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皇宫,左承天门内北廊。
皇城司便设在这里。
皇城司,京中寻常百姓只听说过这个衙门的名字,却从没见过这个衙门,甚至连这个衙门的确切办公地点也不知道,但却心里却是对这个衙门畏惧到了极点;京官们知道这里,但来皇宫时只是远远的看了这个衙门一眼,远远的便打了一个寒颤,早早远去,唯恐避之不及。
皇城司虽没有后世锦衣卫那般臭名昭著,但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臣们私下里的牢骚与百姓们信口雌黄的胡诌,若是被这些天杀的查子捕捉到,保不准就有无妄之灾落到头上。
“嘉王殿下这副百鸟鸣园当真是漂亮的紧,画上这鸟儿如活过来了一般!”
嘉王赵楷刚刚落笔,正打量着自己的新画作,侍奉在一旁的小黄门徐福子一脸阿谀的奉承道。
“小福子,你净会说些讨喜的话。”赵楷摇了摇头,面容上露出几分不满之色,叹道:“精致倒是精致,只是着墨粗黑欠生动耳!”
“那是殿下对自己的要求太过苛刻了些!”徐福子说话极为中听,又说道:“小底前几日去画院走了一遭,特意瞅了瞅画院里那画工们画的花鸟,没有一个比得了嘉王殿下!”
赵楷笑道:“你这张小嘴就是会讨人喜欢!”
“嘉王殿下,蔡州急报!”
就在二人说话间,皇城司史勾当官进得屋来,手中捏着一小卷纸条呈了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事?”赵楷问道,伸手接过纸条。
史勾当官拱手作揖道:“蔡州加急,淮康军有哗变之忧!”
展开纸条,赵楷紧挑眉头说道:“我朝对禁军士卒向来优渥,若无人挑拨,军营怎会有哗变之忧?”
史勾当官回道:“条子上说,蔡州州衙粮官与淮康军粮官勾结中饱私囊,使军卒口粮恶劣,引发士卒不满。”
“乐天……”看着纸条上最后的署名,赵楷眯起了眼睛:“这个名字有些熟。”
一旁的小黄门徐福子忙回道:“殿下莫非忘记了,史勾当官曾向那人求了首词献与殿下,若小底没有记错的话,好像那人就是唤做这个名字。”
史勾当官也是回道:“殿下,这乐天正是写了那首临江仙的县衙小吏,更是您亲手担拨的,眼下在蔡州做事。”
“原来是他!”赵楷恍然:“那首临江仙大气磅礴,父亲读了之后也是赞不绝口,此人当真是有几分才华。”
“这乐天有几分才气,又怎比得上殿下,若不是眼下官家实行三舍制,又不许皇室成员参加科举,怕是以殿下的才华,夺得状元郎如探囊取物一般呢。”徐福子的嘴够甜。
“闲话少说!”轻叱了徐福子一句,赵楷将目光投向史勾当官,问道:“史锋,淮康军有可能哗变这件事你怎样看?”
史勾当官回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淮康军粮草官与蔡州粮仓官吏勾结中饱私囊的话,哗变之事的可能性极大,只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赵楷不满道。
史勾当官回道:“只是那乐天刚进皇城司,虽被殿下封了个九品散官虚职,但只是个小小的吏员,属下怕此人探事不大牢靠,万一再如田威那般自摆乌龙……”
赵楷问道:“军中稽查由卫尉寺负责,卫尉寺那边就没有消息么?”
