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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的精打细算是出了名的,看着偌大一个红包,里头却不过一张五十两小票,枉让自己平白遭了一夜的刀子眼。
因想到安胤之这个有前科的抢钱贼,当下便取过枕头,将枕心掰了下来。你小子既有钻人床底的恶习,那姐姐我只好换个地方藏了。
枕心不过用红线松松缝起,轻轻一扯便扯了开去,满屋子顿时一股浓浓茶叶香。
“少奶奶,可是要把银子藏在这里吗?”欣明关了门,取了针线走过来,暗暗抿嘴笑。这屋子里除了公子便是少奶奶自己,公子近日对少奶奶好得便是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少奶奶何用如此藏银子呢?
“嘿嘿,总得藏点私房钱不是?不然将来拿什么给我的好丫头做嫁妆啊?”安若兮调皮眨了眨眼睛,见欣明一张小脸瞬间变红,好笑地抿了抿唇。存点钱总是好的,这世上一切莫如银子来得塌实可靠。
那杵在枕心中的手指却忽地扯出一个圆长型物体:“奇怪,竟然还有人往我枕头里藏东西?”
“羞死人家了,少奶奶你净要取笑人……啊——”欣明跺着小脚羞得满面通红,圆圆大眼睛向若兮手上一瞟,忽地却脸色煞白瘫软在地:“少、少奶奶快、快扔掉它!快扔掉……”
“怎么了?怎的吓成了这样?”手中之物绵软,安若兮诧异皱眉看去,不过堪堪一眼却只觉脊背瞬间一凉,一股寒气从脚心腾腾窜到头顶,慌得立刻松开手。
一个白布小人轻飘飘落了地,在青砖地上腾腾打了几个滚。
昏黄灯光下安若兮看到那小人腹部处赫然一片血红,严严实实用香火烫出七个黑色小洞,透过小洞,隐约还能看到里头暗黄的稻草类填充之物。白布缝制的苍白脸上用墨笔描了五官,双目和嘴角处竟涂着狰狞鲜血。
这是在诅咒自己七窍流血,不能生养吗?安若兮忽地想到这两月来夜夜在噩梦里出现的红衣女子,一颗心瞬间如浇了冷水般冰凉沁骨。果然宅门里头的生活不似自己想得那般简单,即便你不去算计人,却总有人在暗暗惦记着你。当下努力平复了心情,兀自大着胆儿捡起地上之物。
狰狞小人绵软身子早已被压得扁平,但白色面料却仍簇新。想来是在自己嫁进来后不久才塞进的。
平日里能接近床铺的莫过于欣然、欣怡、欣明三人。欣明自是不可能;欣怡一向老实内敛,那剩下的便是欣然了……
“少、少奶奶,别碰它,奴、奴婢去叫公子回来……”欣明吓得嗓音哆嗦,颤颤巍巍就要爬去开门。
自家公子一向最忌的便是这些囫囵苟且之物,想不到少奶奶平日里那般和善待人,竟然还被下了如此毒咒,当下伤心得一张小脸上尽是晶莹泪花花。
“等等,别去……”安若兮伸手拽住欣明裙裾。
叫了上官云轩回来又如何?这小人时日已久,早便无从可查。即便真的是欣然做的,人家若百般不承认,结果仍是自己吃了哑巴亏不算,还徒然落个诬陷之名,越发着了他人口舌。
虽然心里恨不得当场煽那肇事者一掌,当下也只得兀自忍下一口气:“欣明,平日里咱们院子里的针线活都是谁做的?”
