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近黄昏时候,州衙下差的锣声响了起来,乐天回到官舍换了身文士的装扮,在一众同僚艳羡的目光中出了州衙。
蔡州城四面环水,这杨颂不仅是个成功的商人也是个雅人,请客的地方并没有选在城内,而是远在城外的花船上。
出了州衙,初来到蔡州又无所事事的尺七随到近前,眼下乐天也算个名士,虽说不像在平舆时那般风光,但也要有个人在身边使用,来装点门面。
尺七刚与乐天说话,便有一仆伇装扮的小厮来到到乐天近前,施礼问道:“阁下可是乐先生,小的奉我家杨官人吩咐来与先生引路。”
问了一番话后,乐天才知道,原来此人是杨颂家里的仆伇,怕乐天初来蔡州摸不清地方,特意差来与为乐天引路。
与那仆伇边走,乐天边问了些话,在天色近暮时,来到了河边码头,只见得河上点点灯火阑珊,煞是有些风景。虽说清河是交通水路,多有舟船往来,岸边花船聚集也是有些风景的,但与蔡州这四通八达之地一比,立时逊色了许多。
那仆伇停下脚步,指着岸边的一艘花船说道:“那边便是我家老爷置办的楼船,酒筵就设在这楼上了!”
乐天打量着这目测长约十几丈的大船,上下有船舱两层,暮色中看不清这花船的外表,但从挂着的灯笼可以瞧的出有漆画彩绘,远比清河边那些伎家花船豪华的太多了。
“我家官人也是经营伎家买卖的,故而置办了这楼船!”那仆伇又说道。
说话间,乐天随着那伇仆登了船,引领到船上二楼,尺七则被安置在了岸边等待。
花船二楼有一大圈锦绣帷幕,里头传来管弦丝竹之声,乐天进了去就是杨颂坐在那主位,正不知道说到什么高兴之处,正仰头开怀大笑。
船舱中还有四个懒懒散散的文士,各自不拘礼节的坐在席位上,看年纪都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脚步声,杨颂将头转了过来看到乐天,起身拱手道:“七月自艺博苑一别,算来有三月未见乐先生了,昨日听得消息,小先生来蔡州任职,杨某不胜欣喜!”
“那日在艺博苑放浪形骸,多有得罪,还望杨官人见谅!”与这杨颂不熟,乐天忙回礼客套,又是一笑:“在下不过一县衙小吏,今日得杨官人相邀,乐某又怎能不前来相见!”
“乐先生说的是哪里话,那日先生之举可谓真名士也,我那园子也因先生光临,在文人雅士间声名大做!”杨颂笑道,随即面对船舱中席上的几人介绍道:“现在给诸位介绍位小名士!”
乐天上得楼一类,那几位宾官见乐天最多不过双十的年纪,看装扮模样不过是州学生员罢了,杨颂又怎如此客气起来,纷纷心中纳闷心中正猜测起乐天的来历。
杨颂呵呵笑道:“这位便是平舆的桃花庵主,风尘中人人仰慕的桃花郎君,诸位想来也是多有耳闻,今日便让几位瞧一瞧乐先生本人!”
听杨颂如此介绍自己,乐天心中无奈至极,不介绍自己的诗词之才,偏要介绍自己在风尘中的声名,这倒底是夸耀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原来桃花乐郎君,失敬失敬!”听得杨颂介绍,那四人纷纷起身,倒未小看乐天。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其中一人见礼后轻声吟道,眼中现出几分惋惜之色:“听闻乐郎君在平舆又有这首半厥诗,方某却觉先生只作出上半厥,少了下半厥,实在是觉得遗憾的很!”
自己为了省下些酒钱抄了首诗,没想到这么几日便传到蔡州来。
人人都想知道下半厥是如何写,但自己又写的出来么,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般问自己了。乐天想了想,一时不如如何回答。转眼间心下又道,距离方腊造反还有个三年的光景,到那时再补齐这下半厥也不迟。
想到这里,乐天心中突然寻了个借口,说道:“当日与友小聚,一时酒醉便诌出这么两句,随后不胜酒力便醉死过去,醒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记不住那后半厥来,随意诌了两句又不应景,只好做罢。”
“原来如此!”杨颂几人恍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先生有太白之遗风,却无太白之酒量耶!”一位文士笑道。
乐天苦笑道:“惭愧,惭愧!”
“可怜天上词,泯于睡梦里!”中间一人摇头叹息,又叹道:“有上半厥的精彩,又何需下半厥来应衬,正如乐先生曾言,残缺也是一种美!”
连这话也传到这来了,乐天不由愕然。又道风尘中人果然八卦,怪不得伎家中往往最能得到消息。
杨颂一笑,将手一挥说道:“今夜吾等不如将乐先生灌醉,或许乐先生可于梦中将那下半首词从梦中寻回来!”
立时间,众人哄笑声一片。
乐天与几人见过礼后,在杨颂的介绍下,知道这四人分别姓吴、冯、韩、李,或是商人或是家有良田千顷的富户,俱都是有些身家的,而且都是在州学读过书,算是饱学的儒士,在座唯有自己最为寒酸。
各自落座,乐天却发现这席间共有六个座位,似有一人尚未到来。
“开席罢!”几人落座后,杨颂挥手道,又言:“将几个姐儿引来!”
文士相聚,有酒有菜还要有女伎做陪,这在大宋己经成了风尚。
“杨兄不可,还有张兄没有来到!”那韩姓文士阻道。
杨颂笑道:“张所虽年长于我,却是吾之妹婿,自家人用不得客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张所是谁,乐天自然是没听说过的,虽说客随主便,但自己初来乍道,年纪又轻,怎好不等待他人,忙拱手与那韩姓文士口中一个说辞。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登登登的脚步声在楼下传来,几人纷纷猜测是那张所来了。
片刻后,只听得寻脚步声停下,有下人在外边恭敬的说道:“禀官人,有女伎在岸上求见!”
“什么女伎,本船上自有女伎做陪?”听不是自家妹婿前来,杨颂挑了挑眉头:“不见!”
听杨颂这般说话,那仆人倒未离去,又说道:“回官人的话,那女伎官人也是识得的,是北城烟柳阁的师盼儿!”
“喁?”杨颂挑了下眉头:“今日杨某未曾请她前来助兴!”
那仆伇回道:“那师睁儿与小的说,是听闻乐先生来官人这里宴饮,才慕名前来的!”
“乐先生真风流名士也!”那冯姓文人伸手朝着乐天竖了下大拇指:“推得百年前,柳三变正当其值时之际,也未必如先生这般独领风|骚!”
听得冯姓文士之言,众人也是笑声一片,不过笑声中没有丝毫嘲讽之意,有的尽是艳羡与惊叹。
有名伎慕乐天前来,自己这个主人的倒也做不了主,杨颂将目光投向乐天,说道:“乐先生意下如何?”
有女伎相陪,自己又怎拒绝的了,再者说自己这些声名才名的还不是伎家姐妹传扬的,乐天开口说道:“来者为客,况且又是一弱流女子,既然请见,在下自是不能拒绝的,盼望官人允许那姐姐登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儿,怪不得伎家都如此喜爱乐郎君!”那韩姓文士笑道。
“韩兄说笑了!”乐天无奈,又有些自嘲。
那仆伇得了杨颂的话,忙下船将那师盼儿领进花船,待那师盼儿进得船舱,立时一股淡雅的胭脂气息传来,乐天只见其走起路来如杨柳摇摆,白净的脸庞,柔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眸烁如星。琼鼻瑶口,唇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面庞细致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这师盼儿给人以一种雍容脱俗之感,不愧是蔡州一等一的名伎,容貌与平舆的兰姐儿有得一批,只不过兰姐儿给人的感觉是香|艳奔放妖娆,这师盼儿给人是雅致清新,二者气质不同。
“小女子见过杨大官人,今日前来倒是唐突了!”师盼儿来到船舱先与杨颂见礼,又换个的福了一福。
杨颂是迎来送往的商人,说起话来自然圆滑的很:“盼儿姑娘能够前来,杨某也是欢喜的紧!”
船上六人中有五人具是见过的,只有乐天一个人眼生,师盼儿也是明知故问,又有几分娇嗔的向杨颂说道:“今日妾身本下了帖子请乐郎君去奴家那里吃酒,却不知杨大官人也向乐先生下了请帖,知道乐先生定不会拂了杨官人的面子,妾身便四下托人打探,才知道杨大官人在这里设筵,故而冒昧的赶来了,还请大官人不要怪罪!”
杨颂也是个雅人,自然不能与女伎计较。
师盼儿又说道:“还请大官人与妾身引荐,哪位是桃花乐郎君?”
神色间半是认真半是戏弄,杨颂开口说道:“这席间的人尽是姑娘识得的人,哪个面生哪个便是?”
师盼儿将目光投向乐天,挪动着细碎的步子来到乐天,盈盈的福个万福:“官人便是桃花乐郎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微微拱手还礼道:“乐某一介县衙小吏,实不敢当为郎君之名!”
说话间,乐天打量着师盼儿的裙下的一双玉足,这时才发现这师盼原来是裹过足的,怪不得走起路来如风摆荷叶一般。
就在乐天声音落下时,只听得花船楼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随即见方才那仆伇又上得楼来,施礼说道:“官人,外面又来了几位伎家小姐,俱是言称来寻乐先生的!”
顿了顿,忙自家主人责怪,这仆伇又说道:“这几个伎家小姐俱是本城第一流的女伎,李媚娘、姜璃姐、衡玉儿俱在其中……”
这仆伇一直在花船上听用的,身为伎家龟奴,如何识不得本城的女伎,这蔡州城第一流的名伎几乎都到齐了。
闻言,席间几人齐齐的将目光投向乐天,眼中闪烁出惊奇又带着几分笑意的目光,乐天也是不由的摸了摸鼻梁,那师盼儿的眼中现出几分不悦却又一闪而逝不见。
“生怕多情累美人!”李姓文士哈哈一笑,对着乐天说道:“先生便是不多情,也是累尽了天下的美人,真雅士是也!”
