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不过我是杀手你是警察,一个黑一个白,没可能的。
你说的对,黑白之间什么都没有。
或者,这也不过是我找的一个借口。
借口,无非是爱的不够。而我已经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算是够爱你。
爸爸,你是警察,我也是。
缇奇是杀手,我是警察,他是黑,我是白。
可是我喜欢他。
亚连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黑漆漆的屋顶,安静的夜晚。
然后他闻到那熟悉的味道。香水和烟草。
缇奇。
那个男人。他在?
少年倏然坐起来,他在黑暗中兀自睁大眼睛,他的四周没有人。
窗户没有关好,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少年的白色发丝,浅色窗帘随风摆动,它的后面像躲藏了一个人。
亚连拔掉右手的针管赤脚站在地上,虚弱的身体让他觉得止不住地晕眩,但他竭力稳住身体,朝窗帘走过去,他只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他觉得那心跳已经快得要超过身体的负荷,然后他咬咬牙,一把掀开窗帘。
空无一人。
亚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没有人,明明有他的味道,专属他的味道。
风又吹了进来,夜风冰凉,将那香水和烟草混杂的气味也吹得更淡了些,仿佛未曾存在过。
“不要……”少年伸出手徒劳地朝空气中抓过去,不要把残留着的气味再吹走了,不要,他只剩这一点点了。
那个男人,为什么即使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还是会连他的一点点味道都想留住。
明明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啊,幸福是假的,感动是假的,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都是假的。
但是爱情……是真的。
亚连站在原地,这里有他的味道,是不是表示那个男人来看过自己,然后离开?
那么他有没有走远。少年突然朝门外跑去。
空荡荡的走廊,米色的瓷砖地面寒冷彻骨,白色的墙壁反射出淡灰的光,日光灯在他的头顶静默。
安安静静的住院楼,尚未入睡的夜班护士都看到了这样一个白发少年,他穿着过于宽松的蓝色病服,左手还整个绑着绷带,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他赤着脚在每一条走廊每一段楼梯每一个过道里奔跑,他像在寻找一件世界上最宝贵的宝物,他仓皇地张望,像遗失了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他像是失去了听觉,对每一个好心人的劝告都充耳不闻,他像是眼里什么别的都看不到,上楼时甚至摔了好几下,又马上爬起来,他像是身体状况十分脆弱,他跑不快,甚至是歪歪斜斜,甚至跑快了都会捂住心口喘息,他甚至在扶着墙壁行走,但他拒绝别人扶他,他只是在寻找。
缇奇缇奇缇奇,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为什么一个住院楼就这么大。
一个住院楼我都找的好累,这个世界这么大,我怎么找得到你。
缇奇,为什么你来了又走了,为什么你来看我却不叫醒我,为什么你不肯见我。
缇奇,为什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对我死心了,你说见我一次杀我一次。
可是我还是愿意见你,我愿意死在你手上,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我只想再见你一次。
缇奇,你在哪里。
少年摔倒在一节走廊上,他很久都没有爬起来。
护士长以为他摔得太痛了,她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她看见少年瘦削的肩头在宽松的病服下剧烈地颤动,压抑的哭泣声从他臂弯里传出来。
他在哭。
请允许我在这样的夜晚软弱一次,对不起我做不到一直坚强。
这间房子有他们共同的记忆,不长,但此生难忘。
缇奇站在客厅中间,月光从透过窗户照进来,白的冰凉的凝霜。
夜深人静,那些记忆的碎片在层层叠叠的心事之后浮上来。
搬进房子的那一天,少年说:以前别人说真正的感情不是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而是即使一直不说话也不会觉得难堪,现在,我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其实他早就承认了和自己之间有真正的感情。
之后有一天,自己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从前我是爱玩,可是现在只有你一个,以后也都只有你一个,你也只能有我一个。
但是自己没有做到,他甚至当他的面搂着别的男孩。
之后有一天,他们对彼此承诺:一辈子不分开。
谎言一样的誓言。
他们在这间房子里同居,像所有平凡的情侣一样过着平淡却甜蜜的生活。
他对他说:我们只是做了恋人该做的事。就算是错,也是我的错,老天要责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
那时他不信天,不信命,相信自己都能保护好所拥有的一切。
到现在,却发现命运和自己开了个玩笑,天大的玩笑。自己手中所有的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如最美好的时光般一去不复返。
雨天他吻他的后颈,不要生气,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他给他弹钢琴,叫他小王子,抱他到钢琴琴键上亲吻。他们整夜纠缠,他在同样的月光下对睡着的他说我爱你,那时他是切切实实地觉得幸福。
真相揭开的那一天,他要出门给他买药,当时他是拉住了他的手。
幸福是假的,爱情是真的。
缇奇扶住额头,他看见放在桌子上的木色相框,里面的照片是雪天拍的那张,他们唯一的合影。
那天他坚持要背他,他说:一个人会很辛苦,我经历过我明白,所以,都交给我,不论是什么负担。
那天的雪很大,落在他们身上,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间空荡荡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如果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有多好。
照片的背景是漫天漫地的纯白,黑发青年笑得欢欢喜喜,白发少年眼睛只望着黑发青年的侧脸。当时的他不知道他在看他。
他想起罗德的话:你即使不相信他的话难道不肯相信他的眼睛?
为什么自己忽略了他的眼睛?恋爱谈多了就不肯相信真心了,只肯相信他做的不肯相信他没有说出的,自己不是情场高手吗,为什么要小女生来教怎么恋爱?
缇奇看着照片,他突然很想把它从相框里卸下来带走,他拆开相框,移走背景玻璃,取出照片。
他长久地凝视着那张照片,两个漂亮地不真实的人在月光下虚无地如同梦境中的镜花水月。
做梦的究竟是谁。
他突然心头微动,将照片翻了过来,他清楚地看见,在照片的背面上,有淡淡的字迹——白色的相片纸上的被黑色的笔迹重重地涂盖掉的字迹。
像是刚写上去又匆匆地划去,仿佛是深怕被人看去的惊慌失措,又仿佛是撕裂般痛楚的心酸决绝。
缇奇只隐约猜出模模糊糊的轮廓,似乎有一个等字。
那天他把相框给了他,他说头晕,然后他出去给他买药,之后他对他开了致命的一枪。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