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侃侃而谈,一派坦荡,冷夜语怔了一会,吐了口气:“我也不明白你说的对不对,不过,我倒真的不知如何反驳你。”
玄昭温文尔雅地笑着:“你不用反驳,你只需体会我的心意便是。”走近冷夜语,伸出手:“冷夜语!跟我在一起吧,我会帮你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去—;—;”
冷夜语清澈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玄昭仍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帮我忘记么?抬眼凝视天际—;—;真的可以忘记么?像母亲那样决绝,抛弃曾深爱的人,抛弃十月怀胎的骨肉,抛弃过去的一切去换取一个全新的人生么?我做得到么?我不是憎恨着母亲的善变、薄情么?
“冷夜语……”
视线落在眼前的清俊男子,冷夜语淡淡笑着,摇了摇头:“我并不喜欢你。”
“……那只是你现在的想法,你可以从讨厌到喜欢上轩辕昊,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还是说,你没有勇气再爱一次了么?”玄昭肃然道,犀利的眼光直视冷夜语,似要看穿他内心。
身子轻轻颤栗着,冷夜语避开了玄昭明锐的目光—;—;
凝望片刻,玄昭终于逸出一声叹息:“冷夜语……让我来帮你忘记他罢……”执起冷夜语左手,紧紧握住。
—;—;不是轩辕昊的手,但也是一样温暖的。这个人,真的可以帮我忘记过去么?忘记过去,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么?我,不知道。可是,我很清楚,再怎么忘记,我的心也不可能回到没有认识你之前的样子!轩辕昊……
***
春雨绵绵,已接连下了数日,整个宫城被笼罩在一片细细密密的雨雾里,雕梁画栋均蒙上几分晦涩朦胧,宛如始终看不透的人心……
雅阁亦隐在烟雨迷茫之中,绵长如丝的雨水落进阁前的池塘,荡开圈圈涟漪,水底锦鲤悠然摆尾,却似游得甚欢,还不时齐齐涌向岸边,争食那白衣年轻男子抛下的饵料,众头簇簇,溅飞窜窜水珠。
手一扬,撒尽最后一点鱼食,男子收回目光,转而望向似乎永无尽止的雨幕—;—;细长连绵,丝般牵延,恰似心头情思,剪不断,理还乱……
剪不断啊……
冷夜语迷茫若失地将右手举到眼前,伤骨已然愈合,缠裹了自己两月有余的纱布也在几天前拆走了。他轻轻笑了起来—;—;原来那日随玄昭回宫后,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已在这本是最不想逗留的地方度过了两个多月,冬去春来,日子仍如往常一样平淡逝去。
修长的指,光洁的掌,与往日无异的完美外形,却已使不出原先的力道,即便宫内有最高明的医师和最灵验的伤药。犹记拆开纱布时御医的一脸惶恐与无奈:“……奴婢等已经尽全力了……”玄昭则带着惋惜的忧容。
惋惜么?冷夜语惘然一笑,淡涩的痛楚再一次袭上心头,早已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是你最后留给我的回忆吧,轩辕昊……
玉佩被你亲手打碎了!玉簪被我亲手折断了!你曾经许下的誓言都已消散风中,只有这伤痛伴随着我……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右手虽然痊愈了,可总有一股细微的疼痛缠绕腕间,当我静心的时候,那痛就益发鲜明地沿骨髓透进我全身,钻进我脑海,提醒着我与你的一点一滴,让我无法忘记你留给我的痛,让我无法忘记你……
疲倦地垂落手掌,冷夜语微闭眼帘。
—;—;我以为能忘记你!我以为和别人在一起,就可以不再想你,不再念你,不再为你魂牵梦萦!但我做不到。你的音容笑貌,你所有的一切都像这伤痛一样,日夜缠绕着我,入骨入心,叫我如何忘却?