杨颂有些哭笑不得,自家花船也是蓄养女伎做营生的,今日请乐天宴请除了交结乐天外,还想请乐天与自家女伎写上首诗词,却没想到有本城的诸多女伎慕乐天之名而来。
自己虽然是主人家,但还是要问询乐天的意思,况且自己也是生意人,一个两个本城女伎倒也好说,但人一多了又怎么好开口拒绝,传出去在风尘这一行间也会笑话自己。向乐天问道:“乐先生意下如何?”
乐天自然不能拒绝,笑道:“杨官人认为乐某敢拒绝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脚步声传来,未见其人,便有一股香风自船下飘到楼上船舱,片刻后,几位或是环肥或是燕瘦的女伎鱼贯而行,来到二楼船舱。
一时间,乱花渐欲迷人眼。
便是算做阅尽舂色的乐天,心中也不禁惊叹,来者不愧俱是蔡州青|楼间的魁首翘楚,气质姿色当真是无可挑剔的,俱是万里挑一的秀丽女郎。
略数了一下人数,加上己经到来的师盼儿,船舱内正好是七位女伎。
杨颂本意是想让自家女伎来侍酒的,却见蔡州青|楼间的行首聚集,心中无奈间却又是眉间泛出喜意,蔡州伎家行首聚于自家花船,倒也给了自家女伎一个扬名的机会。挥手道:“去将婉娘唤来,眼下七人,凑做八人正好!”
说话间,那婉娘进得船舱,乐天打眼望去,这婉娘也是生的好姿态,姿色竟不比蔡州七大行首弱上半分。
未待一众女伎行礼,只听得船上楼梯中有脚步声传来,一道身影出现在二楼船舱内,见得眼前立着一众美|艳女伎,打细了观看,才发见这些女伎居然是蔡州风尘行首,不由的吃惊道:“舅兄好大的手笔,今日是来了哪位贵客,将蔡州名伎一网打尽了!”
乐天将目光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文士立在门口。听话音,此人应是杨颂的那位妹婿,名字唤做张所之人。
杨颂看到来人,脸上现出一抹苦笑,说道:“这可不是为兄的手笔,是得了另一位小先生的面子!”
“是哪位先生有恁大面子,能将蔡州七大行首齐聚一堂!”那人眼中泛起几分好奇之色,说道:“请舅表兄与我引荐!”
杨颂起身,将目光投向乐天,笑道:“我来给小先生介绍一下,这位是杨某的表妹婿张所,现任蔡州团练副使!”随即又对张所说道:“这位是州学生员乐天乐先生,妹婿口中常吟颂的那首临江仙,便是出自于小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过张大官人!”乐天起身拱手致礼
初到蔡州,除了州衙九大老爷外,乐天对官制并不大了解,也不知道团练副使是什么官职,又见此人年纪不大,只能以市井官称来称呼。
“原来是乐小先生!”听是乐天,张所脸上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拱手做了做礼,脸上却是现出几分苦笑,摇头道:“张某不过是寄禄混日子的闲散官员罢了,如何称的上是官人!”
说话间,一众人各自落座。
那师盼儿近水楼台,来坐到了乐天身边,另一位唤做绮云的女伎,靠的乐天近些,也就势坐在乐天的另一边,引得其余几位女伎心中生出几分醋意。
对这团练副使是什么官职,乐天一无所知,借着开席的丝竹乐间,轻声问了一下身边的师盼儿。才知道这团练副使只不过是个寄禄官而己,专门用来安置被贬的官员的,俸禄和权利都极小的。
为了讨好巴结乐天,这师盼儿自是奉承的紧,几乎是知无不言。
见乐天心中还是不大理解,那位唤做绮云的女伎伏在乐天耳边也低声说道:“本朝大才子苏子瞻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时,据说穷得都把大钱挂在房梁上一个个的使用。本朝咸平年间,还有一位唤做王禹偁的大臣,被贬做副使时,俸钱都不够买酒喝,只得靠帮人写文书挣点外快来糊口!”
难道本朝伎家都这般博学多才,乐天惊讶,忙问道:“你怎知道的?”
那唤作绮云的女伎掩口笑道:“妾身哪里知道那么多,还不是上次妾身侍酒,在席间听这位张大官人自嘲时说的!”
丝竹管弦间,一曲做罢,酒菜上得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乐天与师盼儿聊的热切,杨颂轻笑一声:“酒筵尚未开始,看乐先生与盼儿姑娘聊的这般亲热,若不是杨某请了乐先生,怕是今晚乐先生便要去了盼儿姑娘那里!”
众人立时笑声一片。
笑声落下,杨颂举杯说了几句致酒辞,众人又和了几声,三杯开筵酒下肚,余下各自寻人饮酒,彼此间叙叙旧攀攀交情。
三巡酒下来。杨颂见差不多到了时候,开口道:“今日在下的寒舟蓬荜生辉,得了乐小先生的面子,使的本城一众行首齐聚于此,若乐小先生不吟念几首诗句,实与这场雅事不大相符!”
李文士跟着说道:“平舆花魁大比之时,先生曾吟念十首词作与花魁娘子,我等俱是有所耳闻并不得所见,今日蔡州行首俱聚于此,先生不怕伤了小娘子的心?”
那韩姓文士也是笑道:“今日时辰尚早,况且杨兄这里也有地方居住,倒也可以游戏一番。”
在座之人都是读过书的士子,又俱都听闻过乐天的才名,听杨颂这般说话,俱是鼓噪起来。
蔡州青|楼几大行首闻言,心中也是不胜欢喜,眼神也变得期期艾艾起来,本来请乐天吃酒,就是为了寻乐天作得词句,再以身相陪。
那李媚娘也是开口软语相求道:“求先生怜惜妾身!”
闻听一众人鼓噪,乐天刚刚被师盼儿喂到嘴里的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眼下有八个女伎,意味着自己要抄八首诗词,便是搜肠枯肚的抄,自己还有多少诗词可以抄袭。
然而架不住众人一齐鼓噪,自己又能拒绝的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颂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也有些过份,纵是天纵诗才,一晚作出八首词,确实是为难的很。但又一想在平舆花魁大比时,乐天一晚曾吟弄出十余词作时,心中又有些好奇起来,着实想试一试乐天的诗才。
吴文士起身制定规则:“在座有八位行首翘楚,以两刻钟为限,若乐先生在两刻钟内吟出一首大作,在座诸位俱饮酒一碗;若在两刻钟内乐先生吟不出词句,那乐先生自罚一碗!”
说完,吴文士命人拿大碗来,这一碗足足能盛下半斤多酒水,当真是吓人的紧。
这条件当真是优待的紧。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乐天知道自己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若不然自己积攒的那点名气,恐怕就在今日毁于一旦了。想到这里,乐天拿出影帝的演技,做痛苦状道:“在下近日渐有江郎才尽之感,且浅吟低唱,能吟出几首便要看老天爷与不与乐某方便了!”
乐天知道自己的这点才名是哪里来的,寻常无事时,也努力回想前世曾读过的那些词句,让自己的肚子里多有点货,不然如何维系自己的这点才名。
“只要乐先生吟出大作,不管是诗是词,那位受词的行首便要当场背育诵弹唱出来,若是弹唱不出,那便罚饮酒三大碗,若不胜酒量亦可,少饮一碗酒更以除去身上的一件衣衫抵挡!”那一向未曾开口的冯文士捧哏,又说出了游戏规则,显然是门熟的很,平日素来玩耍这样的游戏。
众人轰然笑出声来。
一众女伎闻言,也是各自拿出风月场中逢场做戏般的本事做哀怨娇嗔戏闹状。
笑声落下,那李媚娘第一个走到乐天近前,为乐天斟上杯酒,福了一福道:“请先生赠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刻钟,四分之一时辰的思考时间,在按后世来算是半个小时的时间,着实是算不得短,乐天开始搜肠枯肚,也顾不得仔细打量这李媚娘的姿色。半响之后,脑海间突然浮现出秦淮八艳的那些诗句,心中立时有了主意。
乐天装模作样,沉吟了半盏茶的光景才缓缓吟道:“天中十里笙歌景,八艳玲珑影。云情寂寞等郎迟,月坠西楼花落子归啼。
无聊夜弄灯心草,心事谁知道。欲将幽忆赋新词,万韵千牌难写梦中思。”
“彩!”
杨颂诸人齐齐的称赞了一声,几人倒也不含糊,各自将眼前那一大碗酒干了下去。
青|楼行首不是只要有些姿色就能当的上的,李媚娘几人不仅是以姿色娱人,在琴棋书画上也是颇有几分造诣的。乐天吟出词作,受词的女伎当场不能用纸笔记录,全凭记忆记在心里,然后按曲牌弹唱出来。
李媚娘也不含糊,要过一面琵琶,将这首虞美人的词调弹唱了出来。
“奴家也要先生诗词相赠!”
一曲落罢,偎在乐天身边的师盼儿为乐天夹了口菜,眉目含情的说道。
乐天一笑,点了点头,飙起了影帝级别的演戏,做苦心思虑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人一碗酒过后,各自夹菜漱口。几人心中各自有数,乐天至少能作下四五首诗词,四、五碗酒是少不了的,至于后面的便不一定了。
为了详细记录乐天的诗作,杨颂专门让写抄写的管账先生侍在外面,将乐天的词作记载下来。
依旧与前面一般,在过了一刻钟后,乐天张口缓缓念道:“窗外兰舟孤浆外,小涩涟漪,惊起双栖鹭。轻解罗衫寻梦去,恨风吹梦成千古。
庵主桃郎相恋否?咫尺天涯,魂断横塘路。莫羡佳人依水信,可知花艳莲心苦。”
“好!”
众人又是齐齐的称赞了一声,将案前的一口酒饮了下去。
这时,身边的师盼儿娇嗲道:“先生念的忒快了,奴家记不住词,作不得这蝶恋花的曲子了!”
“做不出来亦可,罚酒三杯或是当众去除衣衫三件!”听师盼儿这般说话,吴文士兴奋的叫道。
“奴家愿罚酒!”师盼儿说道。
说完,这师盼儿取过酒碗为自己连倒了三碗,将银牙一咬,将第一碗喝了下去,布了口菜后,又是苦着脸将第二碗酒干了下去,酒水刚刚下肚,师盼儿大声咳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这性子向来怜香惜玉,轻拍美人后背,道:“莫急,切慢着些喝,一边喝一边聊些话!”
