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来的时候脸色平静,他才放了心。
然而她为什么坐了那么一会,就要回家呢?他不由认真地想起这个问题来。她和他的关系,能不能成,还要打一个很大的问号。
邓一群越想就越没有信心。
他是一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
他突然再次想到,肖如玉可能看过了那条床单。女人其实总是狡猾的,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并不意味着她就会那么老实。女人又是多疑的,她在看到了那盆脏水之后,一定会想:哪来这样的脏水呢?
啊!笨蛋!蠢货!傻瓜!白痴!二百五!傻×!
邓一群跳起来,痛骂自己。他为什么不事先想到这一点,把那盆脏物藏起来?他完全可以做到嘛。这下是坏了事啦。她这样没有兴致,是否已经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女人天生就是特别的敏感的。
他走进了卫生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坐在马桶上,看着那盆东西。在卫生间那昏黄的灯光下,那水看起来更加浑浊,而且还像是散发着一股异样的味道。他看了一眼床单,它像是被人提起来看过,又像是照旧老样子。在它的里面,有一摊血,那是来自于葛素芹的身体里面。他忽然在心里就多了一层厌恶。而那种厌恶越来越强大,不停地滋长着,强大到不可克服。男女的性爱,隐含着多大的乐趣啊,可它又让人在事后想到它的时候感觉丑陋。
流血就是丑陋的直接表现。
他决定洗净它。本来他是一直留着,想让葛素芹在某一天休息的时候可以帮他洗掉,但他现在决定自己洗。他要把它消灭掉,清除掉所有的痕迹。他把一袋洗衣粉几乎全部倒进了盆里,然后跳进盆里用手搓,用脚踩。
一堆堆白色的泡沫就像一堆堆浪花在他的脚下,又像一层厚厚的积雪。他一边踩,一边想着自己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这种生活一旦暴露,在正人君子的眼里就是丑恶的,是一种道德败坏。但它没有暴露。谁都有不被暴露的生活。所以,大部分人看上去都是正人君子。我们都装成正人君子,但事实上我们都不是。
有谁能想到他内心是这样的丑恶呢?
没有谁!谁也想不到,甚至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当然不会想到,永远也想不到。她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没有文化,对城市人、对干部充满敬畏的农妇,年老的农妇。她对这个世界完全是陌生的。
而她的现在生活在城里的儿子——接受过大学教育的儿子则完全不一样。他是适应这个时代的,他怎么能够做到清高呢?
对,这个时代真是出了问题了。
邓一群这样想。
[35]
事情看起来还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邓一群和肖如玉的关系已经大大进了一步,他们出入于公共场所,已经完全是一对恋人的形象。办公室里的同事也都知道了,他们感觉邓一群真正是个正常的小伙子。田小悦甚至友好地对他说,什么时候等他时机成熟了,她想请他们俩去吃一顿新街口附近刚开的一家扒牛排。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啊,邓一群想。他现在心情好,所以他也就不再记恨田小悦过去对他的那些事情。有什么呢?肖如玉的条件比田小悦好,他想。谈琴还没有开始谈朋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还没有感觉到她有什么蛛丝马迹)。他过去曾经想过要追求谈琴,后来她才发现她是个性格有点古怪的姑娘。她开始时的那种谦恭只是一种出于刚到单位来的新人的姿态,事实上她性格一点也不随和。
谈琴姿色平常(当然,作为一个年轻女性,她也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年轻就是美,这话是谁说的?它有一定道理),而且她很不习惯或者说是很不喜欢与同事交流。田小悦有时候出于关心,主动约她逛街什么的,但她却表现得像是很勉强。后来,渐渐地她们这样两个本该有很多共同话题的年轻女性,也疏远起来。谈琴这人疑心很重,对他还好一些,对田小悦却有着强烈的防范意识。也许是出身的关系,她在科里总想后来居上,但她毕竟年轻,同时,她的社会关系明显弱于田小悦,尽管她父亲是下面一家单位的头头。况且,田小悦早已是副科级了,机关里还是讲究论资排辈。
第79节:第六章(9)
有了肖如玉,邓一群当然就不再想谈琴的心思了。
他想:一定要抓住肖如玉。
作为妻子,也许肖如玉对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她的很多条件都不错,他到哪里再去找这样条件的呢。
在和肖如玉进行了第五次约会后,邓一群写信回家,把这一消息告诉了他的妈妈。他妹妹给他回了信,说全家人对他的这一对象非常中意,并希望他要一张肖如玉的照片寄回家,好让全家人看一看。邓一群看完了信,心想:要一张照片,哪里就会那么简单。也许他可以试一试,不过,肖如玉未必就会爽快地答应。妹妹在信的结尾还提到了葛素芹,要他代问她好。
小妹邓玉兰虽然没有去向嫂子的妹妹学烫发,而是还在村里务农,但她已经谈了一个对象,是邻乡的一个村子的,男青年姓徐,现在部队里当兵。妹妹在信里还附了一张照片,就是那个姓徐的小伙子,看来是在营地里拍的,穿着一身军装,站在一辆汽车的旁边。看上去有点傻。他的身子骨长得挺单薄,将来退伍回来能下地干活吗?邓一群不禁这样担心起来。可是,他小妹长得也不算好看,在农村还能指望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像他大姐一样,只是嫁给了本村的一个农民。那人老实得要死。邓一群在心里瞧不起他的大姐夫,但他知道这跟他瞧得起瞧不起没有任何关系。他姐姐也只是个老实的农村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