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只剩下烯悬与季祥枫两人时,突然就静了下来,季祥枫正眼对上烯悬的眸光一下就哑口无言,他张着嘴空合两次却还是蔫下来,徒然地躺在那里,起也不是,睡也不是,因为烯悬已经躺回了床里,再不看他一眼。
“我说——夫人……咳咳”良久他还是坐起在榻边,“我爹的日子最近好过着呢,”床里一片寂静,“夫人——”他拉下了脸,“你可答应——”
“休书。”一个声音截住了他。
“嗯?呵,夫人,怎的还与我置气呢?”他嬉笑着赶忙下地穿鞋,几步就跨过去,一屁股坐在烯悬的床边,将那鞋子一下抖飞踏在了脚踏上。
“夫人若是助我得偿心愿报了母仇,祥枫感激不尽,定然要与夫人夫妇和谐,让夫人得享尊荣,不负了夫人这番劳累。夫人怎的忍心让祥枫一片真心付予流水?”季祥枫声情并茂说得兴起。
“夫人呐,我季祥枫可不是那刻薄寡恩过河拆桥之人,我不白长张好脸好嘴的就哄了你去,”季祥枫隐隐声音发怒,“我能给夫人的哪里止一纸休书,夫人——你要别的吧,别的……我都给……”他弯下腰温柔地将那许诺说得婉转含蓄,温柔无比,几乎就在烯悬的耳边低语到。
“你不怕么?”烯悬闭着眼,一手挥袖将他如苍蝇般赶开了些。
“怕?怕何?”季祥枫眯着眼笑抖露抖间蓝色的外袍,满脸不在意。
“夫君难道不想知道为妻何许人?”
季祥枫的眼骨碌转了转,低头思岑,在抬头已是满脸逗趣的笑,“夫人,这,还用问吗?夫人是我正室,到死,都是。”他就趴在床边如狗看骨头般盯着烯悬的侧脸,头上挽的紫晶玉衬得人竟有了丝骨秀风华。
呵呵,烯悬扯动些嘴角,浅浅的笑,柳眉舒展媚眼迷蒙,“我么?是你的妻?”
“是,夫人,我不介意旁的,只要……只要夫人将那小子送走,远远打发了,夫人,你我也是好夫妻。”
哼!烯悬止了笑,“如此,夫君请为夫君的亲爹选个结果。”
季祥枫瞬间如同被针定住,浑身寒遍,忘了,忘了他也是自己的亲爹。那个寻常逼着他苦读的人,又是打得他瘫在床上的人,那个为他收拾残局的人,也是怎样都还对他期待良多的人,自己真的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想起来夜里,偶尔被烯悬赶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睡,梦里飘来的白色丧幡,娘的舌头吐得老长,她哭着闹着走近他,舌头越吐越长,连心肝肺都一一被那舌头带出了腹,掉到了他的面前,血淋淋的,可他却得忍着恶心想要捧起来。她幽幽地说,“儿啊,你吃吧。娘,什么都给你了。要帮娘报仇啊。”他觉得手上的心肝都在腐烂着,化成了浓腥的汁液,从他手指缝里慢慢落下去。
啊,他惨叫着跳起来,将手使劲地甩开,可那粘稠粘糊的东西却怎么也甩不去,他用那身上的衣衫去擦,擦掉了,衣衫变红臭,可手一下又多出颗头颅,带着无比怪异的笑容,直勾勾看着他,是轻楼吗?怎的这样难看?
什么?他仿佛感觉到头上有东西在爬,虫?慢慢的爬到了他的耳边,不要钻到耳朵里去!他想回头,却不能动,又一个什么东西爬了上来,固定住了他的脑袋,一根手指遮住了他的眼,是千宜的手,死死地扣住了他,将他向手中轻楼的头颅压下去,轻楼的唇青紫着有一层红色的冰霜,他想挣扎却怎么也逃不掉,眼睁睁看着轻楼的头在他眼里放大,直到两人的嘴紧紧连在一起,腐臭一下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甚至觉察到轻楼的头在蠕动着,里面的蛆虫也如他一般在挣扎,拱动。
他觉得那臭越来越浓重恶心,连同那蛆虫从轻楼的嘴里蠕动着挤进了他的口鼻,他想吐,却被那双断手压得无法离开轻楼的唇,臭味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肠胃,他觉得自己与轻楼一般在腐烂着。
他红着眼用力一吐,蛆虫又压进了轻楼的口里,她的头颅不能承受着爆开,恶臭,烂肉,虫尸全散在身上。浓雾里一块桂花糕伸过来,“儿,吃啊……”幽怨的声音,“娘死得惨……”他含着泪去接,却发现糕上粘着块舌头肉,还滴着血,他的娘果然死得很惨,连舌头都咬断……可他却还是自己的亲爹。
他想,这样的噩梦还真是令他食少体轻呢。鼻子里仿佛又有丝臭味要钻出来,他喉咙一动,胃里一缩就想吐。
烯悬看着他铁青的脸,“有疾?”季祥枫拍拍胸脯,他一抬头,立刻换了脸,双眼含水潋滟,春光明媚地一笑,“夫人,夫君我有喜了。”烯悬止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发颤眉弯,连床都在摇动着吱呀响。季祥枫在一旁更是得意着将那手向她眼前一伸,“夫人,给夫君我把把脉如何?”那模样十足的赖皮顽劣,却又假装着一脸的认真。
烯悬止住了笑,却看向他手心里的东西,两朵新鲜的雨前兰花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清香扑鼻,沁人心肺。仔细看那手竟比花还白,托着那兰花更显娇嫩馨香,仿佛能让人觉到一丝仙山雾雨的滋味。
她伸出手,两只手指夹住一朵平静地放在鼻子下嗅,眸色一亮又转暗。季祥枫順势将腿一搭坐上床,“夫人,往日送的那些首饰古玩你不爱,这花可是极品,我堂堂相爷府也只一棵,今年只开这两朵,我便摘来给夫人添香。”他将头一歪,一手支着脑袋打量着烯悬,盈盈笑意,“正与夫人的美貌相称。如何?夫人可喜欢?”
花,想要多少都有,红的,黑的,白的,黄的,大大小小,可那时伸过来的一朵小花儿却留在记忆里,挥之不去。为了那朵花,不知道淌下多少鲜血也不回头,她看着季祥枫的手仍然托着剩下的那朵满怀期待,期待么? 我也曾经期待着,可如今我又该拿这朵花如何,一笑抛入风中去,半分尘埃也不惹?
罢了,她想,好花,很好,换他的命吧!
她叹一声,将花一抛,花儿往妆台上飞去,季祥枫啊的一声叫起来,想要去接住,烯悬的手空中一变一抓,将他的手攫紧,啊!季三吃痛,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哀伤如小兔的眼神故意装作了委屈,幽怨地看她。可她一笑,手更用力,嗬!真疼,季三白玉般的手徒然转红涨,手慢慢麻木,剩下那朵花儿掉落在枕边。
“夫人,可轻点,把脉不需这力道……”季祥枫扯着脸皮嘶嘶地忍着疼。
下一秒,他的人已经飞在空中,被那手一拉,跌进了床内。他的背紧紧贴着床,他感到紧张,这一次别又是在他身上干嘛。
烯悬半俯下身体看他,季祥枫对上她的眼,口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