咳声止住,师盼儿一张脸己经绯红了起来,望着乐天可怜巴巴的说道:“请先生怜惜妾身,这最后一杯能否免了?”
“不可,不可!”吴文士在一边起哄。
听到吴文士的话音,师盼儿眼睛狡黠的眨了眨:“那妾身只好除去件衣衫,己抵酒债了!”
说话间,最外面的一件罩袄己经解了下来,露出细腻如脂的香肩,前面一片白白的煞是夺人眼目,因为酒意而显的媚|态十足,又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向乐天的怀里靠了靠。
一副软玉温香的身体靠在怀里,喝了少许酒的乐天立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故意的,这小女伎是诚心这样耍滑做作的!“
片刻后,不止是乐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意味过来,这师盼儿不是记不得什么诗词,是有意为之。
杨颂几人立时笑成一片,在座的几个女伎望着师盼儿眼中生出几分妒意,陪坐在乐天身边占了先,眼下又玩出这么一场小把戏,心中又怎么能不生出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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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拼加凑、连抄带诌,乐天在这两个时辰里,生生的凑了八首词作。
待乐天将八首词任完成,一众人己醉的迷迷糊糊。那韩文士摇晃着身子对张所说道:“张兄,在座诸位中属你书读的最好,是中过进士的人物,你且来为乐先生的大作品评一番!”
连灌了八大碗,又喝了不知多少小杯酒,张所也是醉的双眼惺忪:“吾虽读了些书,这作词却不是吾所长,可品得其中妙处,却无权对乐先生的词作指三道四!”
乐天才喝的几口酒,只是微微醺然,听韩文士言,这张所居然是考取过进士的人,心下也是微惊,这样的人都是学霸级的人物,中举后怎么也是八、九品的官,犯了什么罪,怎会被谪为一个闲职冗官。
杨颂也是醉得趴在桌子上,望着表妹婿笑道:“我这表妹婿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那便是说起话来,尽是一肚子的不识时务!”顿了顿杨颂朋说道:“韩兄之意是你要夸奖一下乐小先生!”
张所苦笑起来:“舅兄,你说的太对了,我若是违心的奉承拍马,又怎会落得眼下这般境地!”
说到这里,张所再也撑不住酒意,酣声大起。
随即宴会便会了。
清晨天微微亮,来来往往与花船商家送货的商贩便为生计奔波,做买卖时也不忘了相互间交流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风尘业中消息最为灵通不过,当然不排除有些是从业人员故意宣扬炒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昨日傍晚时,蔡州青|楼行首齐聚杨官人花船中,己经是件极罕见的事,又有人向外故意透露口风说平舆乐郎君也去杨官人的花船,关注诗词那是读书人附庸风雅的事,市井俗人对什么诗词根本就不感冒,这些人关心的只是,本城的青|楼行首们在筵席散后做了什么,谁成了入幕之宾的话题。
什么话题,也没有风|流、香|艳的小道消息更为引人关注了。
杨颂等人家中富足,俱是常年习惯晚睡早起,乐天为吏每日早早便要上差,下了花船衣衫上还带着脂粉味。这杨官人倒也周道,昨天特意吩咐家人早上为乐天寻了顶轿子,将乐天送到州衙。
尺七昨日将乐天送到码头,便被安排回了城。
别说,两世为人,乐天还是第一次坐轿子。
轿子落了下来,乐天便向州衙走去。那门子牛二见了乐天,惊讶道:“今日衙参,乐先生没有参加?”
“今日衙参?”乐天惊道:“知州老大人昨日未回州衙,今日如何衙参?”
牛二说道:“先生不知道,大老爷昨日下差不久,便回了州衙!”
乐天摇了摇头,心道自己一个小孔目,如何有资格衙参,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转身便要回官舍去换上吏员长衫上差。
刚进州衙,还未待乐天向吏员官舍门口行去时,大堂内传来脚步声,原来是衙参结束,一众老爷们散衙出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黄通判,那黄通判一见乐天,见乐天并不是吏员装扮,鼻中一声冷哼便不再理会,直接向通判大堂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黄通判不理会自己,显然自己就没事了,乐天心道。
“今日衙参,你不参加,为何这般装扮,莫非昨日去哪里厮混了不成?”就在乐天心中刚刚有这想法时,只听得有人开口斥道。
将目光投向那说话之人,乐天立时认了出来,此人是那王户曹参军,在平舆就与黄通判一个鼻孔出气,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记的自己,来寻自己的晦气。
州衙一众官佐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看起了热闹。
其实不是黄通判不想寻个由头来整治乐天,只是黄通判认为以自己一州通判的身份来整治乐天,着实有失|身份。户曹参军在职位上对六房也是有些节制的,由王户曹参军来整治乐天最为合适不过。
见乐天不再说话,王户曹参军将目光投向余押司官:“如何处置,你看着办罢!”
余押司官也是有些头大,身在州衙自是知道知州大人与黄通判不大合头,乐天是叶知州的人,王户曹参军又与黄通判交好,自己夹在中间当真是有些不大好做。
“怎么?”见余押司官迟迟不肯发话,王户曹参军挑起了眉头:“还要本官告之你如何处罚么?”
余押司官忙道:“初犯以怠慢罪罚薪一月,再犯逐出州衙!”
王户曹参军点了点头,横了乐天一眼,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换衣衫上差?”
回到官舍洗漱了一番,又换上吏员黑衫,乐天才去前衙上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诶……诶……”
就在乐天刚刚走到工房廨所门口,只听得廨所里有人表情神神秘秘的叫嚷着,以引起众人的注意。
乐天停住脚步向里边观望,只见有人对着工房廨所里的一众吏员说道:“听说昨日来的那个乐孔目,在杨官人的花船上,一夜有五、六个女伎陪侍!”
众人讶然声一片,有人开口问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那人做出一副万事通的模样,说道:“我堂弟就在河泊所任职,这可是听那杨官人家管事说的!”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杨官人家的管事说,昨夜去杨官人花船上的尽是本城青|楼中的行首!”
众人立时讶然声一片,青|楼行首这般的人物,别说僄不起,寻常想看上一眼都无法看到,便是有些银钱,若是不入这些行首的眼,也是求见不得。
轻咳了一声,乐天跨入工房廨所,一众吏员忙散了开来。抛去乐天是当事人不说,乐天还是工房的二把手,也是除了余押司官之外的顶头上司。
刚刚坐下,对面的书吏望着乐天眼神中崇拜的直冒星星,放低声音好奇的问道:“昨日那杨官人宴请您,当真都是本城的风尘行首做陪?”
“且专心做事,少问些无聊之事!”被罚薪一月,乐天心中很不爽,没想到眼前之人弱智到这种地步,拿这话来问自己。
早间王户曹参军为难乐天,让乐天在衙间越发的受到冷遇,虽说乐天是叶知州的人,但谁与不会冒着得罪黄通判与王户曹参军风险来结交乐天。甚至连余押司官都不派遣事务与乐天去作,乐天整日里也是无所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倒不是余押司官有意不让乐天做事,是怕乐天做事被王户曹参军寻了由头,又为自己惹下些两边不讨好的麻烦。
州衙里的受到的冷遇,与在风尘中受伎家的追捧,俨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傍晚间,乐天去拜会了一下叶知州,场面的事情还是要走的,二人只是无关痛痒的客套了一番,乐天便告辞出来。
乐天没有将自己在府衙里受冷遇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乐天也是要面子的,自己在平舆混的风生水起,到了州衙便吃不开了,所以说就是打掉了牙也要和血吞到肚子里,不能像个怨妇一般遇到人说与人说起自己的不幸,这样只会引的上官轻蔑自己。
而叶知州可能不知道,或者可能知道但不想过问,也是想看看乐天的能力,如何化解开这个局。
天气一天天的转冷,乐天还是无所事事的在州衙里厮混。依旧是衙门里冷伎家中热,时不时有伎家来请乐天赴宴,对此乐天一概拒绝,自己肚子里的那些货还是要珍惜些才好,毕竟这些诗词是不可再生资源,能省就省了。
只是乐天现在是蔡州城的大名人,只乐天走出州衙,常有人对乐天指指点点,眼中的目光不止是艳羡或是夹带着钦佩,一夜狎尽本城风尘行首的传言越来越广。
这日,乐天正在无聊间,门子牛二走到乐天近前,递来一张请柬:“先生……”
这些日时,那些伎家请牛二代为向乐天递送请柬,颇得了不少的门规钱,所以对乐天越发的客气起来。
“放在这罢!”乐天有些不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说伎家常邀请自己去赴宴,但除了顾及面子实在推不掉的,其余的一概拒绝便了。
打发走门子,乐天翻开请柬,却见邀请自己赴宴之人并不是什么伎家,而是杨官人的表妹婿蔡州团练副使张所。
在这里要说一说团练副使的职位,团练副使这个官职说的好听点,相当于一地负责军事的副长官,说的明白就是被谪贬的散官,在宋代团练副使几乎就是谪官的代名词,大名鼎鼎的苏子瞻便享受过这个待遇。除此外还有一个提举某某道观某某道宫的职位,也是官员被贬谪之后被发配的地方。
宋朝开皇太祖皇帝有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这些被贬谪的责授散官,根居罪责的轻重,往往由皇帝或是宰相来决定有无俸钱或是俸钱减半。
这些人中运气好的可以起复,运气差的就等着一辈子窝在那里等死了。
王禹偁被贬为商州团练副使时,曾有诗云:“岁暮客商山,谪居多书眠。梦回红叶树,身落紫微天。不得亲公事,如何望俸钱。”“尔为流亡客,我为冗散官。左宦无俸禄,奉亲乏甘鲜。”可见其生活何等困乏。便是苏东坡乏谪黄州团练副使时,与友人书信来往时也说过“但禄禀相绝,恐年载间,遂有饥寒之忧,不能不少念。”这样的话。
作为官授散职的团练副使是没有薪俸的,但由于其身份是官非民,仍然保留着从朝廷获取额外收入的权力,这种额外的收入体现在朝廷的“封赐”与“勋赐”,比如茶酒之类的。只是这种收入几乎只能刚能解决温饱。
这些被团练副使们虽然到地方上任,但还有一条不得签署公事的批注,也就是不许上班,与异地自由坐牢一般。这位张所张团练副使,眼下的处境便是这般,所以乐天在州衙里见不到他。
合上请柬,乐天心中疑惑起来,自己与张所只见过一两次面,根本没有任何交情。这张所没有薪俸,日常花销恐怕都是表妹婿杨颂资助的,今日怎的想起请自己吃酒了,这中间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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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乐天真的成了大闲人,余押司官不安排公事,同僚们有意疏远冷落,使得乐天在工房廨所中有如透明人一般。
张所再是个贬谪散官,但也算是上官,既然相邀,乐天自是不敢拒绝。反正没人在意自己,也不待下差锣声响起,乐天回到居住的官舍换上士子长衫,便出了州衙向张团练副使定下的酒楼行去。
到了酒楼,由那茶博士引到雅间,推开门却见那张团练副使己经坐在了位子上等待。
乐天原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没想到张所己经到了酒楼,这闲官当真是比自己这个透明人还要清闲,一时间乐天心中倒是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二人见了礼,便各自落座,乐天打量了这间雅间一番,心中立时一阵狐疑,这间雅间虽然雅致,但坐下四、五人便有些拥挤了,这位张团练副便是再缺钱,也不会小气到定下这般狭小的包间。
待那茶博士奉上茶退去,乐天试探着问道:“不知今日张大官人要宴请何人,着在下前来座陪?”
