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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城(下)第1部分(2 / 2)

然而他看着我的眼中,居然没有焦点,他还在喃喃自语:“银子,整整一百万两,顶国库两个月的收入了,恐怕也是让他们上下其手,全没了……就是狼,喂饱了也就算了,可他们,他们……”

他哭了,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的声音到最后成了一种呜咽,彷若夜中孤独而凄凉的鸟,没有了依靠。

我还能如何?除了把他搂进怀中,又能如何?户部开出的单据明白的写着军晌已经拨出去,而银子等了许久都没有到新州,想想都知道钱到哪里去了。过一层扒一层皮,原来想着这一百万两怎么也还能有几十万两到新州的,谁想全空了。可是法不责众,这上下几百朝廷重臣又能怎么样?能全撤了吗?那简直儿戏一样。如此时期,内有叛乱,外有强敌,想要稳定尚且不可得,如果自动干戈,必然是自乱江山。

“子蹊,你看,那花开了,是三伯从洛阳带回来的牡丹。正红色的,刚好讨个彩头,也显得喜庆一些。原来我是很喜欢白色,可现在看来,太肃杀了,不好,所以莲花换了,牡丹也换了。徐肃还病着,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子蹊可以去看看他,毕竟是四朝重臣,毕竟是风毅的老师……”

他还趴在我的肩上,没有起身,然后闷闷说了句:“永离……”

我打断了他,一笑。

“饿了吗?三伯新请了个厨子,菜做的很好,吃了再回去吧。”

“……好。”

他的情绪很低落,所以我没敢给他开状元红,虽然他一直想喝。我让三伯拿了一坛清淡的米酒,后厨做了几样小菜。不一会的功夫,这些都摆放整齐了,白盈盈的清蒸萝卜乌鸡丸子,黄绿相间的翡翠菊花虾球,艳红色的酱焖鹿肉,还有一碟清色的冰糖水晶梨,最后是竹筠鲜笋汤。

酒,倒了出来,盛在薄如蝉翼的瓷盅内,显出的是清淡的碧绿色。这是用一种叫做绿玉晶莹的新米酿造,初时并不明显,后来伴随着时间的沉积,这酒的颜色也愈加浓厚。现在这一坛不过是带了些许的淡绿,味道很轻。

“这可是用今年最好的绿米酿的酒,虽说清淡了一些,可是味道回味绵长,不醉人。”

说着给他递了一杯。他接过去后抿了一口,然后看着我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心情也好了很多。他终究不是一个软弱之人,我明白的是,在他身上承担的比我更深重。

“子蹊,你想立谁为后?”既然到了这一步,那谁都无法逃避,只有真实的面对了,给他夹了一块鹿肉的同时,问了我最不该问的话。其实现在的我已经僭越了。

“暨渊阁大学士温赢的女儿温兮,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表妹。”

听完了这话,我点了点头,然后把眼前的酒喝了。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如今在我的耳中则是千句,万句。

暨渊阁大学士虽说同属内阁,可又有不同。暨渊阁存放着历代的文献,书籍,甚至历代史官的记载。在暨渊阁供职的官员每日专管整理文书档案,修书写史,没有中央参赞的权力,暨渊阁大学士虽说位高,可无权。温赢就是这样的人,可他硬是不同,因为他是子蹊的生母温太后的亲哥哥,是外戚,原本也就是一个寡居王妃的兄长,可自从子蹊登基以后身份便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这一年多来他并不张扬。

温太后此举到底是为稳固温家在朝中的位置,还是有更大的野心?

“永离,在想什么?”正在我恍惚间,他的手穿过了我的发丝,温柔的好像在安慰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有我呢,他们那些麻烦到不了你眼前。对了,要是有一天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畅游天地间,你想去哪里呢?”

“怎么这样问?”

“随便想了起来就问了。最近总是幻想:有没有一处像桃花源那样的地方,落英满地,人们生活都怡然自乐……可我一直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说到这里,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永离,你曾经见过那样的地方吗?”

那是一种绝望后的期望,他在看着我,我无法直接告诉他说我也不知道,于是我开始向记忆的深处去找寻。

可是除了童年的那个布满欢欣的永嘉之外,再也无法找到一处。

可我不能说永嘉,因为我被赶出去的那天,他也在。

“有,应该是南边吧。无法看见边际的绿色的水稻,平静怡和的民风,山水间有水牛,牧童,还有老人童子……”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真的?那永离去过吗?”

“没有,听一个朋友说的。他说,他的母……母亲是南边的人,他也很想去看看他母亲的娘家是什么样子。”

差一点就说错了,那个是他的母后,那个人是先王。

“好美呀……等过了这一阵子,这些事情都平息了,我要和永离去看看。”

看着子蹊兴奋的情绪,我突然想起了先王曾经和我说过的话,不知道当年的他是否也像现在的我们一样,在虚幻的愿望中编造着更加空泛的想象。

一顿饭到现在吃的也算尽兴了,子蹊一扫愁容,也喝了不少酒,渐渐笑逐颜开,已然是醺然薄醉了。我没告诉他的是:这酒是江南春,且我并没有加入它特有的最后一味配料——春情丹。这酒的本身已是一丝萎靡。

子蹊回宫的时候已经是月华中天了。送他到大门,看着他远去,然后在转身的时候突然发现今夜如水一般的清爽,白天的燥热完全退去,余下的只是沉静的怡和。

这个时候三伯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声:“大人,听人说最近有人要从西疆把当时新州发配过去的人找回来。”

我一吃惊,“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刚听到的线报,但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感觉心开了,有些原来隐约的事情进入我的脑中。陆风毅的牵连实在太大,可是无论如何做,那些银子没有到新州就是没有到新州,就是他们有通天的手段,还是不能做如此谎言,所以必然会另辟路径,如此一来……

“需要做些什么吗?”

三伯的声音永远都是那样的平稳,让我都不自觉当中心安了。

“准备一份厚礼,后天文相府摆酒,我要登门道贺。对了,慕容哪里去了,怎么没有看见他?”

三伯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孩子心气太高,大人要是对他不上心,也就不用多挂念他了。”

我揽住了他的肩,拉着他一起走。

“三伯,这些年多谢你照顾父亲了,现在又来这里帮我。这些天有些事情太麻烦,如果缺了家里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呢!至于慕容……也只有三伯能这样跟我说话。很多时候我真想有个人对我说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说着说着,想起了早上慕容对我说的话,不由得有些忐忑。那样的一个孩子,那样的人生,不应该卷进来的。

“三伯,慕容在府里吗?”

“不在,今天大人上朝的时候他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派人去找了,发现他在城东的天机阁喝酒,估计现在还在。”

我们伫步在一棵月桂树前,看着月光透过了尚未开花的枝叶倾泻下来,点滴洒在我们的脸上,可最多的还是落在脚边,如此皎洁,甚至清丽。

沉静了一下,我说:“还是我去一趟好了,他年轻气盛,武功又好,一个人在外面估计喝酒喝的也不少,怕惹事。”

“大人,他身上存在着太多的变故,尽量不要……再说,他现在很安全,那边是天机阁是天决门在京城的分舵。”

“如果我有个弟弟像他一样,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说他喜欢我,我想不过是种错觉。再说,我根本不是什么佳人,他也只是一时的迷惑罢了。”

“大人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瞥一他一下,三伯的样子却无法看出表情。我一笑,可这次没有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伸出双手舒展一下筋骨,感觉精气又回到了身体里,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三伯,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不过有些人和事不能只凭借衡量去做的,估计久了,也就不是估计了。我去找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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