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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衫男子高声质问金凤,然后一手插腰,一手悠哉地煽着扇子,他昂着下巴注视她,她斜着脸抿着红唇,细细的眉缓缓挑起,美丽的眼瞳亮了。不知怎地,她忽然勾起漂亮的唇,笑了。那笑容忽然叫他的信心如危墙顷刻倒塌。
“那地方富丽堂皇美不胜收,内廷宫殿墙门、院门、照壁、墙面以及花园里的花坛等,广泛使用琉璃装饰,琉璃釉色莹润光亮,色彩丰富。宫门和照壁非常华丽,不仅宫门檐下斗拱、木枋用琉璃制造,两旁照壁的岔角钿种极富质感的花卉,当中是鹭鸶,莲刻海棠的圆盒子。整个照壁画面以黄色面砖为框,以绿琉璃面砖为底,白色的鹭鸶、绿色的荷叶、黄色的荷花、碧水彩云萦绕其间……”她站在那儿,站在众人的目光中,她毫无惧意,挺着身子昂着尖下巴,很霸气很趾高气昂地说着,把众人的视线和心思仿佛都牵引至那个遥不可及的皇宫里了。
“每到黄昏的时候,夕阳还没赶得及下山,宫里每一道走廊、每一个回廊、每一个屋檐下,成排成排的灯笼全给点上了,夕阳已经把琉璃壁晕亮,再让灯笼那么一照,琉璃反射着灯笼的光折射到天上去,整座皇宫灿烂夺目,亮晶晶的。”她微笑地看着底下听得呆了的人们,再看那说书人亦是一副震惊茫然的模样,她胜利地笑得益发灿亮了。“我说得够清楚么?”
她赢了,那说书人只能咽着口水,半天说不出话。她赢了!“公主长什么样我比你更清楚,她美得不得了,美得……啊……”倏地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走。
够了!慕容别岳付了帐将她火速带离,留下了震惊的人们。
“我还没说完呢!”她挣扎着,他却握得更紧。
抱禧讶异地追着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一连好几声的你怎么知道。
慕容别岳拉她疾步回程路上,他表情冷淡,口气也很冷淡。“你想出锋头,我可不想。”
“我只是纠正他可笑荒谬的错误,我还想赏他几个耳光呢!”她被他硬是跩离,心下犹不甘愿地回头,但见那座茶肆沐在黄昏中,伙计将红红的灯笼一一点了,“优钵罗”的招牌也就跟着红了。
金凤被强制带离人潮汹涌的闹街,一出城她便挣脱他的掌控,怒道:“那个浑帐竟然说公主是畸形,我不纠正他还得了?”她发狠道,“可恨我手里无刀,否则就把他给劈了。”
慕容别岳一震,缓缓转过脸来,那双锐利的眼直直地望住她。“当今天子嗜好杀戮,鱼肉子民,他丑化凤公主,无非是为了顺应众人的心思,以娱大众。”
“以娱大众?”金凤脸色越发难看,她生气的时候,美丽的眼睛就会亮得如两道火焰。“你的意思是听见公主是个畸形,人们会开心喽?那也包括你么?”
“我以为……人民若是听见公主死讯或者会更开心。”
天色已灰,云层很密,夕阳的光线渐渐被阴霾的天色截断。
金凤瞪视他,他俊美的脸庞也跟着暗了。
抱禧察觉了他们之间不寻常的气氛,脸色苍白沉默地立在一边。
“如果有把刀,为了你现在这句话,我可以杀你。”她咬牙,说得很狠。
他却还是那一脸平静的表情,声音还是一样缓慢、沉稳、有力。
“如果有把刀,如果你动手,死的绝对是你。”
金凤挑眉,并没有接话。他们隔着慢慢慢慢飘落下来的雨,彼此对峙,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再开口。
他比她狠!
金凤彻底地明白了,然后她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非常之突然,也非常之坚决和非常之令人意外──
她移动了她的脚,扑进他怀里,抱住他壮阔的身子,柔软的脸埋进他胸膛贴上他心窝。
然后,她说了一句话:“你一点都不让我吗?”