张所轻笑:“今日张某只请了乐先生与张某的舅兄,别无他人!”
只请了自己与杨颂?乐天心中一阵狐疑,又不好开口询问对方是何道理,只笑道:“张大官人如此抬爱在下,真是折煞小人了!”
自己与张所没有什么交集,与杨颂相交也只能算是泛泛,这张所又是图谋的什么?乐天迅速运转动大脑,思绪了半响没有一丝头绪。
没过多时,那杨颂也来了,三人客套了一番,叫店家上了酒菜,随即便将房门闭的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过了三巡,杨颂突然说道:“听闻杨某做东的次日,乐天因回衙晚了没有赶上衙参,被那王户曹参军罚了一月的薪俸?”
乐天心中正在琢磨张所为何宴请自己,立时感觉到杨颂的话里有话,依旧面不改色的答道:“些许小事,杨官人又何需提起!”
杨颂又说道:“杨某听闻先生在平舆时曾因酒债一事,与黄通判胞弟生隙,杨某还听闻这王户曹参军与黄通判私交甚笃!”
不言而喻,杨颂的意思是王户曹参军为了示好与黄通判,有意整治乐天。
“在下触犯衙规在先,怨不得他人!”乐天面无表情的回道,心中揣测杨颂说这番话,倒底是什么意思。
听乐天的回答,杨颂只是一笑:“杨某素闻先生在平舆时可谓是风声水起,县衙三大老爷对先生青眼有加,事无巨细皆向先生征询意见,平舆重建的新城更是被奏报到了朝廷,据说官也是赞赏有加。因此先生也得了知州叶老大人的青眼,然州衙不比县衙,官员相互掣肘,先生倒不如在平舆时风光了。”
乐天轻笑一声,未做回答。
杨颂又说道:“与先生从前的风光相比,来到州衙落得这般清净,心中定会有些落差罢?”
面色云淡风轻一般,乐天答道:“圣人有云‘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乐某在平舆是能得陈父台青眼,自应展胸中报复,以报县尊知遇之恩。
今乐某初进州衙,不谙事务,且又在藉州学,每日苦读且犹不及,实无心旁鹜。”
这些时日乐天闲极无聊,又不去伎家应酬,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每日只好拿四书五经来打发时间,倒也有了些长进,能引经据典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先生志向伟大,不甘为县衙小吏,杨某实在佩服!”听乐天说话以柔克刚滴水不漏,杨颂嘴上夸赞,心中却是苦笑不己,想了想又说道:“杨某知先生才气横溢,从县学升入到州学自是轻而易举,想来先生也知道如今县学与州学风纪败坏,便是那太学也是流弊丛生,先生便是一番苦读,若不合流其间,怕是也难以出人头地!”
望着杨颂,乐天心中渐生警惕,今日杨颂说话句句皆有含义,不知居了什么心思。
见乐天依旧不言语,杨颂尴尬的笑了笑,随即面色凝重起来:“今日请先生来此,不止是张官人的意思,也是杨某的想法!”
来到蔡州一月,乐天与杨颂也交往应酬数次,素来只见此人向来是谈笑风声,又有几分不羁,极少有眼前这般表情。乐天正色道:“杨官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莫要绕弯子!”
杨颂正色道:“今日请先生来,实是有要事相告!”说话间,将目光投向身边的表妹婿张所,“杨某毕竟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商人,不便多言官府之事,妹婿虽被贬谪却是官身,与乐先生说个明白最为合适不过!”
张所点头,正色拱手向天道:“张某虽为罪身,却不敢忘官家天恩,近日张某听闻了件事,恐怕蔡州要有大事发生!”
“张官人的意思是想让乐某替官人向知州老大人传话么?”乐天明白了张所的意思,直说道。
“正是!”张所直言,说话间面容上呈出忧色:“张某被谪团练副使之闲职,虽说不得签署公事,却有巡视兵营之责。近日却发现兵营中军士多有愤懑怨怒之词,隐隐间有哗|变之势!”
闻言,乐天心中一惊,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莫名其妙的授予一个皇城司九品闲散武官的虚衔,然而却是真真正正有个实差,接的便是那田威从前的职责,负责打探监视淮康军驻军动向,若驻军中真有士卒哗变,到时皇家追究下来,自己这个正九品的仁勇校尉免不得被砍了脑袋。
赵官家虽有祖训不杀士大夫,却没说不杀军中官尉。
心中虽然一惊,乐天却面色不变:“官人想来多虑了,朝廷不曾拖欠士卒薪饷,军士又何以有哗变之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乐天不信,张所认真道:“先生有所不知,朝廷虽不曾拖欠士卒薪饷,然淮康军中士卒口食却如饲猪之物,兵士情绪日益不满,如今己呈箭在弦上之势。”
在衙中虽是透明般的闲人,但乐天对于军粮的发放也是知晓些的,越发的不解:“军中口粮都是州府按时粜出发放,何以会有不如饲猪糟糠?”
“乐先生此前在县衙工房任职,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张所说道,将事情与乐天细细说来。
说到这里,其间就涉及官衙里传统的黑幕,户、吏、礼、刑、工、兵六房,各有各黑钱的来路,除此外还有一个油水更大的差事,那便是这六房收入进项的归处库仓,库仓中分设银库、料库、粮仓,分别保管收纳金银钱财、器物,粮食。
衙中有句话叫做为倡仓不如从良粮,库仓中的银钱器物俱是造册在籍的,做假的难度太大,而粮仓中全是谷物,其间倒腾抽取的余地要比银库、料库更大。
所以,粮仓库吏历来是官衙中的肥缺。
为了中饱私囊,官吏们相互勾结,常用的手段是,谎称仓中陈粮存放霉变应以贱价除理卖掉,再换新粮进仓。按仓法,这是允许的,于是好谷也当做贱谷发卖,一进一出间,便是一笔可观的进项。甚至有的官吏们连这一进一出的程序也省掉了,只是在账面上转动了一下,仓中新粮连仓口也没出,便完成了中饱私囊的整个过程。
新粮当做陈粮卖了,再买入新粮入库这还是有良心的。而蔡州粮仓做的更是过份,新粮被当做陈粮发卖了,却又买入陈粮充当新粮,又担心这些陈粮不经贮存,全都充做了军粮。
粮仓的这些事,在官场上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对此上司们大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核对时能对得上数便可。乐天在衙中当差,自是听说过这些事情,没想到今日却是真的遇到此事。
相比之下,陈知县对于钱财上也有些小心思,与蔡州一众官僚相比,真的是明镜如水了。
军中士卒吃了霉变陈粮,又岂能不心中生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贪心未免也有些不足了!”乐天眯起了眼睛。随即心下又是一惊,这倒腾官粮之事,叶知州是不是牵扯其中,若是牵扯其中,自己又能与他说么。又想了一想,若叶知府牵扯其中,若真要发生士卒哗变,叶知府也不能坐视不理。
似乎看出了乐心天中所想,张所道:“张某曾暗中查访过此事,这倒腾官仓中饱私囊之事,与叶知州毫不相关,但眼下若是发生士卒哗变,若说是张某便是叶知州,怕也是逃脱不了干系!”
莫说是你二人,就是小爷我也逃不了干系,乐天心中暗道。
“士卒哗变,受牵累的不仅是官府中的老爷们,便是我等商户百姓也不免遭受荼毒,士卒哗变不受节制肆意妄为,无不杀人放火、抢掠奸霪一番,便是朝廷平定后,这蔡州城也化为一片墟址了!”杨颂在一旁也是叹道。
乐天终于明白,为何杨颂提起自己与黄通判还有王户曹参军有隙之事来,户曹参军是司户参军的别称,司户参军掌管户籍赋税、仓库受纳,这倒卖仓粮之事定脱不了二人的干系。
引申开来,虽不知张所是因何原由被贬为蔡州团练副使的。但可以肯定若张所举报有功,不仅其本人可以躲过一劫,待功过相抵后,张所还是可以官复原职。
见乐天沉默不语,杨颂道:“在下二人知道先生得叶老大人青眼,望先生将此言传入到叶老大人耳中!”
眯了眯眼睛,乐天问道:“在下不这过是一县衙小吏,张官人也是有官身的,为何不亲自禀报与叶老大人?”
张某苦笑起来:“像张某这样罪官,老大人避之不及,又怎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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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沉默不语,杨颂与张所都将目光投向乐天,眼中的神色略有些复杂。
沉默了足有半盏茶的光景,乐天将目光投向杨颂,说道:“杨官人经商,对本地商户自是多有交往,可知是何人常与官仓做的买卖?”
