便好了些。追炎闭着眼睛,半靠半站,就那样挨着折锦走在雨中。
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被酒浸得有点燥热的身体,反而感觉十分清凉。听着那些一刻也不停息的雨滴声,好像整个上界都泡在雨水里,除了雨,还是雨。
脑子更加清醒,眼睛反倒更不愿意睁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