我忘不了你,轩辕昊……
眼光越过蒙蒙烟雨,投向不知名的远方—;—;你,此刻在哪里?你,此刻在做什么?你,是否在恨我?因为那日是我亲手折断了你送我的玉簪,是我亲口说出不再相见的决绝言语,拂袖而去。狂傲如你,能容忍我那样的绝情么?
你折裂了我的手,我却并没有怨恨。是我昏了头脑去亲近别人,辜负你的爱意,算是我应得的惩罚罢。因为倘若是你与我以外的人亲近,我的愤怒绝不会比你少半分!我,依然爱着你!可我,真的不愿接受你那种禁锢我的爱,那种要将我的自由、自尊、自我统统剥夺的爱,我不要!为什么你总是不明白?……
“……为什么?……”无意识的呢喃飘散在雨雾水气中,冷夜语轻轻摇首,墨发也随之荡漾。
入宫两月余,轩辕昊都没有再在冷夜语面前出现过,宫中也听不到丝毫有关轩辕昊的消息,仿佛他突然凭空消失一般—;—;是玄昭令宫人不得在自己跟前提起任何轩辕昊的事情吧。冷夜语微微苦笑了一下。玄昭的确是在帮自己忘记轩辕昊,可不闻不见,就真的可以把所有思绪都摈除了么?心,反而比以前更孤独冷清,渗着阴寒的空虚,还有无穷无尽的思念……
—;—;想你想得心都痉挛,想见你、抱你、亲你、把你揉进我的体内。可是,我不敢再去找你了,怕又一次重蹈覆辙,伤害彼此……而你,轩辕昊!你大概也彻底放弃我了吧,放弃我这个任性又自私,总是辜负你心意的人了罢。
不再相见,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么?可我的心,为什么还是日夜痛个不停?……
为你心痛不已……
张着迷惘的黑眸怔怔出神,冰雪般冷峭的脸透着无法言语的脆弱和伤楚—;—;玄昭走进雅阁,便见到冷夜语如此神情,原本温和含笑的脸黯淡下来,但随即又漾开笑颜。
“冷夜语……”温和清朗的声音将神游天际的冷夜语拉了回来。回过头,他露出淡淡笑容。
“……我有样东西送给你。”玄昭一招手,身后随侍的宫人连忙上前,恭敬递上手中捧着的银剑。
剑?!冷夜语淡然的笑僵在嘴角,直直盯着玄昭将剑送到自己身前—;—;闪耀森冷银芒,与自己从前所用相似的一柄细细窄窄的银色软剑。
“我吩咐剑匠按你原来兵刃的样式重铸了一把,你试试看。”玄昭温和地笑道。
身体微微颤抖着,冷夜语清澈的眼瞳染上痛楚,微哑着嗓子:“为什么?……”为什么要送剑给我?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右手已无法再拿剑了吗?为什么要逼我想起我不愿回忆的事情?
他略带怨怒地看着玄昭,玄昭却只是一笑:“你不想再握剑了么?”
“……想,但是可能么?”冷夜语背转身,幽幽道:“我何尝不想能像昔日那样……呵,可惜……”他涩然笑着,看了看垂落身侧的右手,没有再说下去。
“当然可能。”玄昭转到他面前,将剑塞入他左手,正色道:“你伤的只是右手,为什么要连左手都放弃呢?”
冷夜语浑身一震,玄昭微笑:“你若用心去练,左手一样可以运剑,或许比原来更好都不一定。”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言语,冷夜语觉得心里某一个角落开始慢慢温暖激荡起来,不自禁握紧手中银剑:“玄昭—;—;”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玄昭清俊温和的面容登时神采飞扬,话里掩不尽的情意让冷夜语逃避似的别过头,望着暮色渐沉里兀自飘飞的雨丝,无语应对。
静静看着他的侧脸,片刻,玄昭拉起他的手:“冷夜语,天色已晚,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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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回到玄昭寝宫。冷夜语自随他回宫后,玄昭以他有伤在身,坚持要他如原先那般睡在自己寝宫,冷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