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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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还记得,就仿佛是北风平地骤起,将我一身小女儿气,连同一份青春幻梦,一并吹散了去,再无东君携春来了……

现在想想,这样,也好啊,与其一点点儿无声无息的被这皇城搓摩殆尽,倒不如与当时那一息之间,就这么散了去吧……

凉风顺着窗缝儿溜进来,吹得膝盖森凉,老梅馆这片竹地板的寒冷仿佛已顺着血液侵袭上了头脑,连带神识也冻模糊了,耳朵里听着太皇太后那一句话,心里惦记着门外的他,整个人便全没了主意,身子由着被引到后堂,放下厚实的棉布门帘,眼虽不能见,单是听见他的脚步声在外厅响起,就已忍不住一阵激动了,分明感觉自己羞臊红了脸,唯恐被人耻笑,一面赶紧捧住了脸颊,一面暗暗的,闷笑出了声。

那时候,心里一定是在期待着说:坏蛋,你可算来了,差一点儿就见不着你了……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泪都转在眼眶里了,一时间又悲又喜,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思这般紊乱,想来脸上必然掩饰不住,旁边那绿衫丫头瞧在眼里,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别转开了头。

他的声音,隔着棉门帘子,听着有些闷,不过底气还是那么足的,请安的嗓门洪亮洪亮的,显见的身子骨没什么大碍,我暗自安了点儿心,只听见太皇太后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开口时,语气间仿佛含着怒气:“大老远的从通州赶过来,那边儿的事儿可是都办妥了吗?”

他朗声应答:“是,丐帮人马大部分已就地收编在汉军旗下,由索额图管辖,交九门提督吴六一直接带回整编,以后就专门负责京畿保全夜巡,这可是孙儿手里一支难得的生力军。还留了一部分资深帮众继续管理鸽堂,板堂和苇堂,账目交给内务府赵良栋清算,孙儿以为,这条财源经营妥当,又干净端正,就这么断了未免可以,倒不如以后就单辟出来,专门列为内阃开销使用来的好。还有其他的财物清点女眷安置的杂事有小魏子带人盯着,他那个人太皇太后也清楚,断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至于莫奇等一干叛徒么,或死或伤,均已缉拿住了,就地囚禁。唯独许了左连城一个四品虚衔,亲赐水晶顶子,在吴六一那里给他安排了住处,已经命专人看守起来,请皇祖母放心……”

处置的如此合适,我也不由暗暗点头称许,太皇太后似乎并不满意,并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问道:“那么,一干乱党的党羽,可都收拾干净了?”

这是政要所在,我不由绷紧了精神,而他的声音,却越发沉着镇定了:“是,孙儿明白,此事干系重大,轻则放虎归山,重则打草惊蛇,是已分寸把握便尤为重要,孙儿以为,与其背水一阵,倒不如釜底抽薪,既然事先已经通过卧底细作,打探得鳌拜是派 前来受降,孙儿便一面令左连城假意投诚请君入瓮,斩断了他的去路,一面将 的家眷尽数劫来,就押在他面前,两条路任他自行选择,要么弃暗投明归降大统,要么眼睁睁看着家眷死在当场,孰轻孰重,要他自己选择好了……”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得意,却不想还等他说完,太皇太后的声音已仿佛雷霆一般,轰然劈下:“混账!玄烨,大清皇帝!亏你想得出这么一个缺德主意,若那 不肯投降,难道你还当真要杀他那些无辜的家眷不成?劫持妇孺滥杀无辜,你就不怕污了你爱新觉罗家祖先的英名吗!”

屋里一下子沉寂了起来,众人气也不敢长出,似乎连墙角锵锵走动的西洋钟也安静了下来,随即“扑通”一声,他必是赶忙跪下,收敛了语气,低声说道:“是,是孙儿轻浮了,但当时当刻,形势危急,若不要此下下策,孙儿只怕 不肯就范,延误了时辰,反而要坏了大事……”

“哼,大事,你倒也知道分什么是轻重缓急,好,那么我问你,如今通州那边丐帮收编未完,鳌拜那边情况不明,你怎么就敢放着这些大事不管,风尘仆仆的非要赶到我这里来呢,难道我这孝顺的好皇帝孙儿,只是为了给我老婆子请安不成!”

