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出行计划被阻挠之后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林精城堡在安全措施上要比人鱼城堡要完美得多。城堡的地面上还有墙壁里甚至是没一丝流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独特的魔力。就好像随时提防着某样敌人一样。这种魔力很难察觉,这些天正是因为这个使得林精城堡的管家能够对我如影随形。
仿佛一座魔法的牢笼。
林精城堡。
我将房间的窗户完全打开。
晴朗的夜空中星辰清晰美丽,而眼底却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死寂阴沉。风的声音让这个地方显得无比恐怖。
呜呜——
呜——
呜呜呜呜——
仿佛是怪兽的哀鸣似的。
这种哀鸣声带着风不会产生的韵律,这是只有人鱼能够听见的部分,而我恰好拥有一点点人鱼的血统。
剔除掉伪装的魔力,删减不重要的信息,最后充斥在我耳中的就只剩下一种声音。
【解放我——复仇——】
我站上窗口,朝着脚下深黑的密林跳了下去。
……
人鱼的灵魂是水,是从水中出生的,人鱼属于水。
自从我的血统觉醒以后——梅薇思是这么说的——我对水的认识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变形之后我是一个浑身鳞片漆黑鼻子也会变扁的二足行走两栖怪物,完全没有办法和卡尔梅薇思他们美丽优雅人鱼形态相比,但是这份丑陋的馈赠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只要有水的地方,我就能够做到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冰雪中细微的水会让我温暖,泥土中略带的湿润足够让我在其中畅游。
我从高耸的塔楼中部跳下来,在空气中我的鳞片迅速生长代替了皮肤,耳翼在空气中抖动着,我跳入了对于我来说仿佛大海一般的泥土里。
指蹼还有尖锐的指甲。湿润的泥土随着我游行的动作向两边分开,还泛着湖水一般微小的波纹。
——相比鱼,此时此刻我更加觉得自己是一只穿山甲。
不知道卡尔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就算有他也不会喜欢这样做吧。
因为在泥土里游动的确有些傻气,也有点可笑。
卡尔会笑我吧……
【复仇——复仇——】
……这不是个想卡尔的好时候。
地下的那个声音更加鲜明了。土地也变得坚硬。我不太好判断我已经朝下游了多久,很快地我感觉我的指甲已经接触到了岩石。细小的水流沿着岩石向下渗透,带走石灰岩中的钙素,然后又在下层溶洞固化形成形状各异的钟乳石。我就顺着这些水流一直朝下游着,岩石就像是软质的琼脂一样向两边切分开又柔软地合拢。紧接着,我从岩石中穿过,站立在了一条地下溪流里。
水流让我感觉浑身发冷。对于鱼化的我来说这非常不可思议。
与其说温度,倒不如说是其中传递的情感让我感觉寒冷。
【复仇——杀——解放——】
我想我已经距离囚困在地底的怪兽只有几步之遥了。没有风声的掩饰,在这寂静的地底洞穴里,它的声音清晰得使我的耳朵发颤。
我掏出身上带着的瓶中光,这是路易送给我的。
人类的巫师拥有这种神奇的技巧来将光装在水晶瓶里备用。虽然我也是人类——或者也许曾经是?但是我更加倾向于用人鱼的方式施法,所以做不了这么精妙的事情。
冬日薄金的日光在这深黑的洞穴中蔓延开,钟乳石和石笋在其中闪烁着细微的磷光,高耸的立柱将空间分割成细密而不规则的小块。是我在城堡中见到的那些立柱。它们延伸到了这么遥远的地底深处,将伤痕累累的野兽钉在深渊。
我看见了它。
漆黑的怪物,死气弥漫的腐败的身躯。它的形体在这地下溶洞中蔓延,大得完全看不见边际。那些立柱上镶嵌着银绘的魔法符文,锐利的末端穿透怪兽巨大的身体顶入我脚下坚硬的岩层。
我所感受到的那些冰冷的液体,不是水,是它浑浊污秽的血液。
我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
太奇怪了。
它的身上到处是溃烂的伤口,流淌着脓血的腐烂疮疔。这些败死的组织像是蛆虫一样蠕动着,在黄褐色乳白色的脓液中部分新生的肉芽就像是生物一般不断冒头,然后再次被感染……
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我不想承认是我十二岁的躯体影响了我的意志力,或者是此时此刻的我太过柔软脆弱——我想任何人看见这样的情景都会跟我有一样的反应。
呕吐。
我已经无法体会更加糟糕的情况了。
恶心,痛苦,悲伤,愤怒。
属于我的以及不属于我的各种情感一下子涌入我的脑海。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并非这一切没有气味,而是在我钻出岩层的刹那我的鼻子就已经被这种强烈的刺激弄得失去了它原本的所有功效。
【杀——杀——杀——】
除了这个声音之外我也已经听不见其它的任何的声音。
我想我的耳朵此时也应该已经像鼻子那样完全失灵。我只能依靠我的小部分人鱼的血统带给我的天赋听到灵魂的歌。这首歌残酷而狂暴,压制住了在此处所有其它一切物种的灵魂之音。
我想是我释放的瓶中光惊扰了它。那具腐烂的巨大的身体开始在尖锐的柱钉之下扭动起来。灵魂的啸音变得更加尖锐可怕。并且都是向着我来的。
它发现我了!
我是说这是当然的。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笑而致命的错误,是忽然间获得的力量让我得意忘形了,是一向自诩聪明的头脑在接受了太多恭维之后变得洋洋自得。我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危险面前,并将自己完整地暴露出来。
以至于此时此刻接收到这样的痛苦。
人鱼接受的灵魂的歌从来都是是透过躯体直达内心。这狂乱的韵律在我的身体内部翻卷着死亡边缘的讯息,它仿佛想要在下一秒就将我从内部切开来。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我的喉咙震动,发出了让自己也吓一跳的嘶喊声,但是我自己听不见这样的声音。
生命尽头或者世界末日?
再没有什么能够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加精准地描述这些词汇了。
我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头脑中一片空白。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恍惚中我听见了比那怪物的灵魂之音更加清晰的另外一组韵律。
说实话,这组韵律并不会更加好听,但是它鲜明而清晰,仿佛一把利刃生寒的巨剑横□来,破开迷雾,搅碎混沌。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我开始应和这个最新的声音。一直封闭着的灵魂之弦在一刹那间被完好地接上了,人鱼有歌的天赋,而在这一刹那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梅薇思为我讲解过的那种歌的微妙感觉。
一种暖流伴随着这锋利无匹的韵律投注到我的灵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