“属下这便着人打探!”史勾当官回道。
“去罢!”赵楷说道,又叮嘱道:“谭稹那边,你别忘了知会一声。”
史勾当官应道,转身告辞离去。
见史锋离去,赵楷忽说道:“徐福子,随我去延福宫去见父亲。”
“是!”徐福子回道,随在赵楷身后向延福宫行去,突然又道:“小底前两日听延福宫的小黄门说,近来有朝臣向官家上了折子,言称三舍法弊端,奏请重开科举。”
“喁?”赵楷有些意外,随即目光四下扫视了一眼,责怪道:“休要在宫内言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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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乐天临时办公的这间吏员廨所内,气氛异常的沉闷,叶知州、陈知县等一众官佐每个人都紧锁着眉头一发一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平舆县的刘巡检刚刚得知淮康军要哗变的消息,一张脸立时变的惨白起来。
“淮康军有人马四千多人,厢军也有两千多号,二者若是合在一起,形势堪忧!”叶知州叹道。
陈知县也是摇头道:“州衙加上从平舆带来的人马,至多不到四百号人,与蔡州驻军相比十五比一,形势险峻!”
“依属下的看法,不如我等趁士卒没有发生哗变之前,先且撤离州衙避其锋芒,并上报朝廷,由朝廷派兵征剿。”刘巡检说道。
“不可!”霍县尉摆手。
“此法不可行!”严主簿也是摇头,说道:“淮康军士卒哗变在即,我等撤离,将来朝廷免不了追责我等临阵脱逃之罪,便是侥幸活得一条性命,怕是余生也不好过。”
说到这里,严主簿将目光投向刘巡检,道:“我等皆是文官,而刘巡检与霍县尉俱是武官,官家虽说不杀士大夫,但在座的武官便难说了。”
严主簿意思表达的很明白,文官们可留得一条性命,但霍县尉、刘巡检还有乐天,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十有八、九会被当做替罪羊砍了脑袋。
听闻,刘巡检面色越发的苍白。
乐天险些骂了出来,这赵官家什么狗屁的祖训,只杀武官不杀文臣,难道武官天生就是用来背黑锅的么。随即乐天又揣测道,自己无论如何以后都要想办法弄个文官当当,若是没有文官这个护身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当做替罪羊,被人咔嚓了。
叶知州将目光投向乐天,问道:“现在,你有何打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老大人不妨下令,将淮康军军衙的差伇皂吏、杂伇等人调到州衙,再加上州衙差伇募来的帮伇,想来有六、七百人之众。”
“那也是十比一,与送死有什么两样?”刘巡检摇头。
“州衙占地不大,便是那些哗变士卒想到攻打州衙,几千人也难以展开,我等依据有利地形防守坚守几天,或许能将援军等来。”乐天说道。
“看来眼下也只有此法了!”叶知州叹道:“本官这便下令淮康军军衙知军等人带人赶赴州衙。”
霍县尉哼道:“走是一个死,留下来却未必死,不如与他们拼了!”
宋时,在关隘等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地,通常设军一级地方行政机构,但这个“军”非军队的军,而是根据治所的大小,相当于州县一级的地方行政区域称号,只是以“军”字来形容地势的重要性。
蔡州的淮康军相当于府县同城的县级设置,淮康军的最高长官名为知军,却是文官体系,与陈知县是同一行政级别,下边分设主簿、县衙之职,也有三班快伇、六房吏员。
蔡州号称为开封的南大门,是扼守咽喉之地,州县同城,淮康军是地名也可以看做是一县之地,而驻军也以地为名,称为淮康军,当然管制军队的最高长官,是军队的将军。
当然以军为地名的地方行政有大有少,大者相当于州一级治所,小的相当于县一级治所,这淮康军便是县一级行政机构。
心中对蔡州驻军没底,乐天想了想说道:“下官想去军营查看一番虚实。”
“眼下情况危急,淮康军更是危险境地,以身犯险要不得。”严主簿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知州想了想说道:“打探一下虚实也好,也好有备无患,只是多加小心!”
乐天应了声,去官舍寻了套日常穿着的长衫换上,带上尺七、涂四、张彪,在童四的带领下,向着蔡州淮康军驻地行去。
朝廷设置淮康军,目的是牵制南面军队或是百姓有可能发生的哗变,故而将驻地设在蔡州城北,或是将驻地设在蔡州城南,却是将军队置于险地,虽说有背水一战之说,却不是任何一个将帅都能指挥的好的。
出城遥看对面,乐天便能看到驻扎在北岸边的军营,营盘周围架起了栅栏,营盘里帐|篷并不算多,乐天有些不可思议:“淮康军名上有一万人,去了军官吃的空饷外,至少有四、五千多人,怎么就这么几顶账|篷?”
