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实际上我明白这并不是真的发怒,也许就像梅曼说的那样我只是恼羞成怒了。那么难道我真的喜欢“征服美少年”吗?怎么可能,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的话,我想我只是对心底清澈的小孩子更加宽容和喜爱罢了。
接受到这个警告,梅曼不再向我开乱七八糟的玩笑,而是拉起我的手:“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看着他献宝一般快活的神情我不由又笑了起来。
他给我看的是一幅画。
背景是清灰的雨幕,庭院里的植物被雨水滋润得鲜嫩油碧。隔着窗子,外面的清冷潮湿和里面的温暖安逸就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我坐在一团暖黄色的光里看书,光线让我的身影看上去朦胧地不太真实,却又在清冷的背景衬托下显得尤其清晰明亮。旁边的玻璃窗上隐约有半个侧脸的影子,可以看见正面看不见的我的神情,微含笑意,俊朗安宁。
我看上有这么温暖吗?
梅曼站在我身后,抱住我,然后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我以为你之前都在画景物。”
“巴顿先生不擅长人物画,但是教导我却足够了。不过他留给我的作业并不包括这一副。我想送给安娜,可以吗?”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个礼物?
“万一我最后决定娶安娜呢?”
他把面颊在我的面颊上蹭了蹭:“我原先以为会是这样的,所以这原本是送给你的礼物,你看。”他指着画面上我映在玻璃上的侧影的旁边,“我在这里。”
很淡,很轻微的人影,是作画者和他的画板,神情专注。如果他没有特地指出来的话,让人很难发现。他的影子淡得同窗外的花木融汇在一起,会让人觉得是光线的错觉。
“梅曼……”我叹息着侧头吻了他一下。
“你选择了我,这样真好。”
我想到安娜,她是那样喜欢我,我感到万分愧疚。但是愧疚永远不能成为爱情。我爱的是梅曼。可我也仍希望安娜幸福。
“去送她吧,也替我,但是不要说。”
梅曼点点头。
我想我能够理解安娜不希望我去送行的心意。
梅曼将画仔细包装好,出门之前他回头吻了我一下:“你觉得愧疚吗?”
“我不会因为愧疚而放弃爱你。”
“昨天离开的时候,安娜对我说好好照顾你。她祝福我们。”
我说不出话来。
安娜是个太好的姑娘。
“她会得到幸福的。”
“嗯,”梅曼微笑着,在初晴的阳光下干净而明朗,“苏,等我回来。”
“嗯。”
我站在被草木晕染成青色的空气里,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坡道的尽头。这只是一次短暂的离别,却让我觉得正式而珍重。
离别时总是会出现的雨水也蜷缩在了阳春鲜美明亮的怀抱里。
这个离别并未使我觉得寂寞,反而有一种浅淡的,温暖的感怀。
我爱你。
我着他消失的背影这样说,而我知道,他一定听得见。
因为我爱梅曼,他也爱我。
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蓝色深海的归宿卷
〇〇一
安娜离开以后大约又过了半个月,小镇雨季的余韵也终于过去。天空美丽得仿佛毫无杂质的蓝色宝石,柔软的云絮也洁白得没有一点瑕疵,空气不再是潮湿而微凉的,在午后甚至稍微带了一些暑气。这一切都意味着夏天已经再次降临了。
梅曼是生活在海底的怕热生物,他甚至都无法忍受自己人类形态时候对他来说过热的体温,只要不是万不得已就绝对不再变身。
而我的存在使得他万不得已的概率直接降到了无限接近于零——用数学的思想来描述的话,它就是个不可能事件。
我又过回了每天抱着梅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抱他上下楼,抱他去吃饭洗澡的日子。虽然我说过以后无论梅曼撒娇撒得有多可爱和可怜,我都再也不会为这个心软了的决定,但是在决定完的几乎下一秒,我就明白自己完全不可能做到。
但有谁会做得到呢?我无法想象。
一个月早就过去了,巴顿先生并没有回来。
安娜来看我那天梅曼接的电话就是巴顿先生打的。
梅曼告诉我说巴顿先生的演讲期变长了,大概需要在外面继续待上半年。
原来梅曼所说的要同安娜一起出门一次不是和她远走高飞——我真的曾经这么以为过——而是去看巴顿先生。当时巴顿先生正在离林荫镇最近的城市白鸟市,他希望可以在为期半年的要离开更远的演讲旅行开始之前见见自己最记挂的弟子,并且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好友认识,但是又觉得不放心梅曼一个人出门,所以特别嘱托安娜护送他。
“我以为我才是你的监护人。”
“嗯,苏叔叔。”梅曼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为我画肖像画。
他最满意的那副作品送给了安娜,所以他立志要画一幅更好的。
每当我抱怨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实在太煎熬的时候梅曼总是会用很天真的神情说:“你也可以躺在那边,我想试试画一幅裸体的。”
我决定再也不相信梅曼天真的神情了!
但是好吧……我的决定从来当不了真。
安娜走了以后,销声匿迹了很久了舞会邀请再一次光顾。梅曼拿着邀请函慢条斯理地念着上面后缀的姓氏,然后再一一指出那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你都记得很清楚,嗯?”
梅曼回头给了我一个露出白森森牙齿的灿烂微笑。“都是你告诉我的,记不记得?”
……发誓我记住所有女士的名字只是出于礼貌。
最后那些精美印刷的请柬被梅曼拿来折纸玩。他迷恋手工艺术。
或者偶尔拿着小刻刀玩纸雕。这个我比他拿手——因为要刻出我的肖像跟刻出花花草草的难度显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所以我的作品总是比他的看上去更加赏心悦目。
因为几乎每天都有请柬送来,我和梅曼也不得不参加那么几次。谢绝邀请的借口总是比较难想,特别是我和镇上的大部分人都在金太太,梅曼,巴顿先生还有安娜的共同努力下变得亲近而友好,所以推拒邀请总让我觉得很愧疚。
好在虽然请柬制作得漂亮而正式,但晚宴和舞会都是轻松而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