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梅领着昨日晚上打扇的两名小丫头走出来,斥道:“大清早的,嚷嚷甚么?”
婆子朝西次间窗户指了指,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太太不见了。”
知梅走到窗前一看,也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堂屋,向贺济礼和孟瑶禀报。孟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再说就算诈尸,也得有尸首在,如今床都空了,能诈到哪里去?
贺济礼脸上的神色亦是镇定,起身道:“把西次间房门打开,咱们去看看。”
钥匙在李氏那里,要开门,得叫她来。知梅走向东次间,发现东次间的门仍旧紧闭着,里头听不见一丝动静,除了贺济义的鼾声。他们竟还在酣睡知梅诧异地回头看了贺济礼一眼,见他态度坚决,便毫不犹豫地抬手朝门上拍去,口中叫着:“二少爷,二少夫人,醒醒,醒醒”
好一会儿,屋内才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又过了一会儿,才见门开了一道缝,李氏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问道:“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甚么事?”
知梅道:“二少夫人,老太太不见了,请您赶紧拿钥匙来开门,大家去看一看。”
“多大点子事……”李氏打着呵欠,自腰间取下钥匙,丢给她道:“自己拿去开罢,我还要睡觉呢。”
说完,房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知梅无奈地拿着钥匙,回禀过贺济礼后,便去将西次间的门开了。贺济礼和孟瑶带着几名丫头婆子,进到西次间一看,木床上果然空空如也,只留下了微乱的床单,证明着这里曾有人躺过。
贺济礼沉吟片刻,吩咐道:“四处找找。”
婆子丫头们都心存害怕,但听了吩咐,还是四散开去,各处去寻找。这院子不大,他们人又多,很快就把各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柜子角落都没放过,但仍然不见贺老太太的踪影。
孟瑶似乎明白了些甚么,命婆子丫头们到邻居家也问了一问,但仍是一无所获。
各处都没有找到,贺济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坐在堂上一语不发。事情到了这份上,丧事还办不办?孟瑶作主,使人拍开东次间的门,把贺济义两口子从床上拖了起来。
贺济义斜披着衣裳,拖拉着鞋,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走了出来,嘟囔道:“正做梦呢,谁找我?”
贺济礼重重一拍小几,将个茶盏震了老高,怒道:“老太太的尸首不见了,你还睡”
“不见了?”贺济义不大相信,亲自到西次间一看,愣住了。
他呆呆地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突然扑到床上,抱住贺老太太盖过的被子,又哭又笑,口中叫着:“娘,你果然还是疼我的,这下可不怕温夫人来催讨箱笼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站在西次间门口的贺济礼和孟瑶对视一眼,都闹不明白贺济义为何突然这般兴奋。
好容易等贺济义过了这阵兴奋劲儿,几人回到堂屋坐下,又把磨磨蹭蹭的李氏叫了出来,一起商讨贺老太太的丧事。贺济礼先开口道:“老太太突然不见了,这丧事……”
贺济义打断他的话,道:“人都不见了,还办丧事作甚,先到官衙报个失踪,赶紧找人罢。”
贺济礼也正有此意,便没有表达反对意见,派了林森到官衙去报案。官衙大概只遇见过找人的,没遇见过找尸首的,那师爷根本就没朝里通报,便摆着手拒绝了林森的要求。
林森知道这时候该打点银子,但他是大房的人,偏着心,不愿替二房出这钱,于是便先回了城郊,向贺济礼禀报。贺济礼冲他赞许点头,再才向贺济义道:“官府向来是无钱莫入,你应该也晓得,赶紧拿银子出来打点罢。”
贺济义惊讶道:“大哥,你昨天才说过,娘的丧事,你们大房包了的。”
贺济礼老神在在地道:“我说的是丧事,不是找老太太的事。”
贺济义噎了半晌,道:“这年头只有偷金偷银的,哪有偷尸首的,我看老太太应该是没死,昨儿只是因为温夫人告状,心里一急,一口气憋住了,今日早上她回过气来,又好了,这才自己翻窗爬了出去。”
贺济礼瞪着眼道:“昨儿可是你给我们报的信,说老太太没了,怎么这人还能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再说了,就算老太太没死,那她跑甚么,难道不该径直回堂屋来叫我们?”