一句话震的在场鸦雀无声,我吓得一口气都压在胸口了,这分明就是在说他因为我,因为女色耽误国事,太史公云天子之怒血流漂杵,却不知太皇太后这一动怒,竟是连风都停息了。

在场的人无不吓得面上发白,可我却分明感觉得出怒气所向的他,虽然跪下称罪,心里其实并不惊慌,因为那么厚实的青竹色的棉门帘子,也丝毫不能阻挡他望过来的灼灼目光,一面开口辩解,一面还要往我这儿瞧:“孙儿自知孟浪,还请皇祖母息怒,只不过那鳌拜老贼并非君子,他若是忌惮德行道理,怕是也不敢起这谋逆作乱的心了,孙儿以为,既然他是真小人,孙儿也无意做伪君子,能够光明正大明刀明枪的自然好,可若阴损招数行之有效,却也不妨使上一使,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一役干系到我大清江山社稷,孙儿只敢亦步亦趋步步为营,实在不敢瞻前顾后顾虑太多,只怕延误了战机,反倒坏了大事……”

“好一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开口时,太皇太后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似乎雷霆过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和,“近来事多,很久没有出题考考皇帝了,趁着今日半日之闲,皇帝可愿意再来耍上一耍呢?”

“皇祖母有教,孙儿敢不用心领受,还请皇祖母念在孙儿近日少有读书,不要出的太难才好……”他的声音毕恭毕敬,倒还掩不住一点儿孩儿家的撒娇,听他这么说,我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这才好容易落下去一点儿了。

就在此时,那道棉门帘子仿佛受了惊似的,猛地颤抖了一下,透过门缝,太皇太后一道目光,冲着我,分明射了过来。

即使那一夜身临箭阵之中,我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那道目光竟仿佛是一道雷电似的,转眼之间,就把我吓的僵硬住了。

“皇帝怕个什么,其实这题目简单的很”太皇太后的声音,平静的仿佛刚刚睡醒,“若有一日,鳌拜抓住了和你一块儿读书的那个赫舍里家的姑娘,拿刀架着脖子,也逼着你投降,皇帝你是降,还是不降呢?”

终于还是来了,僵硬如木的一段脖颈,也忍不住要微微颤抖。

我怎么能忘了呢,方才太皇太后所说的“考一考他”,现在,才刚刚开始……

谁知道,他一点儿也没犹豫,这边儿话音刚落,他已经亮声应答了:“孙儿会一直守着她,好好保护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呵呵,皇帝倒是很有把握啊,不错,来,站起来说话。”太皇太后似乎满意,鸦雀无声的厅堂,似乎也因此松动了一些,开始略微恢复了点儿人气儿。

而我,只觉心头一时间暖暖的,满满的,好像大冬天手里捧着个焦黄喷香的烤白薯,跟大柿子似的,金黄的蜜汁一碰就淌,一口咬下去,那个美啊,打嘴里,都一直甜到心里去了……

有他在,我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不经意抬眼看去,一旁的青衫丫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面无表情,仿佛冰雕成的一个人儿。

心头不由一颤,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

果然,太皇太后的声音再度响起,语调越发轻松随意:“那么,我再来问问皇帝,还是赫舍里家的姑娘,若是你皇额娘瞧着起恨,非要你杀了她,你肯吗?”

“皇额娘待人那样宽厚,芳儿又懂事乖巧,怎么会闹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呢,皇祖母逗孙儿呢……” 依旧是不假思索,依旧是不以为然。

“那么,若是我要杀她呢!”我不由把眼一闭,心一沉到底,杀机暗潜,却原来转眼已至。

“皇祖母,您……”乍闻此言,顿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明白过来似的,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

缓缓起身,手中的佛珠如风声般轻轻滑落,“皇帝,这做人啊,就跟种竹子是一样的,长在山林里的竹子瞧着好,想挪到皇城大内里来种上,行不行呢,一年两年的看着还行,三年五年就看出枯黄来了,等七八年以后,一阵风吹过,就整根儿倒了,挖开来瞧瞧才知道,原来这竹子的根儿啊,早就烂光了,外面虽然看不出来,其实一点点儿的,可怜它白受了那么些年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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