“这个自是知晓的,本地与官仓做生意的有三家,分别姓王、楚、沈,这三家垄断了官仓的粮食生意甚久,外人休想插入其间生意半分,而且这三家商户俱有本族人员在官府为吏!”杨颂回答道。
天下乌鸦果然是一般黑的,平舆各家富户俱是将本族子弟送入县衙为吏,这蔡州也是一模一样,想要着手调查也是阻力重重。
只要将这三个商户拿到手里,用尽手段不愁其不吐真实,乐天心中揣测。
又与杨颂、张所二人问了些问题,这散了筵席。
出了酒楼,乐天并没有立即赶回县衙,而是穿街走巷,向本城的烟花去处行走。
萧瑟琴音自一家名唤翠薇居的伎馆中飘出,在静寂的夜中异常清晰,伎馆前灯火通明,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风尘女子在揽客,不时有僄客与女伎的调笑声传来,不远处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半卧在那里,见有人过来便晃动着手中缺了口的土瓷碗,讨要银钱。
“大爷行行好罢!”
走到那乞丐面前,乐天便见那乞丐晃动着手中的破碗,有气无力的气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在怀中摸索了一番,
伸开手掌,叮叮当当的一串声响中,几枚制钱落在那乞丐的碗中。
随后乐天转身,向那名唤翠薇居的伎馆行走。
“谢谢大爷!”那乞丐千恩万谢,借着灯光看清那落在碗中的制钱时,却是现出一脸的惊色,又望着乐天向伎馆行去的身影惊的合不拢嘴,神色间丝毫不见方才懒散的样子,将几枚制钱收好,扔下要饭的破碗与打狗的竹棍,立时消失在夜色中。
刚到翠薇居门口,那揽客的女伎围了上来。挥退挨上身边的女伎,乐天进入到伎馆中,一个四十多数的老|鸨迎了上来:“这位公子……”
点了点头,乐天与那老|鸨说道:“伎家妈妈领我去天字甲号房,寻这里最美貌的小娘子来陪我,至于银钱好说。”
正一脸笑意的老|鸨,听着乐天言语,笑容明显一滞,但还是本着职业习惯卖弄风情的娇声说道:“公子爷怎样吩咐,妈妈照样做便是!”
说话间为乐天引路,又吆喝道:“水红、墨芳,有贵客来了,将妈妈存的那犀角檀香拿到屋里燃上,再将那春雪茶饼寻来与这位公子爷泡上!”
在这婆子的带领下,乐天上了三楼上首第一间厢房里。
两个颇有些姿色的女伎分别燃上香,泡好茶,却不多问也不多说,便关好门退了出去。
“妾身刘金花见过官人!”待两个女伎离开后,这伎家老|鸨丝毫不见之前的风|骚模样,向乐天福了一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起来罢!”乐天挥手,坐在椅上问道:“这些人还要多久能到齐?”
刘金花偷眼打量着这位年轻的上级,回道:“回官人的话,这柱香燃尽,若有人不来,官人可军法从事!”
乐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细品着泡好的茶水。
这伎馆正是大宋皇城司一处秘密联络据点,在平舆的那几日,许松涛、魁五、张七对新任的皇城司武官乐天进行了系统的培训,之前那伎馆前的乞丐也是皇城司驻蔡州的一员,乐天扔下的几个铜钱,正是代表召集的信号。
翠薇居中并没有所谓的天字甲号房,这天字甲号房是皇城司在翠薇居中接头的暗号,不止意味着本地最高长官驾临,也是意味着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皇城司做为赵官家的鹰犬,因一次未遂而又迄今难以辩清是非的政变,而受了官家的冷落,只到眼下三皇子嘉王任了皇城司提举,才算又得了皇家青眼,恢复了以前因打压被收拢的权力,包括刺探军情监视官员言行的任务。
那枝犀角檀香燃尽,乐天不由的挑了挑眉头,这这间天字甲号房应到之人少了一个。
“不等他了,开始罢!”乐天脸色有些发青,自己这个上官第一次招集属下,但有人敢不来,这无异于在向自己挑衅。
环视屋内的一干人,乐天心中倒有些惊讶,有个人自己是眼熟的。此人姓木,是州衙里的一个姓木的捕快小头头,一直不大起眼,原来却是皇城司的秘探。
那木捕快见了乐天,心中也是一惊。县衙上下对于乐天自是不陌生的,特别是上一次乐天被当做细作,拿入县衙大牢,县衙上下有哪个不识得乐天。只是没想到,今日乐天怎却成了皇城司驻蔡州最高的官长了,虽然心中惊讶,却不敢多说半个字。
“都来齐了么?”乐天望着眼前的四个属下,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场人中,除了刘金花这个老|鸨外,一个乞丐、一个本地厢军军尉,还有就是那个小捕快头头。
刘金花忙回道:“回官人的话,除本地禁军中探查吴二立还未到,其余人都到齐了!”
听是禁军中探查吴二立未来,乐天心中咯噔一下,莫非禁军那里真的如张所之前所言,真的要发生哗变。
几人与乐天见过礼。乐天轻挑眉头,扫过四人,道:“本官能否信的过你们?”
“我等尽是官家近臣、朝廷鹰犬,自当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四人齐齐答道。
目光投向那军尉,乐天最先问道:“说说罢,在军营里你最近打听到了什么情况?”
一个军尉上前答道:“军营中近来无事!”
“是无事么?”乐天轻挑眉头,向那军尉问道。
那军尉想了想,才说道:“小的是厢军中的探查,厢军中向来太平。今日禁军探查吴二立未来,想来禁军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前些时日属下听闻本地禁军中常有士卒发些牢骚,总是抱怨伙食不好!”
乐天接着问道:“伙食不好到什么地步,吴二立未来,你可清楚些?”
那军尉想了想说道:“无论是厢军还是禁中,军中伙食向来一般,所食谷物多有霉变,近来更是多了些砂石,想来是经手军粮的粮官们中饱了私囊,但属下的职责在厢军这边,禁军那边实不好探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那厢军军尉说完,乐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其余三人,问道:“你们几位,最近可发现城中有何异常?”
三人各自摇了摇头,俱称自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看你神色间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可见你们是何等的怠慢公事!”乐天冷哼道,紧接着声音冷厉了下来:“你们可知道军中因为伙食之事,眼看就要发生士卒哗变了!”
闻言,四个属下齐齐一惊,士卒哗变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
“官人的担心怕是多余了。”最先说话的那厢军军尉说道:“军中士卒对伙食虽有抱怨,这等掉脑袋的事情还是不敢的!”
刘金花三人也是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这样认为。
“你们这么肯定?”乐天直视着那个军尉,突然加重了语气:“你可以用你的项上人头,来保证这些士卒不会因为伙食之事发生哗变么?你便是能保证得了明天,你能保证的了后天么?”
略微停顿了一下,乐天又说道:“最高等级会议,这吴二立尚未到来,要么吴二立懈怠公事,要么禁军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四个属下不敢再吱声。
目光扫过四人,乐天面色越发的凝重:“诸位现下与乐某都是一般,这颗脑袋只是暂时寄放在自己脖子上,若是真得发生士卒哗变,后果便不是我等能预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顿了顿,又说道:“眼下之事虽是个危机,但对我等来说未尝不是个机遇!”
四人还在沉思之中,听了乐天的话,又不大明白乐天话音中的道理。
“淮康军士卒不发生哗变,当然是件好事,我等也不需要为项上人头耽忧,但我等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揪出贪墨军粮贼人,上司们将如何看待我等,难道诸位一辈子就只想混得眼下这般光景,看别人威风八面独享富贵?”乐天的话音中开始具有鼓|惑力。
听到乐天的话,众人也知道此时自己等人也是背水一战,眼下吴二立未来,禁军中情况不明,倘若真的发生士兵哗变,保不准几人一起没了脑袋。但换一种想法,因军粮险些引发士卒哗变,在这时刻将贪腐蠹虫挖出报以朝廷,却是大功一桩,想到这里四人眼神齐齐的亮了起来。
想通了其间关窍,四人齐齐道:“属下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乐天望着那厢军军尉,说道:“你且严密关切军中士卒动向,若有任何异常立即报到翠薇馆!”
“是!”那厢军军尉应了一声。
将目光投向那传信的乞丐,此时那乞丐早己换了身装束,吩咐道:“童老四,你且继续联系吴二立,便是联系不上,你要尽是探清禁军中现下是什么情况!”
“属下遵命!”扮做乞丐的童老四忙拱手。
乐天又将目光投向那木捕头:“木捕头,你在州衙自然对衙中吏员熟悉,要尽力查清衙中与王、楚、沈三家粮商有关系的伇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木捕头拱手应是。
“刘金花……”
就在乐天刚刚开口,忽听得有急促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随着粗鲁的喝嚷声,楼下的一众女伎纷纷尖叫着,甚至还有龟奴上前阻止,被打了两个耳光的惨叫声,登登登上楼的脚步声,几乎震得整个伎馆都在颤动。
“吴二立来了……”听楼下叫嚷一片,刘金花说道。
吱嘎一声,房门开启,一个五大三粗的身影出现在房间。
就在那人出现在屋内,龟奴带着几个打手也跟了上来。
“你们几个退下!”刘金花望着将要涌过屋里的龟奴与打手,冷声喝道。
见老板娘发话,几个打手与龟奴不敢多言,忙退了下去。
那人进了门,不由分说摸起桌上的茶水痛饮了几口,才喘着粗气开口道:“要出事了,淮康军士卒将要聚众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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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花是皇城司驻蔡州亲从官的副手,忙对进得门来的汉子说道:“吴二立,这位是新任驻蔡州的亲从官!”
“属下吴二立,见过亲从官!”闻言,吴二立忙抱拳道,一边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超乎自己想像的新上司。
“现下即将遭逢此变,乐某与诸位一般,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要么一齐生,要么一齐死!”乐天摆手示意吴二立不要多礼,同时面色凝重无比,又说道:“且将蔡州淮康军军营里的情况与诸位说个明白!”