“现在天下太平,军中的士卒多在城中有住房,每日下了差或是下了工,便返回城里去居住了。”童四一边说话一边为乐天引路。
乐天只见岸边尽是渡船,想来都是为淮康军中那些士卒准备的。
“客官坐船么?”见乐天一行人走来,艄工起身问道。
“去对岸。”童四扔下几个铜钱道。
那艄工收起铜钱,好心说道:“几位客官,去了对岸要小心些,这几天这些军爷的脾气不好,可要当心了!”
“船家,为何对岸的军爷这些天脾气不好?”乐天故意问道。
那艄工答道:“听坐船回城的军爷们抱怨,军中伙食太差,正要找州衙讨个说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军中伙食不好,与州衙有何干系,要找也要去找粮草官。”乐天笑道。
艄工摇头:“小官人切莫要胡说,被那些军爷听到可不好。”
上了岸,乐天来到军营外,恰见那吴二立守在军营外,显然是要等童四来接头。
示意吴二立不要多礼,乐天问道:“军营里的情况怎样?”
吴二立回道:“听几个主要挑唆哗变的军卒说,只等厢军那边回话了,只要厢军同意起事,二者一起去寻蔡州州衙。”
“我可以进军营么?”乐天问道。
“可以。”吴二立回道:“属下这便带您进去。”
进入淮康军军营顺利的超乎想像,那把守军营的士卒没有向进出军营的牌票,也不说话,甚至多看乐天一行人一眼的兴致也没有,便全部放行了。
淮康军的守卫居然松懈到了这种地步,乐天难以置信。
进了军营,更加无法想像的事情出现在乐天的眼前,甚至乐天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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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的军营,乐天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偌大的军营周围那栅栏己经腐朽不堪,几十顶破旧的帐|篷立在那里,演武场中遍地丛生着半人多高的枯黄杂草,破旧不堪的旗帜随风摇晃着,到处都是一副破败景像。
在校场上,一群群身着各色衣衫的汉子十个一群、八个一组的聚在那里扎堆,略微估算了一下,足有近千人之多。
只是这些聚在一起的汉子,各人的身上装束打扮却是五花八门,从身上的衣衫来看,有人是织工的装束,有人是匠人的模样,还有人是农夫的打扮,甚至还有一些人是杂伇、茶博士与店伙计的装扮……只是偶尔有些身着铠甲的兵士掺杂其间。
“这便是淮康军中的士卒?”目光投向身边的吴二立,乐天眼睛里尽是惊诧的目光。
“回官人的话,这些人都是淮康军中的士卒!”吴二立回道,
乐天惊讶且好奇的问道:“这些士卒怎不是兵丁的模样,倒像是市井之徒。何况如此多的人聚集于此,这淮康军的各级将领就不怕生事么?”
吴二立苦笑起来:“军中将领都都忙着办工坊、开酒楼、经营田庄,平日极产来军营巡查,将军中士卒视为家奴一般,这些士卒之所以不着号甲,要么是在将领家的田庄里耕种,要么在开办的工坊里做工……这在大宋早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乐天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一行人进入军营,那守卫军营的兵士既不盘查也不过问,原来淮康军的士卒都成了将领的私奴,做成了寻常人的打扮。
“当真是好算计,朝廷发放军粮银响豢养的士卒成了各级将领家的私奴,白白雇佣还不需发放薪水,难道朝廷的御使言官们就不过问此事么?”乐天几乎是怒极而笑,自己上一世见惯了各种的不公平不公正,甚至是贪腐的黑幕,和眼下的见闻比起来,简直是弱到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忽的乐天又想了起来,自己前一世时曾听有史学者评岳飞时说,南宋高宗时期的军队都有自己的产业,中兴四将以经营酒生意的。似乎岳飞岳王爷的生意做得很有特色,据说开过赌场,放高利贷,做过房地产,只是不知道这位史学者的论点是否有真凭实据。
“如今大宋有几个官员不爱财,莫说这小小的淮康军,便是拱卫京师,高太尉手下的那些精锐禁军也是这般模样,与寻常工匠家奴没有什么两样。”吴二立话音中充斥着无奈,又压低了声音:“至于御使言官,敢去参弹劾官家身边的近臣么?”
