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底下哗然,那一干嫔妃等人不由交头接耳,面面相觑,互相猜测,陈瑾见此情形,不由勃然变色,喝道:“放肆!”
却听崔鸣珠道:“陛下息怒,宋婕妤既然说自己乃是一片忠心,不妨暂且听一听她说的。”她说着看向宋婕妤问:“婕妤所说此人是谁?”
宋婕妤看着崔鸣珠,却是有些激动,头上的步摇在颤颤作抖,须臾,她挺身转向,指着袁梨晨道:“就是她,臣妾怀疑瑶台夫人是多年前逃匿的罪人!”
陈瑾顿时大怒,一拍案几,震得刚盛满的酒觞内液体溅落案上,指着她道:“你!”
他一时气结,却见袁盼安不知何时扑通跪倒在地,只说:“陈皇陛下,小女是经千挑万选,巴国亲封的郡主啊。”
殿里顿时乱作一团。
陈瑾见此难堪场景,正要发话,只见东方曦出席说因此事涉及陈宫家事,他自请告退,末了又看着宋婕妤道:“历来同貌或同名者甚多,还请婕妤慎重。”
侯重茂也跟着起身告辞,走前对陈瑾行了一礼道:“陛下洪福齐天,就连寿诞之日,亦有宫眷如此一表忠心。”说完微微一笑,看着陈瑾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化,随东方曦离殿。
吴歆则是木然坐在座上,由南康公主牵引着起身告退。袁盼安见众人皆退,目光复杂地看了袁梨晨一眼,也起身离开。
一时殿内只剩下后宫一干嫔妃,没有了外人,她们越发交头私语,看着上首怒目的皇帝,平静摇扇的华仪夫人,垂头无声的瑶台夫人,以及案前立着的宋婕妤,气氛诡异,先时的繁华喜庆全无。
甄兰馨见状尴尬,起身轻了一声嗓子,看着底下的嫔妃,止住了众人的私语,她向前去请陈瑾息怒,对着宋婕妤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崔鸣珠继续摇着扇子,目光在袁梨晨和宋婕妤之间徘徊,渐渐搁下扇子,扶了一扶头上的凤钗,看向宋婕妤。
宋婕妤被她一看,顿时跪下身来道:“陛下,臣妾是担心小人得逞,祸害陛下,这瑶台夫人实在是像极了臣妾宫中逃匿的罪人。”
只听袁梨晨几声轻笑,抬起头来看宋婕妤,嘴角含着抹讥讽:“婕妤每次见我总是言语失常,上次见我言及神鬼,这次见我,又说罪人。”她说到这里,嘴角笑容渐无,只盯着她道:“莫非,每次都多吃了酒,语无伦次了吗?”
宋婕妤被她目光一击,略别过头去扫了一眼陈瑾和崔鸣珠,又回过头来对袁梨晨轻轻一哼道:“谁无伦次,只怕一会既见分晓。”
袁梨晨冷冷一笑:“倒不知道你是如何见分晓。”
主仆同愤借力去仇
陈瑾最先看去——那一方身体纤不露骨,线条完美,光滑晶莹,哪有一丝瑕疵,更不见一颗红痣。陈瑾一愣,紧接着只觉的捶胸一痛,赫然大怒,一把揽她入怀,只对着边上惊呆的侍女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吓得众侍女忙攫取衣服纷纷上前。
袁梨晨木然地被摆布,突然失去了先前的勇气与力气,泪如雨下。还记得当年在家中,墨砚一干爱婢曾遗憾说及自己这点瑕疵,自己也因爱美的本性,也曾为此烦恼。也清晰记得后来在巴国,小双一次替自己浴时曾赞自己肌肤无暇犹胜袁怡黛,闻言后自己的惊讶和对镜自看。是天意吗?墨砚的供认却是不假,可谁料当初自己出宫在水下被利物所伤,偏偏伤口就在那处地方,后来吴歆挖空心思替自己怯疤去痕,那点瑕疵就此褪去,又养就多年,才得这一方无暇晶莹。可今天偏偏有人因此大张旗鼓,欲至自己于死地。
“不可能!不可能!”宋婕妤在那摇头失措地叫着,也许是嫉妒和恐惧冲昏了头脑,她苦心营谋,觉得胸有成竹,却忘记了这万一不是的可能性。
“什么不可能!你还有什么话说?”陈瑾见她仍旧如此死不悔改,不由一声怒喝。
袁梨晨闻声看了陈瑾一眼,她的身体僵硬,对他的一点怜惜和或许因时间积累而起得一点感情,在刚才那一刻已经全然被击碎,所剩只有绝望与悲哀,而刚才那一瞬的羞辱,克制多年的仇恨与愤怒,也纷纷燃起,她怒目看向宋婕妤。
目睹了转变的墨砚,她此刻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因瘦削而显得大得突兀的眼睛此刻有如枯井一样荒凉,她浮起一抹凄凉绝望的笑容,再次迸发出不相称的力量,她突然对陈瑾嘶哑着喊说:“皇上,您要给我们家小姐做主啊。”继而指向宋婕妤,唇齿相颤地说:“就是她,嫉妒当初皇上要见我家小姐,将她害死的!”