贺济义左顾右盼,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到东次间翻出一块银子,问林森道:“官衙要多少钱,才肯帮咱们找人?”
林森看看那块银子,又看看贺济礼,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道:“二爷真是神了,不多不少,正好要五两。”
贺济义一掂手里的银子,正好是差不多五两,他狐疑地看着林森,问道:“要五两这么多?”
“哎哟我的二少爷,如今是甚么物价,肉都涨到二十钱一斤了,那些师爷的眼界又高……”林森唠唠叨叨地说着,贺济义不耐烦起来,将银子丢到他怀里,骂道:“滚,快去快回。”
“哎。”林森欢快地应了一声,跑出门去,一面跑,一面将那五两银子塞进怀里,另拿了一块二两的出来攥在手心里,朝城里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五百两
林森一路到了官衙,很顺利地用那二两银子换来了师爷的一句承诺——马上派人写寻人公告,满城张贴。他怕师爷说话不算话,还要另花银子打点,就先将剩下的三两银子揣起,谁也没有告诉,直到第二日果真看到城里到处张贴了寻找贺老太太的启事,才把那三两银子送到贺济礼跟前,笑嘻嘻地讲这是从贺济义那里瞒下来,特意拿来孝敬他的。
贺济礼板着脸将林森训斥一了通,末了却道:“你也辛苦了,自个儿留着花罢。”
林森想起贺济礼这两日自己瞒下的银子也不少,这三两,大概就是给他的辛苦费加封口费了,遂咧嘴一笑,毫不推辞地将银子塞进了怀里。
转眼寻人启事贴出去三天,贺老太太仍旧不见踪影,贺济礼便作主,把预订的寿木,寿衣等物,全给退了,但所借李氏的一百两银子,却并未因此而归还。李氏问过一回,贺济礼称:“大哥手头紧,还是先借着,下个月还,反正有借条在你手里,怕甚么。”李氏心想也是,便没再提起。
因贺济义坚称贺老太太没死,只是失踪,所以丧事自然办不成了,贺济礼同孟瑶带着下人搬回家中,一个去州学销假,继续上课,一个整顿家务,帮温夫人参考别院。
最急最忙的人,当属贺济义,他隔三岔五地到贺府来找贺济礼,吃了几回闭门羹后,竟直接去州学堵他了。贺济礼无法,只得挑了个下午告假,将他带回家中,于前院一偏厅坐了,问他这般急切,到底所为何事。
他本来以为贺济义是为了温夫人官司一事,却没想到贺济义竟道:“哥,不用帮我通路子了,那两百两银子,还给我罢。”
“怎么不早说,我已经请温夫人跟前得脸的嬷嬷和大丫头吃过酒,把钱塞给她们了,她们说尽力去劝说,让我等消息呢。”贺济礼道。
“哥,你手脚怎这样的快?”贺济义听说两百两银子已经没了,支起胳膊肘,生起闷气来。
贺济礼奇道:“你不是最怕官司的,怎么突然又不想通路子了?难道是已赎回了温夫人的箱笼?”
贺济义面露笑容,道:“温夫人告的人又不是我,我赎箱笼作甚么,先前是我糊涂,没有想明白,才白白惊吓了一场。”
贺济礼道:“你还想着老太太已过世,债务就背不到你身上?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母债子偿,哪怕老太太没了,你还是得还箱笼么?”
“谁说老太太死了?谁说老太太死了?”贺济义激动地站起身来,叫道,“死了的人能爬窗户?老太太明明就没死,她还活着哩,只是一时不知她去哪里了。温夫人要告状,让她找老太太告去,同我没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见了贺老太太,贺济义兴奋地又哭又笑,贺济礼突然就明白了原委,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曲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边,道:“老太太本来就是诈死,是也不是?你以为她死了,债务就一笔勾销了,所以让她装死,是也不是?”
贺济义亦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