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馨自己也吃惊:“陆平,都吃啦?这碗面的味道,似乎并不是很好啊!”
陆平悲壮道:“没事,我相信你,区区一碗面算什么?就算是——”
陆平原想比喻成“毒药”,觉得不妥,兰若馨又不是潘金莲;转念改称“大便”,又太恶心,只好拖着,没有下文。
兰若馨夸赞道:“陆平,你好厉害啊!说实话,这面连我自己都不太敢吃,你够勇敢,不愧是一个合格的试验品。”说罢,在陆平面前伸出大拇指,捺了一下空气,算是表彰。
陆平宠辱全忘,大拍马屁:“其实,也蛮好吃的嘛!再来一碗我也吃得下。”拍了拍肚子,表示此言非虚。
兰若馨开心地笑,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来我房间拿英语笔记吧!”
陆平一听,受宠若惊。现在女孩的房间仿佛女澡堂,男的一概禁步。
兰若馨的房间在三楼,现代闺房摆设。一张靠墙的小书架,上面挂着琳琅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书架的左边是床,一只玩具皮卡丘毛茸茸的站在枕头旁,招人喜爱。窗台还有一株植物,也是兰花草。陆平暗惊。他发现书架上有一张粉红色的信纸,似曾相识,仔细一看,竟是自己写的那封情书,大骇,血压骤升,屏住了呼吸,装作没看见。
“陆平,你怎么啦?老是发呆,在想什么呢?”兰若馨问。
陆平一惊,抬头瞥见墙上挂着一幅书法,字迹娟秀,转移话题说:“哦,在看那幅书法呢!好漂亮的,写的是柳永的《雨霖铃》吧?”他撇腔吟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好词,好字,若馨,你的书法堪称一流啊!真是见其字如见其人呐!”陆平马屁横溢。
“真的?”
“不容置疑。”
“首先要谢谢你的夸奖,”兰若馨笑出声来,解释说,“不过,这字可不是我写的哦!我还没那么厉害。”
人最尴尬的时候莫过于把马屁拍歪,就好比趴在地上给别人擦皮鞋,结果反被别人踢了一脚,颜面全无。陆平无法回头,只能将错就错,硬是改了毛主席的口号——将马屁进行到底:“不可能!骗我的吧?有谁的字能写得比你还好,我不信。”
“唐莲香。”兰若馨说道,表情有些奇怪。
“唐莲香?”陆平重复,略吃一惊。
“怎么?没想到吧?”
陆平摇头。
“陆平,你的毛笔字写得也一定很漂亮吧?”兰若馨笑问。
陆平吹牛说:“那是当然,我的书法向来都是数一数二的。”陆平的原话里少说了一个“差”字,但话一出口,不受内心的约束,仿佛令箭下达后成鸡毛,内容大变。
“真有那么厉害?不会是吹牛的吧?”兰若馨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说,“写写看。”说罢,端来文房四宝,断了他的后路。
陆平暗自叫苦。他也曾练过两年书法,不过是在十年以前。如今,只记得握笔的姿势。他坚信,书法就是医院里医生们常常用的一种文字表达形式。
陆平为给自己留个全尸,不至于死得太难看,提起笔学张旭狂草,龙飞凤舞涂鸦一通,居然效果惊人,不仅没死,反而成仙,顿觉书法也不过如此。
“写得蛮不错的嘛!有点张旭的味道。”兰若馨夸道。
陆平虚荣心膨胀,狂道:“若馨,我不是吹牛,要是有个书法家的头衔,那我的字肯定是价值连城,一字千金,赚死掉。”可陆平并不知道书法界还有两种现象,一种是书法名人,卖字;另一种是名人书法,卖名。
兰若馨当头一棒:“不过,你写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啊!”
陆平再度陷入尴尬的境地,狂气被削去大半,蒙着面纱装圣人,说:“要是能看懂,那就不叫书法了,书法就是不是字的字,打个比方吧,名人说的话就是名言,名人放个屁都是名屁,书法也是一个道理。”
陆平瞥了一眼自己写的“书法”,一行字,歪歪扭扭,高矮胖瘦,仿佛是抓来打内战的壮丁。吹牛好比是吹气球,过份大了,自然会撑破。所幸,陆平这次吹的气球没破。
兰若馨点头说有道理。
陆平慷慨激昂,还要发表。电话铃响起。兰若馨抱歉一句,匆匆下楼。
陆平想起那封情书,心头一惊,来到书架旁,偷偷夹起,见信已被拆阅过,脸一阵发烧,热得能让冬天也望而却步。陆平猜想兰若馨看这封信时的表情,想着想着,忍不住低头笑了几声,羞得好象少女的日记被别人偷看。
这时,传来了兰若馨上楼的脚步声。陆平两耳一竖,在信上轻轻留下一个变态的吻,连忙放回原处,转身佯装欣赏书法。陆平面颊红晕未退,内心的兴奋汹涌不已。
兰若馨抱歉说:“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陆平由于紧张过度,竟没能听出弦外之音,傻乎乎地说:“哦!好,那我送你。”
兰若馨不解。陆平恍然悟出后头皮都发麻,窘道:“那——那再见。”溜之大吉。
“等等,”兰若馨递给他一本笔记,“给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努力点,我……”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没说。
陆平骑车一路狂飚,心中喜悦。忽然,陆平隐约觉得兰若馨临别时话中有话,感到蹊跷,猛地刹住车,凭着直觉翻开笔记,掉出一张纸片。陆平一惊,怔了几秒钟,不知喜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努力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陆平:
展信快乐!
有些事,我现在还不想太多的去考虑,我和你不一样,我身上更多的是责任,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我的父母,还有哥哥。从那一天起,我就注定,我必须报答他们,是他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未来。
陆平,我们还是朋友。许多年后,如果有缘,希望我们还可以重逢。
兰若馨
陆平也不知道自己在路中央站了有多久,看了后面几行字,只觉浑身彻凉,万念俱灰,所有美丽的希望都成了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一触即破,亏自己还一厢情愿,如今回头想想真是愚笨至极。陆平整个人都仿佛被五马分尸,躯体和灵魂在刹那间支离破碎。“还是朋友”?陆平苦笑,想忘记,却又总想起,结果,忘记了“决心忘记”。陆平现在好比是在狠命追一辆车,起先车开得不紧不慢,给人希望,眼看就要追上了,车却突然间加快速度离他远去。放弃,心有不甘;不放弃,又徒劳无功。陆平无奈得不想说一句话,心里反反复复咀嚼信上的最后一行字,萎靡肉体里挤不出一点精神。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陆平始终还是一个人默默的来,默默的走,不会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他也不会去多看任何人一眼。一个人,就不会受伤;一个人,只会寂寞。
第一章 流火
八月依然流火。
高一新生陆平,头顶烈日,站在文平一中校门口,仰头眯眼望去,校门如弯弓一张,直扣下来,有些晕旋。小城人常以此为傲。设计者吹牛,声称这叫龙门。不过,这龙门也够高大的,小鲤鱼想跃过去确实需要抱枕做梦。文平一中是小城的重点中学,天字第一号。陆平刚踏进龙门,顿时就有一种被扔进渣滓洞的感觉。来时,父亲曾教导他,“学校好比是监狱,你来到这,先是恨这种生活,然后是适应这种生活,最后是离不开这种生活。”陆平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一中,如今,却被自己踩在脚下,不由感慨万千。忽然,身边一袭白衣裙轻轻飘过,背影熟悉。陆平一震,情不自禁,叫道:“兰若馨——”女孩停住,回眸,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