军队糜烂成这副模样,十年后的“靖康之耻”也便不出意料了。
乐天心中犹记得后世的记载,金军第一次兵围汴梁时,尚有各地兵马勤王,第二次金军兵围汴梁,钦宗连发金牌召集各地兵马勤王,各路将军过惯了富足生活,畏敌如虎裹足不前,军中士卒家属更是哭嚎连天,不让兵士出征。援军不到,原本还可以坚守一段时日的,钦宗又听信神棍郭京用什么六兵六甲法破敌,使得汴梁外城被破,才有了蒙耻千年的靖康之变。
这般看来,刘金花与吴二立等人认为淮康军士卒不能哗变,也在情理之中了。
看到眼前这种情形,乐天又为自己耽忧起来,淮康军不能哗变,那自己上报的情报岂不成了危言耸听,想想皇城司可能对自己下发的惩戒,乐天不由身体发寒。
“众位兄弟们看看,我等吃的都是什么军粮,这粟米里不仅掺了沙子,居然还是霉烂变质的,就是喂猪也不是这般喂的!”
就在乐天为自己的将来深深担忧时,只听得有人拿着碗粟米饭在校场中叫喊道。乐天将目光投去的同时,心中生出一股喜意,看样子要有哗变的苗头了。
说话之人是一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身粗布衣衫,从那黝黑的皮肤来看,显然是在田地里长期劳做养成的。
“不错,我等白白卖了苦力,却要吃这似猪食一般的东西,还拿我等做人么?”
“这发霉变质的东西吃下肚,老子腹泄了好几日,到现在还手脚酸软的,这些当官的连点良心都没有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天两天也便罢了,我等连吃了半月这样的猪食,还要不要我等活命了!”
……
就在那汉子叫嚷过后,又有些人跟着叫嚷起来,一时间乱糟糟的一片。
闹罢,闹罢,眼下小爷就怕你等闹的小了,闹的大了小爷也就好向上边交待了,乐天在心中想道。
然而令乐天失望的是,这些聚集在一起挂着士卒外衣的农夫、工匠们,叫嚷了半天,看样子是群情激奋吵吵闹闹,却是干打雷不下雨,没有一丝造反哗变的意思。
乐天又陷入到沉思之中,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吴二立!”
“属下在。”吴二立回道。
乐天问道:“在军营中,你可有使唤应手的兵士?”
“有一些的。”吴二立又回道。
乐天吩咐道:“将你使得趁手的手下唤来,把渡口的船只聚于南岸,若这些士卒真的发生哗变,只要看无船渡河也便散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官人多虑了。”吴二立说道。
“防患于未然。”乐天脸上带着几分不悦之色,斥道:“眼下校场上聚集人数众多,与哗变相差无几,倘若真的闹起了事端,你顶上这颗人头够官家砍上几次?”
虽说吴二立认为乐天的担心有些多余,但也认为是不无道理,应了声是,便去寻些手下按照乐天的吩咐办事。
在吴二立临走前,乐天着涂四随着吴二立一起去,又特意嘱咐了一句,“莫要忘了,给乐某留条船回城。”
见吴二立领着十多个兵卒去岸边征集渡船,乐天将尺七与张彪唤到一旁,低声吩咐起来。
听了乐天的吩咐,尺七与张彪二人面色立时变的煞白。
见二人面色露难色,乐天叹口气道:“你二人若不想按我吩咐去做也可,只需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当乐某从没有说过。”
张彪虽面露惧色,仍咬了咬拱手道:“小的这条命都是先生给的,自然不敢违背!”