吴二立不说不打紧,其余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乐天却是被雷了个目瞪口呆。
此时军中由上至下,帅臣、监司与夫守、倅、将、副多违法徇私,驱使手下禁卒习奇巧艺能之事。或以组绣而执役,或以机织而致工,或为首饰玩好,或为涂绘文缕,公然占破,坐免教习,名上是在编卒伍,结果连行列都不会列队,身为战士,而如何攻守都不知道。
这些将军们将手下士卒当做伇工倒也罢了,可恶的是连伙食也克扣起来,粮草官与州衙官员更是沆瀣一气,双方都占了好处,将库仓中的霉变陈粮当做好粮送入军中,便是好粮中也是多掺砂石。
日久天长,这些名为士卒,实为工匠的士兵们又怎么受得了,不生事哗变才是没天理了。
依乐天对前世记忆的了解,北宋末年除了西军长期与西夏做战有较强的战力外,河北禁军与中原禁军毫无战力可言,眼下看来何止是毫无战力,更是到了糜烂透顶无以复加的境地。
感情北宋那支曾经扫平十国的禁军虎狼,此时的主业竟然是给领导做刺绣、织绢布、做首饰、当画工……这大宋不亡,才天理不容!
这些士卒学手艺做工匠倒也罢了,关键是官吏们吃空饷太过严重,人员不到满编的一半,而且其中的半数士卒还做了手艺人。也就是说蔡州有一万的驻军,满员不足五千,其中又有一半是手艺工匠,这样的军队也能发生哗变,也难怪皇城司驻蔡州的查子们不能相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还听说,淮康军这样还是好的,有些军州里,吃空饷的更加严重,人员只有满编的二到三成,其中一大半是都做了工匠劳伇,更是没有什么战斗力。
将淮康军中的情况说了一遍,吴二立拱手与乐天说道:“官人今日首次招集下属,属下来迟,还望官人不要怪罪!”
“打探军情,你也辛苦了!”乐天点头道:“你可知这些士卒打算何时起事?”
“属下只知道眼下有几个鼓噪的士卒正在相互串连,最多也就是在这两日聚众闹闹事,想要提高下伙食罢了!”吴二立回道,望着乐天,眼中又有些忐忑:“以前也曾有过士卒因为伙食之事而聚众纠集,不过却被管束军纪的军宪官打散了。”
那在厢军中任职军尉的探查也跟着说道:“聚众闹事想来是有的,只是哗变忤逆造反却不大可能,这些做了工匠的军士,最多不过是想通过聚集起来想向官长们讨要个说法,吃上合口的饭菜,绝没有谋逆之心!”
乐天再次无语,怪不得十年后金国能以区区数万人马灭了北宋,这样的军队与一群绵羊有什么区别,当牛做马的连饭都吃不好,实在忍受不住,最多不过是聚在一起嚷嚷两声罢了,连造反的心也没有。
“切不可掉以轻心,若真的发生事|变,你我悔之晚矣!”乐天摇头,故做一脸的凝重,吩咐道:“吴二立,你立即返回军营,时刻注意军中事项,我派童四在军营外与你接应,军营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时刻传送到这里,不得有误。”
“是!”
吴二奇与童四齐齐的应了一声,二人不敢怠慢,按着乐天吩咐出去办事。
说罢,乐天摆手,让几个手下各自散去,各按吩咐忙事。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桃花郎君,居然是妾身的顶头上司,妾身当是不胜欢喜!”待几个手下退去,以翠薇居老|鸨为掩护身份的刘金花,望着乐天笑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无奈的笑了笑:“眼下不是说笑的时候,若是你想替家里女儿向乐某讨首词,先把眼前的事摆平了再说,若完成的好了,自然会如你所愿!”
刘金花敛身道:“那妾身就先谢过先生了!”
乐天吩咐道:“将淮康军士卒可能哗变的消息,飞鸽传书与京城皇城司提举大官人,且将淮康军士卒为何哗变的原因也一并写的清楚,让朝廷所有耳闻,免得到时使人无辜丧命!”
“官人为何确定淮康军定能哗变?”刘金花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这个消息,“若官人上书与事情有出入,免不了被提举大人申斥、责罚,甚至有可能被贬到不毛之地!”
“与官家基业相比,乐某被责罚算的了什么,我等保的是大宋赵官家,任何事都防患于未然,士卒不曾哗变固然是好事,若是发生哗变,岂不是我等失职?”听刘金花这般追问,乐天立时大气凛然起来。
反正出事有上司顶着,刘金花这等老油子也是一肚子弯弯绕,开口称赞道:“官人高义也!”
乐天又吩咐道:“你且速速将书信写好,特别要标注好书写时辰,快些传书与皇城司,莫要落在军卒闹事的后面,若那样你我半点功劳便也没有了!”说到此处,乐到又说道:“在密信上再加上一句,‘从蔡州团练副使张所处听得消息’几字。”
你送我桩功劳,我自然要还你个人情,便是出了纰漏也好有个人来一起背黑锅,乐天心中如是想道。
刘金花不敢多问,忙拿起纸笔,将淮康军有可能哗变的消息,以皇城司特有的秘语写在纸条上,为防意外特意又抄录了两份,分别绑在几只飞鸽腿上,向京师汴梁送去。
离了翠薇馆,乐天向州衙行来。
子时,门子打着哈欠将侧门打开,将乐天迎了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居住的官舍,乐天将装着皇城司授予的官服印信的包裹背在身上,直奔叶知州后堂宅院。
夜深了,州衙里的官吏们都早己睡下,乐天来到叶知州居住的后堂宅院,敲了半响门,那后堂门子才惺忪着睡眼提着灯笼出来开门,见乐天借了个包裹,一双睡眼立时来了精神。
乐天开口道:“与知州老大人说,乐某有要事求见他老人家!”
“有要事要见我家大老爷?我家大老爷正歇着呢,有事明日再来。”那门子自然是识的乐天的,打量着乐天一番,又嗤笑道:“但凡来见我家老爷的都说有要事,你一个小小吏员又有何重要事情?”
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叶大人做为一州之尊,门子自然也是嚣张的很。乐天忍着厌恶,拱了拱手道:“烦请禀报老大人,乐某实是有要事求见!”
那门子见乐天背个包袱,想来是向叶知州行贿的,叉动着手掌,在乐天眼前晃了晃,“若有些门规钱,我也好替你好生去瞧瞧大老爷,若大老爷肯见你,便好说话了。”
淮康军哗变之事紧急,乐天又怎肯耽误半分,见这门子居然没大没小的向自己要起了门规钱,仗着眼下皇城司亲从官的身份,第一次发了威,一把将那门子拽了过来,抡圆了胳膊照着那门子打了几巴掌。
乐天虽然年少,但没事之时便自己蹴鞠戏耍,身上肌肉倒也虬劲结实,几巴掌下来,只打得那门子口鼻蹿血,眼前金星乱冒。
待那门子吃过痛回过神来,扯着李佑嚷嚷叫骂起来。听得这门子叫骂,知州宅里灯火立时亮了起来,几个内堂使唤的杂伇也是赶了过来,俱是认识乐天的,只见得门子依旧扯着乐天嚷嚷,但这些杂伇们自知身份卑微不敢上得前来。
“何人胆在老大人门前搅闹?”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出了内宅大门,向着乐天喝道。
乐天认得这老者,这老者姓庄,是叶知州府上的管家从老家带来的心腹,伸手将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拿了出来,递与那庄管家道:“将这个拿与叶知州观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下事情紧急,乐天不能再隐藏身份。
接过腰牌,那庄管家不敢怠慢,忙快步走入到叶知州居住的内宅,片刻的光景后便赶了回来,双手将那腰牌奉与乐天,说道:“我家老爷请先生去客厅等候!”
方才还在拉着乐天叫嚷的门子自然不是傻人,听管家这般说话,立时变的畏畏缩缩起来。
眼下事情要紧,乐天没工夫搭理这门子,接过腰牌随着庄管家去了客厅。
等待了不过片刻,只见那叶知州一身居家便装走到客厅,见到乐天,一脸苦笑道:“老夫本以为让乐先生随身在本官边听候差遣,日后为先生谋得一官半职,没想到先生居然己经有了前程,当真是可喜可贺,又出乎了叶某的意料,眼下叶某也不得不称呼乐先生一声乐大人了!”
叶知州心中更是相当的无奈,看中了乐天的办事能事,自认为招揽了一个幕僚亲信,没想到乐天是皇城司的人,自己招了一个监视自己的细作在自己的身边,世上还有这般愚蠢的事么,话音里更是带着几分揶揄。
乐天如何听不出叶知州话音里的戏谑无奈之意,施礼道:“老大人的心意,属下心领了!”
皇城司暗探小头目寻到自己,自然是有公事,叶梦得自认为自己没做过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倒也不大心惊,自顾自的坐在椅上,语气淡然的说道:“乐大人坐罢,不知有何事寻上了叶某?”
本朝重文轻武,乐天眼下又是以武职的身份来见自己,叶梦得自然是摆出一副清高模样。
听得叶梦得话音中揶揄自己,又见其怡然自然一副清高模样,乐天忍不住话音中带着调侃之意,说道:“淮康军哗变就在眼前,叶老大人当真是悠闲的紧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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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乐天这般说话,叶梦得险些失了官员威仪,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顾不得乐天语气中讽刺的意思,问道:“此事当真?”
“叶老大人认为下官会拿此事开玩笑么?”乐天喝过酒有些口渴,端起茶杯轻啜了两口。
经历过最初的惊慌后,叶知州镇静下来,神色间依旧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你所说的士卒哗变,消息是否确切?”
“据下官得到的消息,就在最近这两日!”乐天回道。其实乐天也只是猜测,只要淮康军中一日供应士卒食用的是劣质米粮,矛盾日积月累,便是这几日不爆发,终有一日这士卒哗变还是会爆发的。
本来自己是看中了乐天,招募来准备当做亲信来培养的,没想到乐天竟然是皇城司属下,叶梦得心中震惊之余,又有些难以接受。叶知州是当过京官的,自是知晓皇城司的职责,心中可以肯定乐天说的消息不会有假。
令叶知州更加震惊的是,蔡州淮康军士卒哗变,州衙必定是哗变士卒冲击的首要目标,兵荒马乱之下,自己的这条性命能不能保住还两可之说。便是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事后朝廷怪罪下来,自己也是难逃其咎,虽说本朝有不杀士大夫的祖制,但难免不会落得被贬谪他处的下场。
看了眼神情略有些呆滞的叶知州,乐天又开口问道:“老大人可知道淮康军中士卒为何会发生哗变?”
