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她说“黑明——外面下雨啦!”
第一部分阿X的身影:裙子,乳头
我向窗外看。整个街区罩在一片雨雾中,街灯变得迷蒙。刹车声变得震颤,空茫。雨下起来,落在屋顶上,沙沙的,似乎轻柔,且;安宁。
回头。阿X很怪地皱紧了脸,可是我看见她擦了擦眼睛和鼻子,因为,她哭了。
声音(呜咽)
刚才在街上……那雷声可真吓人……
回答的声音
可我——我没听见……
她的呜咽使我感到不安。她的气息。她的黑色的背影。她的黑色头发。黑色的天空。她的白色的裙装。她的气息穿过夜。夜就在她的身上。她就是夜,黑底飞金的夜。
声音(呜咽)
黑明……
明天……
我将……
离开……
这是第一次:她说离开。静静地:她哭。她的双肩因为抽泣而颤动个不停,双眉紧蹙。她尽一切力量紧搂着我的身体。而我,想平息她的抽泣,就像安慰一个孩子。
她蠢蠢地说她将离开。她抽着鼻子,大声地呼吸着,快速,短促。我说,我差点控制不了局面……一场雨来得突兀。
雨像唾沫一样直抵街区的舌尖。
雨点落下来似易燃品一样溅起一片混乱的水珠,堆砌在一起的昏暗的光线也一片混乱。我的眼睛以在日常生活中获取的视觉经验审视着阿X的身影:裙子,乳头高高地耸出来。
她抽抽鼻子。擦擦脸。她一言不发。摇摇头。她擤擤鼻子。拱着背,她朝我转过身,这样一个女孩,脸稍稍向前倾,微微地颤抖着,叫人可怜,她甩了甩深色的头发。头发披散到她的肩膀上,她直起腰来,手臂半伸着,那件漂亮的很轻的白色天鹅绒,柔软得跟丝一样。然后,我听到头脑深处咕咕的一声轻笑。她笑了声。
你在想什么,黑明?
她说:“我有些冷。”
风把窗户吹开了,挟着雨雾侵袭进来。然后,我过去,把窗关上。走过去:我就象突然瞥到自己被灯投到墙上的影子,阿×的影子,可以瞥见她的侧影、她的双肩、她的背部、她的髋部——投过叠交的身影瞥见她;我起身,关窗:雨水打进来,脸、眼睛一下子就湿了。雨下得愈来愈起劲儿,伸出的手,整截衣袖,都被淋湿了。半湿。“明珠有泪。暖玉生烟”许多卖玉器的店子用楠木刻了这幅对联挂在门墙上——我看那条街时,整个的被水珠和烟雾笼罩着,白天很体恤地站在柜台后面的店老板,早早地关了门,只有店前烟雾中的街灯忽明忽暗,毛绒绒的。
声音(低声地)
黑明……
未作回答。
你转过身。
阿×不知何时坐到你那张窄而汗味浓重的铁床上。阿×用被单裹在肩头,灯光淡弱地照在她身上,就象一头拴在短桩上的山羊。美丽。忧郁。但是脸稍稍地转过一点,一点点,使本应笔直向前的目光好似被头部强调了一般,肩部略微放松,手臂微微向后旋。她微笑着。
你走过去,挨着在她身边坐下。
她把脸贴过来于是。
声音
你的脸衣服都打湿了黑明
你笑了一下似乎。
她一边解开你的纽扣,一边打量你。没有声音,没有说话,静静的,空空的。窗外,有细碎的雷声,和急促的雨点,街灯一闪一闪。……片刻的静默……现在雷声更响了一些。也许在几十公里以外。雨点更密。坠落……伴着风坠落……
阿×听着雨声。
第一部分你真的不会忘记我吗
她皱着眉头,用安静、温良、矜持、庄重的眼光,看你。你发现她的目光一忽儿停留在你的脸上,一忽儿又停留在肩上。因为黑黝黝的肩——夏天,你常穿着那背心,撒开脚丫子在17区那条街上狂奔。她那双眼睛有种怪异的淡灰色,她并不眨眼时直勾勾地盯着,让你觉得被白被单蒙了头。她的影子深深地陷入了你的眼窝。
声音
你长得愈发的结实了黑明……
沉默
她用柔韧的手指轻抚着你的小而硬的乳头。她抚弄着,你把胸脯绷紧。抬起眼睛,你直视她的双眸。然后,她的唇微微张启,唇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声音(沉吟片刻)
你会忘记我么,黑明?