见张彪答应下来,尺七也跟着说道:“小的愿意按吩咐去做。”
“好!”乐天点头:“一会你二人见机行事,事成之后少不得你二人的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落下,乐天留尺七二人在军营,独自向河边行去。
不见尺七与张彪随在乐天身边,吴二立与涂四也不好多问,待乐天上了船,便渡到了南岸。
下了船,乐天吩咐道:“把所有的渡船全烧了!”
“官人!”吴二立惊诧。
横了吴二立一眼,乐天说道:“没了渡河的船,这些人便是想要哗变也是有心无力,难不成还能飞过河来城中闹事?”
听乐天说的有理,再者说自己只是属下,吴二立又怎能不遵命,命手下士卒将渡船一把火焚去。
一众淮康军士卒正在军营里吵嚷,忽见河边浓烟滚滚,连远处蔡州城的城墙都看不清楚,立时心下大惊。
“难道城里发生了变故?”有人惊道。
“十有八、九是有军中兄弟因为粮草之事去城中搅闹了!”
“莫非是厢军那边的兄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校场上聚集的士兵中有人叫道。
“昨日有几个兄弟就是吃得这等霉烂的食物上吐下泻,如今连命也只剩下半条了。”
“我也有几个兄弟是这般情况,吃这些猪食样的东西早晚是个死,难道我等就这样窝囊的坐以待毙,不如都去寻那知州讨个说法,或许还有条活路。”
这时聚集的人群中又有人叫道,原来是尺七与张彪在那里煽风点火。只是淮康军中军士多在各处操做劳伇,彼此间都面生的很,倒也不觉有异。
“每日我等辛苦劳做,却天天吃这般猪食样的东西,难道当我等真的猪猡畜牲?”
“这等食物连猪都不吃,却要让我等吃,太不把我等当人看待了。”
“这样下去早晚是个死,不如我等去州衙讨个说法。”
“对,去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去……”
除了尺七与张彪挑拨以外,还有些早就心存不满的士卒趁势叫嚷起来。这些军士都是些粗人,被长期伇心感不公,每人心底难免都压着一肚子火,眼下见对岸浓烟滚滚,又被鼓躁了一番,心底压抑的躁动立时被释放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时间这些身着各色衣着的士卒群情激奋,立时化做滚滚人|流向蔡州城方向涌去。
只是没有人看到,尺七与张彪二人渐渐落在了这些士卒的身后,瞅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向远处溜去。
涂四虽然也是乐天手下使唤的,但终究是姐丈李都头的手下,虽使唤起来应手,但远不像尺七与张彪二人那般对自己忠心亲近,乐天怎放心将事交与他做。
回到蔡州州衙,乐天向叶知州禀道:“下官去了淮康军中查看,果然见军中校场聚齐数千军士,正在因为粮草之事吵嚷叫嚣,场面混乱至极,己到失控之地,下官担心生变,命人焚去渡河船只,以防哗变士卒渡河扰城。”
“乐将军做的不错!”叶梦得点头,又吩咐道:“传令下去,紧闭城门,今夜入暮时分后全城宵禁,夜间胆敢随意走动犯禁者杀无赦!”
“不好了……”
就在叶梦得话音落下后,有个士卒模样的人跌跌撞撞的从外边跑了进来。
叶知州心中一惊,问道:“何事?快说!”
