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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乘走来,扫了眼陆平空空如也的饭盒,懒洋洋地伸出手说:“怎么样?挤不进去吧?还得好好练练,我帮你吧!”
陆平大受感动,毕竟这年头没心肠的比冷心肠的人多,更何况是热心肠。
“你想吃什么?”陈乘问,语气里似乎这食堂是他家开的。
“饭,菜,汤。”陆平忙说。
“废话!你饿昏啦!具体点。”
“白米饭,青菜,绿豆排骨汤。”陆平补充道,一脸期待。
“愣着干嘛!你还没把饭盒给我呢!”陈乘道。
陆平忙递上,笑问:“没问题吧?”
陈乘拍拍胸——拍拍身上的几根排骨,保证。
陈乘虽然平日里宣扬逆来顺受思想,可他本人并不逆来顺受,就好比游泳教练不一定会游泳,足球教练不一定会踢球。陈乘嘴里叼着饭盒,硬是用手在人群里掰开一条缝,侧着身子挤进去。过了许久,不见陈乘回来,陆平疑心他已经被踩死,正要赶去寻尸。这时,陈乘的脑袋开始往回移了。陈乘高高举起一个饭盒,面部绷紧,神情严肃。陆平大喜过望,朝他招手。陈乘笑了笑,放松了警惕,一不留神,身子晃了晃,饭盒往上空一伸,作最后的告别姿势,扑腾几下淹没在人海里,踪迹难觅。陆平悲愤不已。与此同时,朝食堂走来几个戴红袖章的老头,领队的一边抹嘴一边指手,喝道:“排队!排队!真是不像话!”人群中有眼尖者发现敌情,高喊:“条子来啦!”顿时一阵混乱,众生闻风而动,纷纷往前挤,惟恐落后。几番下来,学生排成了两队,队伍后面的全是些矮小孱弱者及败下阵来的老弱病残,端着空饭盒在骂,并望着长龙般的队伍伸长脖子无尽等待,他们惟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龙的传人。那些生管老师仿佛动作片里的警察,总是等到事情都结束了才会兴师动众出现。老头们酒饱饭足,底气雄厚,吹胡子瞪眼把众学生训斥了一顿。
陈乘也终于活着出来,汇报战绩说:“汤没了,有个小子故意挤我,往他身上泼了。”
陆平道谢,夸他泼得好,泼出了国格泼出了尊严。他坐下吃饭,看着别人饥肠辘辘的排队,同情之余更多的是变态的快乐。食堂的饭又涩又硬,味如嚼蜡,难以下口。陆平嚼得头皮发麻,努力往下咽。一碟青菜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见荤腥味,恶心的是,陆平居然还从菜里抽出来一根头发,足足有二十多厘米。陆平胃里一阵泛溢,差点把隔夜的食物吐出来。旁边有个小子突然大叫一声,陆平一惊,以为那小子中毒。小子咧着嘴,一脸苦相,指了指饭盒对众人说有沙子,好大的一个沙子。小子又握起拳头,用手比了比沙子的大小。陆平笑说,你咬的不是沙子,是块石头。
陆平回到教室。朱英凯腋下夹着本书,又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坐在他身旁,摊开书本,两眼盯着,享受精神食粮,同时嘴里有节奏地吸面条,发出“咝咝”的声响,眼中根本没有陆平这个人。陆平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说:“呦!老朱,废寝忘食啊!精神可嘉啊!”
朱英凯愚昧,愣愣说:“忘食?我这不是在吃吗?”
陆平摇头道:“可叹呐!多好的一个人呐!被应试教育整成了呆子。”
朱英凯一听这话,连忙用自己的行动来以示清白,并反驳陆平的错误言论,把书搁在一旁,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地玩弄碗里的面,吹散热气,教室里飘着一股麻辣香味。陆平的肚子难敌诱惑,不争气地在叫。
朱英凯有了对抗的根据地,笑问:“怎么?很饿啊?没吃饭呐?”
陆平恨恨道:“别提了,食堂的饭菜根本不是人吃的,简直是用来喂猪的,难吃得要命”。
陆平一句话把一中的所有内宿生全贬为了牲畜。朱英凯澄清事实,说:“此言差矣!你所指的是学生食堂,大众化的,伙食的确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嘛!要全面地看问题,坚持两分法两点论,如果你有钱的话,是可以去教师食堂吃的嘛,那里四菜一汤呢!”
陆平反问:“你在哪吃?大哲学家”。
朱英凯超然于二者之外:“我哪都不是,打游击嘛!要么吃泡面,要么搭伙食,多实惠呀!”
陆平不理。忽然眼前出现一个黑点,迅速地爬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只苍蝇,想必是从食堂一路跟来的。陆平突发奇功,猛地伸手抓来,迅雷不及掩耳。陆平把它捏在手中,扯断翅膀,狂妄地大笑。那只“四害”余孽仿佛一股黑势力,肆无忌惮地在陆平手臂上爬行。陆平手指轻轻一弹,黑点划过一道弧,跌落在桌面上,背仰朝天地直打转。陆平大笑:“小样,咋整不死你?”又掏出圆珠笔,对着它来回拨弄,直至奄奄一息。朱英凯恶心道:“陆平,你真就这么无聊?倒不如给我捶捶背吧!”陆平捏起半死不活的苍蝇,作势要扔进朱英凯碗里。朱英凯大骇,连忙护住。
“小朱朱,给你一个脑筋急转弯——梁祝化蝶之后会怎么样?”陆平扔了苍蝇,笑问。
朱英凯冥思良久,说:“投胎。”
“不对。”
“上天。”
“不对。”
“入地。”
“不对。”
……
“生下一堆毛毛虫!”陆平说。
朱英凯一阵恶心。
在一中的食堂,发现碗里有虫,大惊小怪找厨师理论的,是高一学生;把虫夹开继续吃的,是高二学生;连虫带饭一起吞下并毫无惧色的,是高三学生。
两天后,深夜十二点。一名地下工作者,往怀里塞了一团东西,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窜到学校食堂。窥视四周确信无人后,迅速掏出那团东西,涂上胶水,胡乱往墙上一贴,四顾张望。突然,食堂内似有脚步声,那人狼耳一竖,吓得慌不择路,撒开两腿一路狂奔。耳边风声鹤唳,呼呼作响。
第二十五章 忘却
第二十五章忘却
第二天清早,食堂门外围了一群人,都在抬头。墙上有一首诗,是首打油诗——厨房大伯技术好,头发也往锅里炒;食堂师傅手真巧,二两当做一两舀;服务态度实在高,冷眼白眼都得遭;清洁卫生搞得妙,苍蝇蚊子四处闹;如此佳境何处找,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个女生盯着墙壁看了半天,终于看懂,说:“好酷哦!这谁贴的呀?崇拜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