回答的声音(稍停,摇头)
怎么会……
声音(忧郁)
我不会忘记你的,黑明,不会——你真的不会忘记我吗?
沉默。点头。
声音(停顿片刻)
啊,可是啊……
她那双深邃的好象要看什么似的眼睛流露出那么些温柔而惆怅的光芒。她把手举到自己的额前,把垂落的头发拢于耳后:
可是我向来对别人的面孔过目就忘啊她的脸像吊起来一样,呆着一动不动:对你注视5秒。这使你在她面前感到有一点儿紧张。她说:你的轮廓鲜明。
收音机
音乐(音节清亮),安详。淡淡的忧伤。英语歌词。
窗外
雨声噼叭作响。偶有一辆汽车的鸣笛声,和刹车声:尖锐,浑厚。
时钟
在嘀嘀嗒嗒。
阿x把手轻轻地放在你得手臂上。抚摩。毋宁说是器官的微妙和敏感所致。而你,双脚并拢。
回答的声音(迟疑片刻,生硬地)
我想;抽烟,阿×……
你弯下腰,从床底下摸出烟盒。拿出一支。最后一支。旋动火机。吧嗒。点燃。从鼻子里喷出一些烟雾来。烟雾。你说,你喜欢这种香烟——喜欢盒子上奔跑的马。“况且,是偷来的”。
她盯着你瞧,又摸摸裙子的袖口。她笑了。微笑。
声音(停住笑)
抽烟不好,黑明,对……
沉默。烟雾笼罩你的脸,迷朦。
一支烟快抽完了。阿×一直说着话。她总是有无数的话儿,而你,恰好相反,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你猛吸一口,将最后一截吸完,捻死,然后将烟屁股扔到床底下。头垂下来。摇晃着腿,你感到身上好象有一个颤颤巍巍的音符、一个几乎遗忘的声音,响起来。十秒……二十秒……你直起腰,站起来,阿×不会说话。
她掀开被单,她说:你躺下来,黑明,你躺下来。她躺下了。
收音机
播讲——柏拉图所著的《斐德罗篇》中著名的涉及爱情的段落。配乐:钢琴曲,柔和。
第一部分她的裙子,她的呼吸
睡到深夜。阿X醒了。她摸了摸我的脸和小鸟,然后,她xixisusu地穿裙子。外面:雨已经停了,静谧,夜空中有薄雾轻纱般的阴影。
我捉住她的手。她拍拍我的头说:“黑明,我不能让舅母明早发现我不在屋里……”
我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窗前朦胧而灰暗的街区投来的淡弱的光线。明天:阿X将离开这片街区。离开。她将开始她的大学生活:学习舞蹈。
她弓起腰来。把裙子套好。她俯下身,轻轻地用她的胸脯摩擦我的胸脯。我看着她那么做,黑暗中听着她慢慢移动时细细的呼吸声。然后,她低头,亲吻我的脖子。然后她跳到地板上,“啪”地一声轻响。我坐下来,不说话,不笑,不动地看着她低头,理着头发,她的影子。
我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她。我沉甸甸的脑袋(轻度的紧张、疲劳还是玻璃窗下的气闷?)。她歪着头,似乎窥伺我脸上的某个表示。我也不知道怎么表示。只是,听着她的呼吸。呼吸,是的,她也只是听着,我的呼吸。她像猫一样蹲下,蹲在地上,她的嘴唇轻轻蠕动。我知道,我座着不动,一动不动,只看着她的影子,在阴暗里。我不知道我们的目光是否相遇,窗户在墙面留下的阴影一直逼仄着我们。静。我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