这算不算投降,算不算认输?
是什么可以使刚强的人软弱?好胜的人屈服?爱情此刻就像一把刀,一把非常温柔的刀,在金凤意识到那初生的情意时,同时也切痛了她强悍的心扉。
你一点都不让我吗?她说话的语气是很女人的,那是一个女人在和她心爱的男子说话时会有的语气,是那么温柔纤细,那么低低的仿佛要将男人的心融化。
慕容别岳心中一震,真个愣住了,抱禧亦是。
方才她还怒气腾腾说要杀他,现在却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儿在他怀里撒娇。
你一点都不让我吗?那哀怨的温婉的声音很快就被落下的雨淹没……
雨密密落下,慕容别岳始终没有张手回抱她,他只是站得很直很挺,任她去环抱。他垂眼俯视她柔软的发,长长的发仿佛已渗进了他心窝里缠住他。
然后,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抱禧震惊了。他注视着师父,师父脸上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复杂神情,那神情里似乎掺着怜惜、心疼、宠爱、懊恼、无奈……
慕容别岳很少很少叹气,或者该说这世上没什么事会困难到无奈到值得他叹气,可是为了这个凤公主,他已经叹了至少两次气──一次是为着她的病,一次是为着她对他的感情。
或者能让男人手足无措,让男人为难,让他心浮气躁、进退失据也是一种本事,他如果讨厌她,就不会为难,不会心浮气躁,更不会叹气,所以,能令得慕容别岳这样出色的男人叹气复叹气,凤公主也许该感到骄傲了。
不过她现在一点都不骄傲,她伏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的药味,她难过地想──为什么他不抱抱她、不哄哄她?或者,他就和那些愚昧的人民一样讨厌她?这样想,一颗心就直直往下落……
第7章
到了晚上,雨势骤变,变得又猛又急,滴答滴答地打在屋檐,雨水倾盆一般从屋檐哗哗扫下来,雨幕把窗外原是清幽的夜淹没于一片朦胧之中,雨声也几乎淹没了房内说话的声音。
“小师妹,我陪你聊了那么久,你心情还是没有好些么?”抱禧忧愁地看着坐在对面一直低头咬着指甲的雀儿。
她心不在焉,一手托着腮,另一手食指正被她的红唇啃着,长长的发直直垂落桌面上,那模样很是柔媚。
“你还是不开心吗?”抱禧讨好地伸手拉拉她的发。“不然你说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雨势仿佛更大了,像是要将忘玑阁淹埋于红尘间。
金凤还是咬着指尖,然后她慢慢的慢慢的眼睛望上来,那美丽的视线停在抱禧稚气的圆脸上。
然后她说:“你师父从来不生气么?他永远都这么镇定吗?”镇定自负得让她非常讨厌。
抱禧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师父说,能克制自己的愤怒便能战胜最强的敌人。所以,他从不动怒的。”
金凤哼了一声。“学医的都这么无趣么?”
“师父最擅长的其实是奇门术数。”
奇门术数?她好奇地瞅着他。“什么是奇门术数?”
“一种用在战场上非常厉害的法术,就是能让敌人把假的看成真的,真的又看成假的,总而言之非常非常的玄妙。”他耸耸肩。“不过,师父说这法术不好,他不打算传下去,所以他也没教我。”
“他可真行啊!”她垂下双眼,纤瘦的肩膀也跟着垂下,看起来像一只丧失斗志的猫咪。
抱禧仿佛也感染了她的哀伤,声音哑了起来。“为什么师父说你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
“是啊,你师父恨不得快点将我送走呢!”无情的家伙。
抱禧凑过身来,声音更低了,低得仿佛只听见窗外的雨声,低得金凤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盯住她,说:“你……就是那个凤公主吧?”
她一震,抬起脸来。她没有回答,但是她露出了非常美丽妩媚的笑。
这一个漂亮的笑容,令得抱禧明白了,明白师父为什么对她总是太冷淡,明白师父为什么想将她快快送走──
师父违背约定,救了中原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