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秋天有一天我看到药铺的门大敞四开的,就进来看看,没想到竟遇上当初和姑娘一起来的那位陈公子送老板娘回来,看样子老板娘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陈公子在这陪了她一天,吩咐我煮水熬药的。”
“受伤?是陈公子送她回来的?还有旁人吗?他们说了些什么?”
“老板娘是女子,我怎么可能近前呢?反正是血流得不少,也不知道谁下的这样重手。我一直在后厨忙活,只是送药时候听到几句什么‘何苦放那狗官离开?’‘怎么变了?’好像还问及掌柜的和姑娘了,只是老板娘什么也不肯讲。”
“后来呢?老板娘现在在哪里啊?”
“老板娘在药铺里养病,生意也开不成,自己行动不便就差我雇了个丫头来照料。因为掌柜的从前一直对我很好,这个时候我也不好离开,就跑跑腿,打打杂,干点零活。掌柜的不在,这里没个男人也不方便。陈公子开始还来这里探望过几次,后来也不来了。”
“这个陈若澜,还真狠心!来几次就不管了。说什么心目中的娘,全是假话。”我恨恨的说。
“有一天半夜,我听到后寝有响动,又是哭又是喊的,以为是夫人伤恶化了呢,就赶紧爬起来去看。结果看到一个矮胖子在侮辱那个新雇的小丫头,我上去阻止,可是那人一拳过来我就晕了,等第二天清醒过来,发现夫人死在了床上,那丫头死在了地上。”
“啊?死了!”我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扑咚一下坐倒在地。
“我也吓坏了,赶紧去找邵老爷子帮忙,可是听说两天前人家就搬走了,连药铺都卖给了朱老爷了。幸亏朱老爷是个大善人,看我仁义让我留下来帮忙,又给银子把老板娘给葬了。”
“那个矮胖子是谁?你认得他吗?”听到义母的惨死,我恨到切齿。
“没见过这个人,不过恍惚听老板娘喊了一句‘姓秦的畜牲’。”
“是他!是他!这个色魔,竟然趁义母病弱之时行如此无耻之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能解恨。”我立刻联想到了那个赛王英。义母禁告让义父提防苗、秦,没想到她自己着了这恶贼的道。
“是你料理的后事吗?你把她葬在哪里了?”我此时已经失去语言能力了,李璧君替我问他。
“因为银子有限,就买了口薄棺发送了,葬在城东五里的义地上。坟头有碑,看义庄的能告诉你。”
“青头儿兄弟,谢谢你在严夫人受伤的时候照顾她,谢谢你替她料理了后事。这银子你拿去吧,不要向人提起见过我们。而这锭银子你拿去给那死了女儿的父母,除了这些我也做不了什么了。”李璧君又掏出一锭银子一并交到青头儿手中。
“唉呀,大侠的银子我可不敢收,那小丫头的身价也没这么多啊。掌柜的也曾救过我的命,又收留我在药铺里干活,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刚才不肯说是怕那矮胖子找人回来杀我灭口。”
“别提什么身价了,人命怎么能用价钱来衡量呢,失去女儿已经够不幸的了。我们不适宜出面做这事情,只好拜托你来做了,这银子你收下了我们才能安心啊。”
天快亮了,我昏昏沉沉的走出药铺,头脑一片混乱,好像中迷药的是我。胸口锥心刺骨,恨意汹涌澎湃,我想起当初在亚武山受的苦,想起被下药被捉到酒泉,想到义母惨死的场面我就受不了。身子一阵阵不受控制的发抖,眼睛都要冒出火来,这一年半我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以为自己已经很淡定从容了,没想伤痛袭来仍是这样激愤。
“陈若澜,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姓秦的,新仇旧恨咱们记在一起,我决不放过你!决不放过你!”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李璧君扶着我的手臂,用沉默抚慰着我的伤心和怒火。