只听得那军卒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禀报老大人,厢军哗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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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州惊的目瞪口呆,尤不可置信的问道。
“城中的厢军哗变了。”那军士再次说道,然而这次却将目光投向了乐天。
望着眼前的士卒,乐天立时认了出来,眼前这来报告消息的军卒,正是自己昨日见过的属下,负责探查监视厢军动向的皇城司探查。
听到厢军哗变的消息,屋内一众大小官员无不呆若木鸡一般。
此刻,乐天心中也是一惊,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防范淮康军禁军士卒的身上,以为淮康军禁军哗变,只需烧掉河中渡船与关闭城门,便可保证蔡州城无虞,至于厢军那边真还放在心上。
厢军之所以称为厢军,取驻扎城厢之意。在宋朝,相比较禁军,厢军只是打杂的角色,除了西边常有战事之外,厢军要上场做战,在其它地方并不需要厢军上阵打仗,大都只在地方当杂差。地方政府有什么力役,就使唤他们来做。
厢兵从事的劳役甚多,酿酒、酿醋、油库、厨伇、制造军械,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驿卒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等.一般无训练、作战任务。所以也被称为伇兵。
只是乐天不知道的是,厢军与禁军相比,在待遇上相差甚大,俸钱更是悬殊,收入最多只有禁军的一半左右,除此外禁军兵士还有其他优渥的待遇,这都是使厢军士卒望尘莫急的。
所以,厢军更被人所轻视。
在这样一种大前提下,蔡州粮仓供给厢军士兵的军粮更是质地低劣,厢军士卒寻常本就心存不满,眼下闹起情绪来远比禁军兵士要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哗变的厢军兵士现下到了哪里?”叶知州开口问道。
那皇城司探查回道:“这些厢军士卒在营中闹事后,将管制兵事的武德郎郑将军,左藏库、东西作坊副使,还有粮草官等人打得半死,现下正冲着州衙赶来,要不了几刻钟就能来到!”
“有多少人参与哗变?”乐天阴沉着脸问道。
“属下估算了一下,有接近两千人!”
州衙、淮康军军衙的差伇吏员,再加上从平舆调来的差伇与巡检士卒,总共也不过六百人,厢军哗变的士卒有两千人。三比一,绝对的劣势。
叶知州心中虽然惊慌,不过马上稳住了情绪,吩咐道:“守好州衙大门,阻止这些哗变士卒冲击州衙!”
那木捕头应了一声,出去督促差吏衙伇守好大门。
乐天追问道:“这些哗变军士可都曾带有武器?”
手下的皇城司查探回道:“这些厢军兵士都是做劳伇的,寻常根本不配备武器。”
闻言,乐天才松了口气。
未过多久,乐天等人便听得城中有叫嚷声传来,随即那些叫嚷声距离州衙越来越近,最后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这些吵嚷声,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叶知州,为何要紧闭大门,外面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不告与我等知晓?”
黄通判走进屋来问道,后面还跟着蔡州推官与录事参军、司理参军两个曹官。
叶知州冷冷说道:“厢军士兵哗变!”
黄通判几人见州衙气氛沉郁,守卫也突然变的森严起来,心中生出几分疑惑。眼下听得是有士卒哗变,面色也是立时苍白起来。
有宋一朝,士卒哗变屡见不鲜,众人心中都清楚的很,这些士卒哗变闹事,下起手向来凶残非常,若是攻进了州衙,一众官佐的性命多半怕是保不住了。
“开门,开门……”
就在下一刻,衙州大门前响起了砸门的声响,更有士卒的叫嚣声,显然是哗变的士卒涌到了州衙门外。
怎么办?
州衙的一众官员彼此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惧色,甚至有些胆小之人,身体己经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们这些官老爷个个都是国之奸贼,只知道贪图享受中饱私囊,丝毫不顾我等死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门外立时传来哗变士卒的叫骂声。
“你等这些狗官都出来看看,给我等吃的是什么军粮,都是些霉烂变质的粟谷,还让不让我等活命?”
“狗官快些出来,若再不出来,我等必砸了你这遮蔽天日的烂衙门!”