“少奶奶和公子的衣物被褥,一向是欣然欣怡两位姐姐和欣明轮流经手的……少奶奶,您别误会是欣明,就是砍了欣明的脑袋,欣明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少奶奶的事,呜呜……”
欣明说着,猛地跪地磕起了头,这七窍渗血的摄魂恶咒给十万颗胆子自己也决然做不出来的,不用说做不出,便是连想一想的念头都不敢有。
“傻丫头,快起来,我知道不是你……此事暂时勿对他人讲道,知道吗?”除去方才那阵子瞬间的震颤,此刻若兮也已平复了心情。
因见那小人针眼处细密而工整,用金线扎下两针又往回倒退一针,缝得很是结实细腻,想来是下了好一翻工夫的……当下暗暗存了心,将那小人解开,在烛火下燃尽。虽今次自己吃了亏,但既已知晓人家歹心,日后便不容她再得逞。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脚步声,有淡淡浅笑透过门缝飘进。
“呵呵,我的小夫人在烧什么呢,怎的一股焦着味?”上官云轩一袭蓝色长裳压着云纹暗底,云淡风轻般推门而进,模糊间看到若兮手上即将燃尽的白色面料,不由凝了眉。
“……一些脏东西,若不烧干净,夜里睡得不踏实。”安若兮淡漠一笑,故作随意般向门边欣然瞟了一眼,见那丫头杏眸通红,颔首低视脚尖,竟是一副十分委屈模样,越发觉得刚才做法是对的。
当下偏偏柔媚一笑,揽住上官云轩作撒娇状:“云轩,日后我们房里的事都交给欣明好么?这丫头我如今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昏黄灯光下,身旁女子斜髻低绾,清冽水眸里波光潋滟,隐隐浮着一抹委屈,上官云轩双眸一敛,不由心疼地抚上若兮薄薄削肩,轻揽入怀:“若兮若是开心,想要什么只管做便是。云轩既答应过你的,自是尽力做到……”
近在鼻端的青丝泛着一股淡淡清香,上官云轩心中忽然一簇生疼……若兮,再等等,等待时机成熟,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第55章 桂花苑闹剧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若说十五赏月图个应节,十六赏月则是应景了。不过酉时,一轮皎洁满月便已高高挂悬于夜空,将人间打照出一片银光。
盛京城东郊本是一片荒地,因着潘贵妃一向喜爱桂花酿,故而皇上前些年便专程从苏杭聘了近百名上等园艺师傅,特特恳出一片桂花苑以供美人欣赏。
因花匠们极力精心看管,满园桂花开得倒比别处来得更早更香浓些。只地处偏僻,又是皇家园林,平日里却是极少有人光顾。
上官家一众人等晃悠悠到达时,那红漆大门口早已一片密密匝匝,尽是华丽马车轿子。
安若兮扶着上官云轩小心下了地,见那侧门里来往的虽全是富贵装扮,却无甚为官者,这才发现今夜宴请的都是盛京城里有名的几家豪门商户。一向便听坊间议论,这文康皇帝最喜热闹,动不动便要在宫中宴请百官眷属,却不想今日竟如此好兴致,做起了与民同乐之事。
“咦,云轩贤弟这厢也在?”几步开外,陆华一身紫色长袍方步踱近,夜风微凉,月色下一张古铜色俊郎面容暖暖生风。
因见云轩淡淡颔首,便又朝一旁若兮含笑点了点头,不大的眸子月牙儿弯弯:“呵呵,若兮妹妹今夜也来了。方才小玉还念叨着要翻墙去寻你赏月呢,被我好一顿训。”
“让陆大哥见笑了,小玉妹妹近日在家可好?”安若兮掂着裙裾,艰难福了福身子。今夜一身繁赘礼服,勒得胸闷,便是走起路来都如负重般不便。
“呵呵,小妹这些时着了风寒在家歇息,准备不日差人送回去则个。”陆华宠溺笑笑,见若兮身子不稳,忙伸手服了服,指尖不慎触到一方玉白手腕,不由抬起头来。
若兮今夜着了件水粉色宽袖收腰礼服,盈盈细腰上束着指宽玉带,一向素白干净的面容因略施了些粉黛,倒平添出几许少妇妩媚。看得陆华双眸一恍,暗暗敛了眉,那古铜肤色似乎一瞬间又加深了些许。
“呵呵,贱内粗拙,几番让陆兄见笑。既已到门口,不若一同进去吧。”上官云轩淡淡笑着,见父亲大人已在前方同老友攀起了关系,便携着若兮向门边走。
红黄灯笼下,安若兮看到上官云轩清眉微锁,面色冷沉,暗暗抿唇好笑,这厮不知为何,每每只对陆华一副不理不睬冷傲模样。
正要拾阶而上,忽地身旁袭来一股清风,有细小声音在耳边低语:“一会低头吃饭,少抬头说话。”
侧目望去,却是上官云帆拎着鸟笼子风一般掠过。想是察觉自己疑惑眼神,那双狭长狐狸眸子淡淡扫来一眼,即刻又逗弄着鹦鹉走开。月色下修长背影素衣翩翩,一晃一悠自是飘逸洒脱,引得一众少妇暗暗掂帕偷觑。
“三弟嘱咐的,你照作便是。”上官云轩转过身来轻风一笑,因见月色□旁女子一脸懵懂迷茫,便又宠溺理了理若兮鬓间几缕碎发:“听话……我不在,自己要仔细些规矩,筵席结束等我唤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