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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五指成爪,悬在了对方的咽喉上;而另一个,则是并指成刀,直直指向了对方心脏的位置。
一双全然相似又似乎截然不同的绿色眼眸,被硬生生的一分为二,分别嵌在两个人的面孔上。
荒木,以及……古谦。
没有苍舒御剑在身旁,荒木应该看不到院子中的景象。不仅看不到,也该什么都听不到才对。但就在苍舒御剑奔跑过来,隔着一道铁艺大门望着他的时候,他也回了他一道目光。准确,直接,四目交缠。
看不到,难道他是感觉到了什么?
就是这一眼,分神已是注定。对手成爪的手更近一分,与他咽喉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分。似乎只需眨眼,就可以扼断他的喉咙。
对于迫在眉睫的危机,荒木恍然未觉。他只是递给苍舒御剑一个眼神——他知道他在那里,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是,不行。
绝对不行。
只要苍舒御剑的手推开这扇铁艺大门,那么这一座安身立命的小院,就会彻底暴露在古谦的眼前。而这个地方,绝不可被这个盗贼所知悉。
这不是为了苍舒忆,而是为了他,苍舒御剑。
古谦如何的精明,荒木的行动出现了迟疑,哪怕只是微末的一小部份,可依旧还是不能逃过他的眼睛。论起了解,敌人也是必须了解的一类。甚至大多时候,对敌人的了解,甚至会比对自身的了解还要更深刻。古谦当然清楚,荒木绝非那种容易轻易动摇的人。
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会令动摇的缘由。
换一种说法,这是一个会令他们彼此动摇的缘由。
所以说,过于深刻的牵绊,本来就是无比脆弱的存在。
不能承受任何外力的摧残。
古谦收紧了五指,他故意将速度放的很慢,很慢。不是为了在精神上进一步折磨荒木,而是为了……让处在异世夹缝中的苍舒御剑,看的更加清楚。
只要力量足够,即使是看上去柔弱的手指,也会成为极端恐怖的武器。就纵横厮杀一辈子的盗贼来说,毫无疑问具备这样的力量。但是他到底有没有杀心呢,是不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在此刻取了荒木的性命?
答案,无从知晓。
他被阻止了。冲出来的人影,一脚狠狠踢上了他的小腹。苍舒御剑虽然还不能称之为绝顶高手,但他借助奔跑时的助力,将这一击的威力发展到了极致。古谦高大的身体,被远远踢了出去,摔倒在曲折的小路上。
“阿剑——”荒木本来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的,假如他真的不顾他的警告,而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那他一定会气的发疯。然而,他没有,就连喊他的名字时,都带着数不尽的无奈,拖出了长长的尾音。
苍舒御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使他明白如此一来的后果,可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有错。
不就是一栋隐秘的房子吗,古谦看的见还是看不见,又有什么要紧?
难道,会比荒木的生命更加珍贵?
两个人都想对对方说些什么,只是因为各自的倔强,顷刻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以对之间,他们暂时失去了对话的时机。
古谦手臂撑在地上,缓缓坐了起来。目光越过前方的两人,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一座雅致的庭院。玫瑰依旧翻飞,遍布了视力所及的整个场景,就像是有人在天地间打碎了一块红宝石。
古谦伸出手,一块晶红的碎片,不,是一片比血还红的花瓣,跌落在他的指尖。
铁门之内,有人对他微笑。红色的雨,迷离了他的笑容,也迷离了他的五官,唯一能看的清楚的,只有那一层近乎被雕刻出的敌意。
根本无需看的很清楚,古谦也能知道,假如目光能够化作锋利的箭矢,那么此刻的他,早已被射成了刺猬。
“好久不见。”既然对方都勉为其难送了一抹笑容给他,古谦认为,自己也不能太吝啬才对。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那般违背物理定论的场景,肯定是超出人力所能达成的范围。指尖的花瓣飘了出去,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下方托着它,一直送到了苍舒忆的面前。
他下意识的接住了。
倒不是真心想要他送的花,即使不久之前,这片血红的花瓣还缀在他的花园之中。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在那一缕花瓣的馨香之中,已经沾染上了盗贼的气息。
苍舒忆之所以要违背心意,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希望借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不想看古谦的笑容。
不是因为那笑容过于虚伪,而是,因为那笑容十足真实。
一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盗贼,当他露出真实的笑容时,苍舒忆不知别人对此会抱有怎样的看法。但是他骗不了自己的感觉,他实在不想看。并非恶心,实在是,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和心情,去面对。
古谦也不在意,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笑一笑罢了——不带任何的目的性,仅仅是单纯的控制唇角的肌肉,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纯粹而不带任何算计的表情。
既然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目的,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觉得可惜。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泥土,彻彻底底的好整以暇。
尽了最大的可能将自己整理的干干净净,古谦的样子,不像是去赴一场诡异的约会,倒更像是为了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夜宴。就连步伐都是优雅的,不紧不慢。
走过苍舒御剑身边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有过一次交汇。极快过去的一瞬,苍舒御剑却有个十分怪异的感觉,怪异到……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关注这样的事。
古谦,似乎对他没有兴趣了。
他与古谦之间,从来都是敌非友,这一点毋庸置疑。苍舒御剑也不是自信心泛滥的人,但是他一直有一种认识,古谦对他……有着莫名的兴趣。当然了,这绝非是与恋慕沾边的东西,一定要定义的话,大概是将他当成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而且还是那种想要毁坏的玩具。
正是因为苍舒御剑有这样的认知,所以每每和那盗贼相处时,他才免不了浑身不自在。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从古谦的眼神中,苍舒御剑发现,他对自己全部的兴趣和关注,都烟消云散。
被古谦这样的一个人关注,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受的感觉。
可是突然有一刻,发现对方不再关注他的时候,苍舒御剑却又有些无所适从了。他想要形容一下其中的缘由,结果发现词汇这种东西是如此的贫乏。翻遍了脑海中存储的所有东西,失落吗?勉勉强强借用一下这个并不十分恰当的词语吧。
苍舒御剑胡思乱想之际,古谦已然走到了铁艺大门之前。这条路原本就不长,古谦走的再怎么慢,也有走到的时候。
糟了,这两人咫尺相对,不会打起来吧?
再怎么说,其中一个是他的亲人。不管当老爸的那个多么不靠谱,他也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苍舒御剑定了主意,赶紧转身跑过去,就想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