……
乱糟糟的情势,让蔡州的一众官佐面色皆是难看无比,又彼此互相张望,丝毫拿不出半点办法。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蔡州一众官佐都是读书人出身,眼下又是士卒哗变,当真是应了这句话。
见州衙内无人回话,那敲门的哗变士卒越发的喧嚣起来,州衙大门在这些士卒的敲打下开始晃动,更有些士卒寻来木杠撬棍,开始顺着门缝来撬动州衙大门与墙壁。
听门外的动静,州衙内的一众快伇吏员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更知道这些哗变的士卒攻入州衙后会有什么举动,赶紧上前死死抵住州衙大门。
眼下士卒围攻州衙,一味的躲避也不是办法,叶知州道:“我等且与这些士卒理论,看能不能将其喝退!”
说话间,叶知州出了乐天临时办工的廨所,一众州衙官佐虽心中畏惧,但见知州都这样做,一个个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来到仪门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叶知州这般说话,乐天在其的背后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叶知州真以为读了亚圣人的养气说与性善论,就能养出什么浩然正气,还真以为这浩然正气,能抵得过敌人的拳头与战场上的兵戈铁马不成。
嘈乱的砸门声中,只见得蔡州州衙大门剧烈的摇晃着,不时有一缕缕灰尘从大门上洒落,更是发出不堪负重负的呻|吟声。
清了清嗓子,叶知州对着州衙大门外朗声道:“尔等身为军中士卒,深受皇恩沐浴却不思报效国家,今日围攻州衙却不知是何道理?”
听到州衙内有人说话,那哗变士卒敲门的声音小了声,只听得有人在外面问道:“说话的是什么人?”
“说话的月收入蔡州知州叶老大人!”州衙内有人说道。
“知州大老爷话说的好是轻松!”在叶知州声音落下后,州衙外有人说道:“我等身为厢军士卒,经年劳伇辛苦异常,然近来军中将领克扣军饷不说,连供应我等的军粮也尽是用霉烂变质的谷物充当,还让我等活命么?”
“不错,你们这些狗官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狗官们吃香的喝辣的,却让我等做苦伇吃牛马食,这世上还有公道么?”
……
为首的那道声音落下后,立时间一阵群情激愤的嘈杂叫嚣声在州衙外响起。
官场上厮混日久,叶知州自然是练出了养气的功夫,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诸位切莫急躁,本官今日己将贪墨军粮的官员拿下,待日后朝廷派员处置,自会与诸位一个交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休要听这狗官胡说,官场上谁不知道官官相卫的道理,怕是我等退去之后,官老爷还是官老爷,我等贱卒还是贱卒,吃着那猪狗都不知的霉烂饭食。”
“狗官是在以虚言诳骗我等,待我等退去,免不了调派军卒来弹压咱们!”
这话说的相当有份量,立时间州衙外的场面变的更加混乱起来。
“啊……”
就在下一刻,有几道惨叫声在州衙仪门前传来,只见从州衙外飞落无数的石块,落在州衙大门与仪门之间,几个倒霉的差伇吏员不幸挂了彩,倒在地上呼痛。
天空下起了石头雨,州衙一众官吏纷纷后退。便是叶知州也险些受了石块的袭击,狼狈不堪的躲避着。
见状,乐天呼道:“这里危险,快护送知州老大人进仪门内。”
听到州衙里惨叫连连,州衙大门外的乱兵攻击大门更加加快了节奏。
乐天只见得州衙大门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可能。那些退到仪门后的差伇正要将仪门也关闭上。
“切莫关门!”乐天喝道,又将目光投向平舆的刘巡检,吩咐道:“刘巡检,命你手下的兵丁,持长枪者立于前面,持弓箭者立于后面,待哗变兵卒攻得仪门外时,若再敢向前攻击,就地格杀勿论!”
乐天的声音很大,引得所有人将目光投了过来。但这些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在场能说的上话的都是文官,寻常耍耍笔杆子、咬文嚼字的骂个人、耍心眼使诈都有几分本事,但真正遇到了兵塚之祸,立时没了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刘巡检应了一声,开始命手下兵士列阵。
虽说巡检司寻常的职责只是缉拿贼盗,但也算是正规军队,比起厢军可谓训练有素多了。
乐天又下了第二道命令:“州衙、平舆、淮康军三衙差伇,配合巡检司兵士,只要有人胆冲击仪门格杀勿论!”
