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去。”她对玩儿吩咐时已经全身是血,玩儿一把抱起她,藤蔓跟在后面几乎脚不沾地飞进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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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夫人突然就病得厉害,璁岚轩进进出出就那几个人,都是神色紧张,众人只听说连请的大夫俱不识那病,来势凶险,三少爷也出奇的沉默。
季祥枫小心翼翼地守在床前,他奇怪这里厉害无比的女人怎么一下病成这副模样,真揪心的,这节骨眼上!他郁闷地往床边趴下去,真累,已经两日了,她却还是如此。良久他又起来,还是睡不着,不过自己也真是无聊呢,竟能在这呆上许久,他薄怒,为什么只有在这里才不会做噩梦?
床上那个女人还在熟睡,她的脸毫无血色,却出奇的平静,季祥枫看过去,那张脸清柔平和,分明是个眉目清秀妍丽的女子,看惯了她那副冷冰冰又极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她的一只手微微露出点指尖,季祥枫突然就被吸引住,想了想,便伸出手轻轻地将那手拖出被子。
就是这只手把我抓成那样子气昏了我爹。莹白纤长,指甲尖尖的的确锋利的样子,他用手在那指甲上试了试,真利,难怪那么疼,他握着那手反复看,真是双少见的柔荑,连指甲都是红润如花的样子,比他见过女子们的都好看,却那样厉害。
他想起偶尔手抚过的感觉也是很美妙的,又想起了团扇,他脸红起来……
一抬眼差点没把魂吓掉,那女人看着他没半点声音,他的手尴尬握着她的,放?不放?
还是她先把手收回了被子,咳咳,他不自然地问,“夫人,你怎样?”良久他才听见如叹息般的回答:“夫君宽心,误不了大事。”
“你歇着去吧,将玩儿唤来。”她的声音有着罕见的疲累。
季祥枫觉得心里郁闷:“叫他做甚,夫人可知我爹早冀望我大哥有子,可我那废物一般的大哥……只怕是看上他了。”他见烯悬闭着眼,毫无反应才继续说:“夫人,让那人去吧,指不定能将我爹气死。”
良久不见她说话,他讨好到:“夫人,何姨娘也是想子想疯了呢,”“或者,让那人去——送她一个?”他看见烯悬的嘴角翘着有了笑意,却仍不答。
“如何?呃……或者,我那大姐也是被夫君冷落,让那人去……我大姐被休了,爹也得气个半死?”还是不答,她脸上的笑意却更盛。
“夫人!”他的脸垮下来,“可是舍不得?”
“若他将这事做全了,你呢?夫——君。”
“我?我……我只与夫人相伴,听侯差遣就好。”
“呵呵,如此,夫君就只看着呢!” 被点破,饶是他厚脸皮也红了脸。
“看着也好,夫君,只须许我一事,你便只管看着吧。”烯悬突然睁开眼,吓他一跳,“玩儿进来。”
门口走进一个淡蓝衣衫的俊美男子,又如从前一般神秀,季祥枫立即没来由的气,哼!
“可听见三少爷所说,你可愿意?”玩儿身上升腾的怒气,他脸上的肌肉也忍不住微微地抽,良久才说“主人,小子宁死。”
噗!烯悬笑了:“夫君,你可见了,这人倔得很呢,我看那何姨娘也是少见美人,不若夫君亲往如何?”季祥枫立时羞怒起来。哈哈哈哈,她笑起来,被子的一角沁出血色,径直向四周蔓延开去,触目惊心,鸣蓝大湘急急赶来,季祥枫只好与玩儿退出,等候在外半刻,终于因厌恶与玩儿站一块而拂袖离去。
走出一段路,正要转过廊子,季祥枫忍不住回头去看,花架子旁的那人躬身而立,一脸肃穆,只是,那花开得却连他都比不上了。第一次季祥枫觉得自己那脸还该更好看些才行……哼,明日,叫人把那花换个更好的,他只管厌恶那花开得败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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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季相与姜夫人赴宫宴大醉而归,醉醒后他一人吹着凉风散酒气,往那和乐亭走去。和乐?这一生中真有和乐的时候吗?他想起过世的大夫人,姜徐子,郭、赖姨娘,甚至是华衣和季祥枫的亲娘。这许多妻妾却无半点可乐之处,他不由觉得心比身上还冷。
言若,该是你的咒术吗?