“住口!你这个贱人!”宋婕妤吼着挥掌就要打她,却被袁梨晨陡然喝止,宋婕妤无奈地听着墨砚在众人面前哭诉。
墨砚说的与当年的情形大致相同,只是隐去了自家小姐厌恶皇帝情形,强调自己一干人在蕙兰宫所受的冷待,又只说是袁梨晨在梨林巧遇陈瑾回来后,却被得知皇帝寻袁梨晨的宋婕妤所嫉妒,设计用药谋害了性命。
墨砚初见袁梨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为自己的供词而悔恨,她害怕伤心绝望,可随后她又发现原来却是似是而非的两个人,害怕悔恨是消失了,可内心也更绝望,面前有这样一个相似的人,却偏偏不是自己所牵挂的那个,生死未卜的那个,音讯全无的那个,这种对照只能加重自己的悲哀和痛苦,何况竟有这么个人在,自家小姐又如何再来?老天偏偏拿这样相似的一个人来折磨自己,她心中遂断了那丝期盼,而且以今天的情形回去,估计也活不成了,只是这些年的遭遇,若悄无声息的死去,实在不甘,所以她不顾生死,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奋力一拼,能报多少仇恨是多少了。
陈瑾表露出来的神色十分震惊,却只问她一句:“她是袁希荣女儿?你说什么?是在哪?哪的梨林?”
只见墨砚抬头一字一句毫无疑问地回道:“当年的蓬莱池无双殿旁。”
陈瑾顿时扭头看着袁梨晨,袁希荣,这个名字他记得,当年为了国家社稷,自己曾不得不和他秘密商定将其定下重罪,但结果既没有保全袁希荣,亦没有保全他女儿,因此心怀愧疚和遗憾,此刻墨砚的话,触痛了他的一桩心事,然而他更没想到当年在梨林遇到的竟是袁希荣的女儿,他的女儿竟是那位自己觉得上天显圣的神女。他还想起袁梨晨在梨仙殿前说的话,那些让他认为她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神女的话……
他眼里有疑惑,震惊,迷惘和不甘……还有其它的许多种种,可是旁人谁也分不清。
袁梨晨无神地和他那复杂的眼神对视了片刻,垂眼只看前面地上——此刻墨砚神情如朽木死灰,言语虽悲哀激愤,眼中却看不出一点希望的神采,可她这样的神情却越发让自己想起了从前,她在墨砚身后似乎看见了朱锦,诀别那夜的往事在她脑海里回放,她突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宋婕妤。
宋婕妤被她那充满仇恨的目光一惊,恼怒地看着墨砚,脱口骂了一句:“果然是个刁奴,当初就不该留你!”一语未了,想起此刻处境十分不妙,先跪下呼救:“皇上,别听这个刁奴乱咬,当年明明是病死的。”说着又拿眼光不停地瞄崔鸣珠。
“今日是圣上寿诞,虽有风波,结果却是谣言尽除,不如就到这吧?”崔鸣珠扭头对陈瑾说。
袁梨晨此刻的愤怒和仇恨却已被勾起,再不肯如此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