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陈若澜一句两句的和我聊着天,“听书僮说你们曾经在开封住过一段时间。”他微微偏着头看着我。
“几年以前的事了。”我有意回避他的目光。
“城内的包公祠和天波府这些名胜想必都去过了吧!”
“那时候年纪小,这些事都记不得了。”
我话音未落,突然发觉他的眼睛其实并不是望向我的,而是越过我望向路边,在墙壁上找寻什么。视线随着他看了过去,发现隔不多远就有一个三尖圈的标记出现在不起眼的角落,是用利器划在街边墙角上的,很隐蔽,如果不是刻意找寻根本就发现不了。我心里暗暗一惊,这三尖圈好熟悉,不正是天地会的联络标记吗?这个陈若澜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刻意寻找这记号?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行不多时一座雄伟壮观的建筑呈现在眼前,乌老先生从马车上跳下来,带着乌力安江他们步行入寺,我们几个非穆斯林就照规矩的止步于此了。
站在寺外向里眺望,发现这座清真寺的建筑风格和我从前见过的都不相同。前山门石柱与柱础表面遍布雕饰,图案精美。山门两侧各有呈“八”字形扇面墙,墙中央精美的砖雕图案更为华丽。整个前山门结构紧凑,古朴大方,雕刻内容丰富多彩,算是一座有中国特色的清真寺了。
寺内的主体建筑——礼拜大殿高二十几米,两边有耳房,前有卷棚,后有窑殿,三部分浑然一体。大殿正中向外透出窑殿,隔窗上装镶的透明方块鱼鳞别具一格,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卷棚梁架及后檐栏额上的彩绘距离虽远仍然觉得用色协调、线条粗犷、朴素简洁,具有浓郁的河南地方特色。这样的彩绘风格我从未见过,它运用中国传统的艺术手法,达到富有伊斯兰特点的艺术效果,真是中西合璧的艺术典范。只是由于戒规森严,我没有机会进到建筑内部去好好领略阿拉伯神秘的文化风情,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目送乌力安江他们进去,我们也就离开这里打听去岳王庙的路。
在当地人的指示下我们顺利地找到了那座建于明成化十年(1479年),与汤阴、武昌和杭州岳飞庙统一称为全国第四的朱仙镇岳飞庙。只是一路上那三尖圈的记号不时的出现,一路走来到像是循着它找过来的一般。
进得院来才发现这座庙坐北向南,为三进院落,外廊呈长方形,整个殿堂恢弘庄严,碑亭林立,刻绘塑铸,丰富多彩。置身于此雄奇壮伟的建筑群中,被胸腹间油然而生的激情而感动,不由得慨叹中华古文化的精髓都体现在美轮美奂的建筑上了。一个庙祝模样的人过来接引,见我们都一副被震撼的表情,就得意的介绍:“朱仙镇岳王庙虽然在国中列为第四,却连当今皇上也曾来庙里瞻观过,又是其它诸庙所不及的了。”
“当今皇帝有什么了不起?咳咳……要是岳王老爷在世,这些狗鞑子早被撵出关外去了,哪能够霸占这我们汉人的大好江山?就是有这些不知廉耻的东西甘当走狗,才落得如今的地步。咳咳……”一个干瘦的老头哆哆嗦嗦的不住声的咳嗦,他站在秦桧铁铸的跪像前发着牢骚,跟着一口浓痰吐又了上去。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老人家又何必对这铁像动怒呢?”陈若澜笑吟吟的走过去。
那老头转过脸来皱着眉头刚要发作,却一下子换上了副和善的表情。“公子说得是!老朽只因惋惜岳王爷这大英雄毁在奸相手里,竟气得糊涂了。”
我觉得这老头的语气前后差异太大,简直盼若两人,不合常理,其中应有蹊跷。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他的眼光并不是直面陈若澜,而是微微向下望着他右手的方向。我偷偷用余光扫了过去,只见陈若澜右臂下垂,手指藏在袖子里竟做了个OK的手势,这不正是天地会拇指食指成圈,三指向上的接头暗语吗?按他一路上的表现,恐怕是刻意要到这里来见这老头的,到底是什么目的?希望不要和我们扯上关系,看来得更加留神他的行为了。
第十五章 岳王庙
陈若澜并没有与那老头多聊,拱拱手就和我们一起继续游览。行至内殿,岳王爷神像前,几个人都虔诚的一一上香、跪拜行礼,起身时发现四壁上还挂着岳飞手迹的跖版。陈若澜一处处细看,启坤却拉着李璧君和翠影向后一进院落去了。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这么大气雄浑的诗作,当真也只有岳王爷写得出来。”陈若澜感慨万千。