第四十三章 少室山
回到客栈天已经大亮了,翠影等着我们也一夜没睡。听李璧君讲了经过也义愤填膺,一边劝着我一边也责怪陈若澜冷酷无情。
“事实究竟是什么,我们现在都不完全清楚,怎能一下子就置疑陈兄弟的为人呢?翠影,你太武断了。咱们与若澜相处了那么久感觉他不是这样无情的人,我猜其中一定另有隐情。沁芳这么难过,好好劝劝她是正经,可别再火上浇油了。”李璧君一直保持着比较冷静的心态。我已痛到无语,再无力说些什么。将那红木匣子交给翠影,自己上chuang去休息了。
退了房,李璧君备了好酒、佳果、香烛、元宝,带着我们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回中原必经城东,守义庄的老大爷带我们找到了义母的坟前。跪在碑前,我流泪了。这么矮小的土包下面就躺着我那可亲可爱的义母吗?那个疼我宠我的漂亮师父?我无法相信!我不能接受!从马车上将义父的骨灰抱了下来,我请老大爷将墓穴掘开让他夫妇二人可以团聚在一起。
老大爷摇了摇头“墓穴岂可随意打开?怎么能随便合葬呢?你是墓主什么人?不是至亲是不能做主的。”
“怎么不是至亲?这两位是相濡以沫的夫妇,是我义父义母!是我恩师!我做不得主,这天下也没人可以做得了主了。”
“我不过问问,姑娘何必这样激动呢!要今天开穴就得趁现在了,午时三刻一过阴气渐胜就不能打开墓穴了。既然是要合葬,这墓碑也该重做吧,我去村里喊小石匠来顺便叫几个人帮忙,只是这工钱……”
“银子我一定照付的,老大爷请放心,现在带我一起去找石匠吧。大哥你在这陪翠影等,我要去挑块最好的石料亲自给义父义母写碑。”
矮小的封土,浅浅的墓穴,几个农夫没用半个时辰就将棺木掘了出来。当最后一颗棺钉也被起开了,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了棺盖,翠影不敢再看,跑回车上去了,李璧君把着我颤抖的双肩给我勇气支持。
看到义母静静的睡在里面,我竟一点也没害怕。如果青头儿说的都是真的,义母去世已经近一年了,可是这遗体却没有损毁,没有腐烂,已然违背常理了。在场的人都啧啧称奇,我却庆幸可以再得见她这最后一面。
抚开她蓬乱的头发,用手帕醮了酒轻擦她血迹斑驳的眼角,那乌黑的嘴唇、流血的七窍,原来义母是中毒而死的。打发开那些农夫,我给义母单薄的衣衫外套了件伊帕尔罕送我的华丽大氅,轻轻拔下自己的玉簪绾起她的长发。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热泪滴达滴达的落在她手背上却温暖不了那彻骨的冰冷。
“姑娘,时辰不早了,得抓紧些才赶得及午时前入土啊!”
我依依不舍的将她的手放了回去,突然我看到滑落的袖子之中她手腕有道黑线,捋起袖子细看竟直至腋下,再看另一只也是一样。我心中一震,果然翻开义母的眼皮看到了瞳上密布已成紫黑的淤点,是姓秦的下的黑手已更加确信无疑。
“大哥,你还记得从平凉离开后我得的怪病吗?当时手上的情形与此仿佛吧?”
“咦?果真相似,不过当初你也只到手肘而已。难道严夫人也是中了同一种毒吗?”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那个姓秦的和苗老道正是同门,会使同一种手法真是半点也不稀奇。当初苗老道是为了利用我才没下重手,还是义母救了我的命,没想到她自己却是因此而死,如果义父在身边的话,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我啊!如果我当初听他们的话一起离开,他们也不会都这样惨死,是我害的他们啊!”说到后来我又一次泣不成声。
“你别难过了,其实都是为了我,若不为救我你现在还好好呆在扬州呢,又怎么会面对这么多悲惨的事情。”见我伤心李璧君也好生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