“为何?”叶知州努力在乐天面前保持着上官的威仪,但心中也想知道淮康军为何会哗变。
“据下官得到的情报,蔡州州衙拨往淮康军的军粮,俱都是劣质霉烂谷物,士卒又怎不心生愤懑?”乐天说道,话音中又多了几分揶揄之意,“叶老大人节制全州,竟然如此不察,实则有愧官家的信任!”
乐天话音里的揶揄讽刺,令叶知州面容上生出几分怒色,斥道:“休要胡说,按制供应军中的谷物俱是上佳的军粮,又岂能有劣质霉变谷物充斥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大人为官多年,难道不清楚其中关窍?”乐天的话音中,讽刺意味更加浓重。
衙门里库吏的德行,叶知州也是知道些的,乐天能这样说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想到这里,叶知州忽的站了起来:“本官这便向颍昌帅府求援,调集兵马来弹压淮康军。”
乐天只是一笑,依旧安然坐于椅上,全然如局外人一般。
到了眼下这种时候,乐天依旧悠哉游哉一般,叶知州眼中生出几分怒意,劈头盖脸的训斥道:“眼见蔡州遭逢大变,你食朝廷俸禄却不思报国之恩,岂对得起君恩与黎民苍生?”
听叶知州这般训斥自己,乐天心底道,小爷自当上了这皇城司九品散官,现下一次俸禄也没拿过,怎就叫食朝廷俸禄不思报国之恩了。
在叶知州看来,乐天将事情报与自己,等于将一副重担压在了自己的肩上,就算对朝廷有了交待,更是从中抽身而出,置身于事外,心中又怎能不怒气冲天。
“老大人休要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被训斥了两声,乐天依旧一副自得的模样,随即又说道:“老大人,淮康军士卒哗变虽说是件大事,但与老大人来说未曾不是件好事?”
大变当前,又听乐天说话这般轻描淡写,叶梦得强压着心底的怒意,挑起眉头:“何意?”
“其一,州衙库仓司吏与淮康军粮草官勾接贪墨,若追根究底下来,老大人难逃失察之责,眼下正好可以借机将这二人拿下,老大人也算是亡羊补牢;其二,若老大人能够在不调动帅府之力,独力平息哗变,当今官家还有满朝文武当如何看待老大人?”乐天依旧坐在位置上,手捧茶盏淡然的说道。
叶梦得开始思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说的不错,头一条将功补过,倒算不得什么,若自己不动用帅府之力,独自将士卒哗变弹压下来,当今官家与满朝文武如何看待自己,立功之事暂且不说,但至少一个能臣的印像在官家眼中是跑不掉的。
想通了其间关窍,叶梦得不禁对乐天刮目相看,怪不得此人小小年纪能在平舆混的风声水起,更是得了那陈知县三人的眼眼,分析看待事情果然有独到的一面。
目光投向乐天,叶知州放低了姿态:“先生可有定计?”
“老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担不得老大人以此相称!”乐天忙起身施礼,自己只是九品的闲散琥官,叶梦得是四品知州,本朝更是重文轻武,二者间地位的差距更是可想而知。
见乐天神色淡然,叶知州知乐天定有所筹划,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先生若有了定计,不妨说出来与本官听听!”
“据下官得到的消息,与州衙官仓做生意的粮商,不外乎本城王、楚、沈三家,老大人可着人将三家商人捕来,一番威逼之下,这三家敢不将与库仓粮官相互勾结之事供出来!”乐天说道。
“州衙库仓皆由王户曹参军主事,必脱不清干系。”叶知州点头,又道:“本官明日便差人将那三家商户拘来,严刑拷问之下,敢不说出实情!”
“老大人不可!”乐天忙说道。
叶知州不解:“为何?”
“州衙内差伇皆为本地豪强推荐,或与本地各家商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怕是老大人这边刚下发差令,那边王、楚、沈三家便得到了消息!”乐天回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混迹官场多年,叶知州又怎能不知官场各种黑幕,一时间有些愁眉不展。
“老大人莫要叹息!”乐天又是一笑:“州衙差吏无法调动,不妨调用治下各县的差伇。”
叶知州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乐天低回道:“平舆距蔡州不过三十里,下官连夜出城,一来一往不过三个时辰而己,况且陈县尊又是下官的老东主,办起事情自然方便!”
听乐天所言,叶知州茅塞顿开:“不错,倒是个办法!”
平舆县衙吏员与蔡州府衙吏员自成一系,平舆差伇自然与蔡州商户豪强没有干系,况且又是乐天昔日同僚,使用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见叶知州点头,乐天忙道:“还请老大人发下批捕牌票,下官明日捉捕这三人!”
事情紧急,叶知州忙走进签押房,写下三张批捕牌票,盖上知州大印交与乐天,随即又写了着陈知县调派县衙差伇与巡检兵卒,进入蔡州的命令。当然这份命令上,必须还要加盖上乐天的官印。
叶知州虽为一州之尊,但本朝素讲节制,若无通着、签判或是判官的官印,根本没有调遣士卒的权力。虽说皇城司治下虽无审判之责,但上面却授予有便宜行事的指令,某种程度上来说,乐天这个皇城司小小九品散职武官的权力,有时甚至比叶知州还要管用一些。
又与叶知州商议了一番,乐天便起身告辞赶赴平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知州点头应允,又拿出一张文书递与乐天,“这是夜间出城的时关防文堞。”
“那下官这便出城了!”乐天收下说道。
“慢着!”叶知州唤住乐天,将庄管家唤来,吩咐道:“将州衙的马车套上,与乐孔目乘坐。”
失了养马之地,北宋尤缺战马,便是连拉车的夯马也是非常称少,便是京官们上朝,大多或是坐轿,或是乘坐牛车、驴车代步。叶知州将州衙里自己乘坐的马车与乐天乘坐,自是极高的待遇。
马车的速度远快于牛车,寅时刚过,乐天便到了平舆县城。
到了县衙前,乐天唤开县衙大门,那门子见是乐天,心中惊讶知道乐天在这时候来县衙,必定是身有要事,陪着一脸笑意的说道:“见过乐先生,不知先生恁晚有何事?”
乐天也不解释,吩咐道:“快些去唤衙中三位大人,就说乐某奉了蔡州知州叶老大爷之命,来寻三位大人!”
眼下乐天也有了官身,自然不能再称呼陈知县三人为大老爷。
得了乐天的吩咐,门子自是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忙去内堂禀报。
花厅内灯火通明,平舆县衙三大老爷危襟正坐,从熟睡中被叫了起来,脸上犹带着几分不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进了花厅也不施礼,只是略微客套了几句,将叶知州的签下的手令呈平舆与县衙三位老爷。
陈知县三人将乐天递来的信件看了一遍,神色俱是凝重非常,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在火烛的跳跃下闪烁着一层忽明忽暗光芒。
淮康军有变,叶知州在这个时候调派自己三人还有一众平舆差吏,外带巡检司官兵去蔡州,这与送死没什么两样。
三人更为惊讶的是,在这张命令下竟然盖有乐天名字的官印,特是官印上皇城司仁勇校尉那几个字,更是惊的三人目瞪口呆。
只听闻上次乐天在蔡州被皇城司下入大牢,后又有人来调查乐天的低细,怎么就突然成了皇城司的下属,三人眼中尽是茫然。
甚至县衙中三位老爷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是不是往日三人苛责乐天过多,淮康军哗变在即,乐天是不是有意让自己三人去送死。
现下乐天是正九品的官身,与严主簿、霍县尉俱在同一品阶,严主簿、霍县尉起身向乐天拱手见礼,乐天也还了一礼。意简言骸的将蔡州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就在乐天口若悬河之际,只听“啪”的一声响,陈知县拍案而起:“我辈读书人所学为何?古之先贤教诲我等齐家治国平天下,小节或可随意不拘,但大义又岂能装的糊涂,州衙中有硕鼠吞仓,使的军中士卒临近生变,若士卒生变,必荼毒我蔡州百姓,我等虽为文弱士人,却愿肩挑铁担以身犯险,当协助知州老大人将蠹虫揪出,平息军中哗变,才不枉我辈读圣贤书,得君恩沐浴。”
陈知县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乐天险些被感动的热泪盈眶,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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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必须守在衙里的前后堂门子、库卒、狱卒,还有年迈不中用的,乐天将平舆县衙所有能调动的人物都调动了起来,包括驿卒与公馆中的杂伇还有一众白伇,集合了百多号各色人物。涂四与张彪自不用说,也被叫了来。
本县巡检连夜得了陈知县命令,集合手下百多号弓手铺兵赶到县衙前听用。这些弓手铺兵都算是厢军兵员,平日俱是居住于巡检司兵营中,又兼以治安防盗的差事,故而调用的及时。
事情紧急,平舆县三大老爷眼下顾不得官员威仪,与乐天挤坐在一辆马车内。四人皆是默默不语,气氛压抑的很厉害,本县那位刘巡检则骑马随在马车一旁。
乐天沉默不语,独自在思虑着蔡州州衙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谋划着将要有可能面对的险境。
马车里空气沉闷,乐天挑开车上窗帘透气,顺便向后观望一番,眼下天色更加亮了些,可以看到跟在车后徒步行走的差伇杂伇与巡检司弓兵人众人马。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蔡州真的发生军卒哗变,自己带去的这些人究竟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但若是蔡州军卒没有发生哗变,自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事后将要如何向上司交待。
心中越想越多,甚至面色也开始显的苍白起来,乐天心中更是生出几分后怕来,甚至腿肚子不时的抽搐几下,那是一种想转身想当逃兵的冲动,甚至在这个时候,腿肚子都有些不大听自己指挥了。
突然间,乐天有一种想抽自己嘴巴的冲动,自己己经将蔡州士卒将要发生哗变的消息,禀报了皇城司,随后也直接告诉叶知州,自己也算完成了任事,正可谓无事一身轻,为什么贱到自己要趟入到这淌混水里边,让自己处于险境。
待到了蔡州,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参与到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里,想想真刀真枪的那种血腥场面,乐天胃里不由的有些抽搐,此刻只能紧紧的咬着牙,来掩饰自己的害怕与紧张,更压迫着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到了蔡州城,天色己经大亮。