快到水边他才想起,那花三儿媳妇剪朵戴,何姨娘也弄朵戴,最后竟不知被谁人给剪了个精光,如今只剩空空的叶杆子,今夜还去做甚?他停住脚步长叹一声,明年,等明年那花才开,可再过多少年那人都不会回来。
正要转身,却远远见着亭子里有影子晃动,这样晚?季由霄疑惑,举步前行。不消片刻,他看见了亭内有个身影,柔柔的掩在阴影里。他讶异,怎那样像言若,他酒醉眼红,只看见那身影走近,头上半梳个髻,只斜插着朵黄色的小花,长发披散在身后任风吹飞。一身的粉樱色衣裙样子古朴简单却可爱至极,她头上只戴着金环,上面只坠着三颗珠子,在她额间如此明显,季由霄竟不能自已般伸过手去想要摸那珠子,可他踉跄一下便要摔下去。
“相爷小心。”那人扶住他,他恍惚的醉眼只觉得这眼前的人眉眼无不是他脑中记得的那个人的,仿佛是这一生只等的一个梦,他忍不住笑意。镜峥一直在找那相似的脸,连他夫人的表妹只一点像那人他也不放过,而他自己也一样呢,姜徐子,郭姨娘,华衣,何轻楼,都必有像她之处,可他一次次的只觉得那张脸离他更远了,谁,都不是她。
他想用力看清,朦胧中却只觉得仿佛是那人的鬼魂为他而来般,眉是那飞斜的柳叶,也不用胭脂地弩着嘴,一举一动灵动娇俏,连衣饰都与那记忆中的人如此接近,可那珠子却分明不是。
不是她吗?可这样像,不管如何,假装是做场梦也好,就只当是她罢了。
言若,你终于记得我了,你怎能只记得镜峥?他湿润着眼抱住了那人,她的手也环上来抱住他,对,就这样抱着我吧,我也不离开你……
姜夫人起身,往前走去几步便一头栽在地上,慌乱了希容并一干丫鬟仆妇。哼!希容银牙咬碎,早知不是安份东西,可怜了我亲娘。她恨着,却泪流满面,她是多想在娘的身边就这样永远待下去,再不回那冰冷的奚王府。可,就连娘亲也只将指望系在爹身上,自己又如何能免去那遭。可恨,可恨!
可恶!!季祥枫连扇子也折断,他通红着双眼,仿佛一头伤重尤斗的野兽,下一刻就要嚎叫着冲向仇敌。老匹夫!老匹夫!我要你死,死——!他死命地摔着他能摔的一切,从屋子里到廊下,碎裂一地的花盆器具,连梁上的燕子也被吓得飞跑。不顾一切地砸,已经不像是人所为,他两个小厮拼死抱住了已经披头散发不成样子的他,纵然被他几下打伤挂彩也不敢放手,直到他筋疲力尽滑坐在地上。
如断线的木偶,他呆呆坐着,听不见小厮的叫唤和哭泣,娘,他终究还是个人吗?他失神地想起大娘如冷箭的双眼,他想躲却没有娘将他护在怀里,是他!害死了娘。
他爬起来,用手将散发拂到脑后,径直往璁岚轩去,两个小厮互看一眼,只得跟上。
烯悬睁眼,看着那一身狼狈却神情涣散的人,挥手让大湘上前为他拾掇,可他一把挥开大湘,重得让她狠狠摔在地上,大湘咬咬牙爬起来,眼带泪光看着他:“三少爷……”话没讲完眼泪便如泉涌。
烯悬只一句“都走。”便让大湘和小厮们都退下。她看着他,他也瞪着她,“夫君。”这是她唤他最柔的一次,可惜,他知道这却是她最狠厉的逼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