“看来陈兄也是胸怀天下之人,好似对岳王爷仰慕得很呢!”我有意试探。
“若澜虽不才却也是炎黄子孙,怎么能不敬重驱赶外侮的大英雄呢?”他避重就轻。
“大少爷,你怎么了?”听到翠影的惊呼,我立刻奔向后院。只见李璧君坐倒在台阶上,手抚着心口,皱着眉,启坤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
“大哥,是旧疾又犯了吗?今儿才二十七,怎么提前了这么多?”我担心的不知该怎么好。
“没事!你别担心。”李璧君忍着疼痛却还勉强的一笑安慰我。
“翠影,快跑去车上拿些药来,给大哥服下去。”
“这……出来得太匆忙,我没有带……”翠影怯怯的回答我。
“你就知道玩,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记呢?”我急怒攻心,声音不觉就提高了。翠影可能是第一次被主子这样怒斥,眼泪成串的落下来了。
“好了,别说她了,我没事。哇……”李璧君替翠影讲情,话音还未落就呕了一大口血出来。这血乌黑腥臭,飞溅到我的手上和袖子上。我顾不上气味难闻,从怀中掏出锦帕替他擦拭嘴角,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滴落。
“我把李大哥背到车上去吧!让他歇歇许能轻些。”陈若澜建议。
我点了点头,帮着将李璧君扶上了他的背,快步走出岳王庙。路过铁像的时候那老头还在,陈若澜偏过头不着痕迹地冲他点点头,那老头会意的也转身离开了。虽然更证实了我刚才对陈若澜身份的猜测,现在我却一心扑在李璧君病发这件事上,无暇它顾了。
“乌老先生他们进了清真寺恐怕一时半刻也不能出来,我大哥现在的情形等不得他们了,得赶回客栈才行。”
“可是说好了一会他们来找我们,扑个空怕是会担心吧。”翠影怯怯的说。
“陈兄,你托庙祝替咱们转告一声吧!”陈若澜答应着却寻人了。
来得时候不觉得,怎么回开封的路这么漫长?启坤乖巧的静静坐在一边,陈若澜将车赶得飞快。翠影不住地用帕子给李璧君擦汗,我就在边上握着他的手。
李璧君昏昏沉沉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额上汗珠大颗大颗的冒出来,看样子是痛得很,只不过怕我们担心,他强忍着不出声。见他这样,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手也紧紧的攥着他,就像握住一粒砂,不敢稍松,怕他就这样从指尖流失了。他没有推开我,反而也牢牢的反握着我,这是一种信赖、一种安慰,我知道在他心里此刻是真的接受了我,虽然无关爱情只是亲人的那种接受,也让我在难过之余多了一点点欣慰,他不再拒我于千里了。
他的信赖、他的接受让我更坚定了要救他的心,回疆路途遥远,所寻之物又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呢?不行!我要另想办法。
灵机一动,开封!李璧君学艺也就是服食毒药之初不就是在此吗?早上我们还在担心会被金大爷的人发现而谨慎地绕僻巷呢!如今之际,他不找我们,我倒要去他的府上走一趟了。虽然明知危险重重,虽然我一向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但是这次必须例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李璧君,这个险一定要冒。主意已定,我在心中迅速的筹划了几个方案。硬闯肯定不行,从李璧君和云裳的身手来看,金大爷处不乏武功高强之人,既然如此暗盗也不可能。我身上一无长物,唯一有的就是银票。好!我就光明正大的去他府上向他买解药。一个人去当然不妥,毛主席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不打无握之仗”。陈若澜既然有可能是天地会的人,刚刚又和组织接上了头,我带他一起去应该可以保证安全了吧!就算事情败露了,他的武功和他的同伙也能确保我们全身而退吧!主意一定,我就放开李璧君,掀开帘子坐到赶车的陈若澜身边去了。
“你怎么出来了?李兄的病稳定了吗?”
“还是那个样子,真叫人担心。”
“看来你和李兄感情很好吗!认识你们也有几日了,第一次见你情绪如此激动。”
我不好意思的擦干眼角的泪痕。“让你见笑了,他是我大哥吗!这病也着实吓人。”
“斐弟对大哥的情谊真是让人感佩呀!”他幽幽的说。
“若是陈兄有难,我也一样会这么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