很快,一众巡检司的兵卒与差伇列好队列,手中武器齐齐指向州衙,只要厢军哗变士卒攻入州衙大门,再向仪门冲来,那便是要真刀真枪的厮杀了。
在一群哗变士卒的攻击下,蔡州州衙大门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咣当……
半响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只见州衙大门轰然一声倒地,溅起一片尘埃。
当那片尘埃还未落下之际,只见得一群身影如同潮水一般,轰然涌入到州衙大门与仪门之间。
守在州衙仪门前的一众巡检士卒、连同州县差伇同时睁大了眼睛。
那群涌入到仪门外的哗变士卒看到眼前情景也是一怔,瞬间气氛压抑了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才攻入州衙大门,正气势汹汹想向仪门攻去的厢军士卒,看到仪门前一个个手拿各式武器、摆好阵势的兵丁差伇,冲击州衙的动作明显一滞。
看到冲入到州衙大门内的厢军士卒,一众巡检兵丁差伇,也是面色紧张起来、
手拿着各式兵器的巡检司官兵、连带身着皂色长袍的吏伇正面向朝南。身着各种杂色衣衫、手拿棍棒的厢军哗变士卒面向朝北,惊讶对方摆手了阵势之余,才发现更要命的是在这些官兵、吏伇身后的房顶,还立着一些弓手正搭弓上弦瞄准着自己。
双方对峙,州衙大门到州衙仪门这片空地上,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巡检司兵丁、蔡州州衙、平舆县衙、淮康军军衙三班快伇听令!”
就在两帮人马相互僵持间,一道冷冷的声音自州衙仪门后传了出来。
“在!”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这道声音,平舆巡检司的兵丁与一众快伇齐齐的应道。眼下一众人早己知晓乐天的身份,自然答应的响亮。
眼下州衙里除了刘巡检与自己外,其余的尽是文官,刘巡检缉拿盗贼还管些用,遇到这些大场面的事,真还拿不上台面。
分开巡检司兵士与一众差伇的身形,乐天缓步从后面走到前面,望着那冲击州衙的厢军士兵,冷冷道:“若厢军士卒敢胆再向前踏近一步冲击州衙,杀无赦!”
“是!”
仪门前的百名兵士与差伇齐齐的应了一声,隐隐间带着一股气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情势突变,攻守易位。
这些哗变的厢军手里并无武器,手中有的最多只是一些棍棒而己,身上更无铠甲号牌,看上去与一群闹事的市井之徒并没什么两样。
这些厢军士卒,仗着心中压抑的愤怒,一时冲击了州衙,然而看对方手里拿的是真刀真枪,墙头上更立着搭箭上弦向自己这些人瞄准的弓手,心中立时间有些慌了。
这些厢军士卒与服伇的平民没有任何区别,自然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眼看着对方武器比自己精锐,而且还占据地利之势,自己这群人只要再动一动,说不定冲在最前的一些人马上就被射成刺猬,然后那些手拿刀枪的士卒与差伇,会向受伤没死的人身上补上一下,算做立了军功。
上门送人头的事,谁愿意去干。
大多数厢军士卒只是因为心中气愤而加入到哗变的队伍里,来到州衙只不过是为了讨个说法,看到眼前这副场景,心中才开始感到后怕,聚众闹事冲击官府这与造反有什么两样。自己这些人虽说也是兵,但只是打杂的伇兵,不少人一辈子甚至连刀枪都没摸过。
乐天也在审视着眼前这群身着各种衣衫的厢兵,这些厢军伇兵的穿着远远比不上淮康军禁军士卒,而且年龄的跨度也很大,其中不少人己经须发半白。
“你是何人?”哗变的厢军士卒中,有人见乐天一身读书人的装扮,扬着下巴问道。
“对,你又是什么人?”
有人问了第一句,其余的厢军伇兵也是纷纷跟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