在蔡州城门前,乐天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依照往日的模样,守城士兵会在打开大门会三三两两的站在那里闲扯,今日大门敞开,却没有见到有兵士站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非己经出事了?乐天心中揣测,随即否定了想法,透过城门可以看到街面上店铺都开着门做生意,进出城门的人流如织,并无半点异常。
这么多人马一次进入到蔡州城,自然引人注目,乐天将叶知州批下的牌票分拿与姐丈李都头,带着一众差伇分别去王、楚、沈三家粮商家中拿人。
不认识路也好办,临时抓来几个人带路便可以了,那些路人见差伇如狼似虎,只能乖乖听话。
就在乐天还在城门外的时候,蔡州州衙里响过几通擂鼓,几日一次的排衙例行开场,自通判以下的诸多官吏齐聚大堂拜见知州,同时各色人等有大小事宜依次向知州禀报并请示,听候吩咐,这便是衙参。
虽说京官为贵,但京官却没有地方官这般威风,似眼下叶知州端坐蔡州州衙正中,面前本城一众官吏排成一片皆躬身作揖,颇有几分百官上朝的感觉。虽说衙参上的诸多仪式都是官家的山寨缩小版,但便是京中的宰相也不有这般的待遇。
待叶知州发过话,依次由黄通判、签判、推官,掌书记与支度发言,等这几位上官说完话,才能轮到录事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司户参军四人说话,至于那些六房吏目参事等等,纯属配套设置兼做衬托背景,若无主官问到具体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
待掌书记说完之后,那王司户参军也唤做王户曹参军,突然排众而出,上前对叶知州拱手拜道:“下官有事要参,工房孔目乐天数次逢衙参而不往,实是轻慢知州老大人,且在工房中任职懒散又不勤勉,每日又浪|荡无形的眠花宿柳,实在有损我官衙体面威严,故而属下认为应当将此人除去吏籍逐出州衙。”
听王司户参军这般说话,众人很是感到意外,但想了想王司户参军这般提议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诸人都知道乐天是叶知州从平舆调来的,会被当做亲信心腹,然而通过这月余时间的观察,乐天与这位知州老大人的走动并不密切。众人猜测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想来是叶知州怜惜乐天才名,才将其调入蔡州任职。
更何况乐天每日在衙中无事可做,众人又冷落他,没什么人缘,每日除了上差外,便是被人邀请去伎家风流宴饮。有宋一代,朝廷下发禁令,不许官员进入酒家宴饮,更不能夜宿伎家,便是吏员也不能例外,所以王司参户参军拿这些由当做整治乐天的把柄,也是不无些道理。
“乐某不在衙中,没想到户曹参军王大人还这般惦念着在下,乐某心中当是欣慰的很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王户曹参军话音落下后,身着一袭绿色武官官袍的乐天走入到州衙大堂,在乐天的身后,还跟着平舆县三大老爷与巡检。
听到乐天突然说话,一众人齐齐的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乐天,眼中尽是惊意。
听乐天在后边说话,王户曹参军回过头来,见乐天这身与自己一般颜色的官服,开口斥责道:“大胆刁吏,胆敢僭越穿着朝廷命官饰!”
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乐天向端坐于公堂之上叶知州拱手说道:“皇城司亲事官、仁勇校尉乐天拜见叶老大人!”
拱手过后,乐天不忘了展示手中牙牌、官员告凭文书。
话音落下,蔡州一众官员心中俱是一惊,乐天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制牙牌、官告文书等物。
在四品官员面前,九品武官实不值一提,端坐在大堂上的叶知州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拱手向天说道:“你皇城司有保护官家周全、负责官家威仪之职,你来我蔡州却是所为何事?”
叶知州直接将乐天潜伏在蔡州州衙一事忽略过去,一众官员开始纷纷猜测乐天在州衙潜伏的目的。
乐天拱手说道:“下官得到消息,蔡州粮仓有官员以次充好,用霉变谷粮充做军粮,使驻军军卒多有怨言,为免出现在事端,下官特请知州老大人封了县衙出入,隔绝内外消息,以察明此事真伪!”
乐天出言,有与此事相干些开始心情,强迫自己不动声色。
叶知州挑眉道:“真有此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开口道:“下官也只是得到些消息,却不能辨明……”
“放肆……”未待乐天说完,叶知州抱拳向上开口斥责道:“我等为朝廷命官,忠心为官家做事,你等居然以毫无根据的空穴来风之事来污蔑我等衙中官员,当真是可恶!”
“叶老大人说的是,皇城司只负责京城事物,如何将手伸到了蔡州州衙?”
“诌些无中生有的事端污蔑我等,当真可恶!”
……
就在叶知州话音落下后,蔡州州衙一众官吏纷纷叫嚷起来,当然以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吏叫喊声最大。
待声音静下来后,乐天望着叶知州,轻笑道:“常言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诸位不肯配合乐某,莫非有什么告不得人的勾当?”
“放肆!”
“小小的一个九品武官,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
听乐天这般说话,蔡州州衙里又是吵嚷声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重重的一声冷哼,乐天双手抱拳向天说道:“乐某虽只是皇城司的一名小小九品武官,但却是天子近臣,遇紧急事务可便宜行事的权力,诸位是想造反么?”
乐天这般说话,明摆着是扯起虎皮当大旗,却也让人无可挑剔。
说到这里,乐天又拱手与叶知州说道:“还请老大人行个方便!”
“也罢!”叶知州看似无奈的点了点头:“这蔡州州衙粮仓你且查便是!”
“多谢老大人成全!”乐天拱手谢过,又说道:“为防止意外,今日蔡州官衙封衙,大小官员一众人等不许出入,寻常人等更是许进不许出!”
叶知州挑眉道:“你要封衙?”
“正是!”乐天回道。
轰……
听乐天这么说话,蔡州州衙大堂上如同炸了锅一般,粮仓里的猫腻众人都知晓,况且朝廷讲究官员相互制衡,偌大的粮仓摆在那里,若无几位官吏合谋同流合污,又哪里那般容易贪墨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听到州衙一众官员叫嚷,叶知州重重的拍了一把自己眼前的桌案,目光扫过一众官员,说道:“你们这些人如此反对,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
王户曹参军听叶知州与乐天这般说话,头脑中嗡的一声,自己主要的职责是掌管户籍赋税、仓库受纳,这库房粮仓尽在自己的管治之下,中间的那些猫腻又哪里撇的清干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便是那曹司法参军也是目瞪口呆,虽说司法参军在州衙中几位官员中实权最小,但依本朝贯制,司法参军还管理一州财赋,平仓与义仓、均平差役、兴修水利等事务也需要司法参军过问。
有过问平仓与义仓的权力,那粮仓中的事情又怎能与其没有干系。
有人终于看出一丝端倪,叶知州与乐天二人是在演一出双簧啊。甚至有人揣测,叶知州本就知道乐天是皇城司亲事官的底细,故事将乐天调来蔡州,来查官仓粮案的。还有人揣测,乐天被皇城司当做细作捉起来,就是皇城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没有理会州衙公堂上吵翻了天,乐天说道:“刘巡检!”
“在!”刘巡检回道。
“着你手下兵士封了蔡州州衙,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军法从事!”乐天吩咐道。
“是!”刘巡检应道,向蔡州州衙门口行去。
不一会儿,齐整的脚步声传来,巡检司手下的兵卒进入州衙,将整个州衙封锁了起来。
虽说刘巡检与乐天都是正九品的武官,但人家是皇城司的九品武官,甚至可达天听,相比之下,刘巡检这个九品官含金量显得明显不足。特别在平舆时,听乐天说要带自己去蔡州,且公事机密重大,这刘巡检兴奋的两眼直冒星星,原以为只能窝在平舆当一辈子的九品小巡检,眼下却突然有了这个大的一个机遇,怎能不对乐天感恩戴德。
只是刘巡检不知道的是,乐天很不厚道,没有将蔡州士卒有可能哗变的消息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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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大人!”看着自己带来的人马接收了蔡州州衙,乐天向叶知州拱手道:“下官只是皇城司治下官员,无刑事问讯之权,这仓粮的案子下属无权也不敢擅专,还烦请老大人过问!”
“这恐怕不妥当罢!”叶知州摇了摇头,摆手道:“此案涉及蔡州州衙,本官为一州官长,应当避嫌才是。”
“老大人多虑了!”乐天忙说道,又阿谀奉承道:“本朝有几人不知老大人廉洁奉公,若将此案上报朝廷,一来一回颇为周折,待朝廷批复,难免夜长梦多。”
叶梦得现出几分为难之色,略做沉思说道:“汝是九品武官,做为皇城司治下更是天子近臣,来到蔡州更是代表天家威仪,但却无权审问,本官便勉为其难,你在一旁听审便是!”
按理来说,蔡州州衙牵扯此案,一众官员必让退让避嫌,但乐天又无审问之权,按照情理,叶知州只能赶鸭子上架代为审问。
然而二人的对话,落在他人的耳中,心下皆骂二人足够无耻,整件事分明是二人设好的局,偏要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轻咳了一声,叶知州看了目光扫过立在公堂上的陈知县三人,吩咐道:“陈知县、严主簿!”
“下官在!”二人齐齐说道。
叶知州道:“本官命你二人带领士卒,去盘察蔡州谷仓,切要仔细了!”
陈知县与严主簿二人齐齐应了一声,带着一众从平舆带来的士卒与吏员,领命前去。
未过片刻,州衙侧门开启,只听在叫嚷声中,乐天的姐丈李都头与一众捕快押着三个富户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三人被上了镣铐,口中依旧叫嚷不止,当看到蔡州州衙一众吏员齐齐被看押在戒石亭处,立时止住了叫嚷。
李都头回来复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乐天,只能拱手道:“属下按官人的吩咐将三人带来了。”
王、楚、沈三家粮商都是见惯了场面的人,虽不知眼下是一种什么情况,但知道情况绝对不妙到了极点,但见叶知州依旧端坐在大堂之上,施礼口中叫道:“大老爷在上,小民不知身犯何罪,却被拿到了州衙。”
“你等是何人?”事先己经得到乐天知会,叶知州明知故问。
那三人齐齐回道:“小民是奉公守法经营的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