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的时候,我有些犹豫地让出了蹲位,跨过了一地狼藉,在一号演播厅的外面,我从医生手里领到了药。
我接过药的时候,忽然一阵心潮澎湃,尽管那药并不是泻利停。
第二天,姑妈一家来得特别早。
表姐从被窝里将我拽了出来,递给我一份早报。
早报的头版头条,用黑色的大字列出一条醒目的标题:都是月饼惹的祸。下面有一行小字:市中秋晚会“臭”名远扬。
我又倒在了床上,将早报盖在脸上,代替被表姐掀掉的被子。
“还不起来?过节了——过节了——”表姐喊着,又抢去了早报。
“表姐,饶了我吧。”我诉说着悲惨的经历,期望能得到表姐些许的同情。
“我昨天拉了一夜。”
“那人家郑炎怎么起得那么早?”
“郑炎?”我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身边那张空着的床,说:“他不一样,他是铁打……”我忽然睡意全消,盯着表姐说:“你怎么认识郑炎的?”
“舅妈介绍的,说是你好朋友。”
“妈……”我有些犹豫地问:“没说别的吧?”我害怕妈不死心地又牵起了红线。
“说什么别的?”
表姐的反应让我放心了不少,困意又一次袭来。
“快起来。”
也许是因为还没睡醒的我,脑袋的反应还有些迟钝,我居然没有理表姐,甚至还近乎疯狂地翻转了身子,用背对着她。
“阿呔!”表姐一声大喝。
下面的细节,我不想再回忆了,只记得表姐事后告诉我,那个动作叫“背摔”。
午饭过后,爷爷、爸爸和姑父在院子里边聊足球边下着象棋。
我不懂那些,就只有和其他人一起坐在客厅里闲聊着天。电视开着,却没有人真的在看,更多的是把它当作烘托热闹气氛的背景而已。
“你有女朋友了?”妈忽然语出惊人。
我正在嗑瓜子,却狠狠地咬到了舌头。
“是叫王影吗?”妈不惊死我不罢休。
“你听谁说的?”我边说边巡视着谁比较像叛徒。
“这你别管。”妈只许她放火,不许我点灯地说:“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是的。”我看了看郑炎,他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广告,说真的,我不想他误会什么。
“怎么啦?这孩子还害羞呢?”姑妈问。
“他害羞?他脸皮不知道有多厚。”妈“嘻嘻”笑着说。
“没有的事,你们别瞎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脸有些热。
“瞎说?”妈像是警匪片看多了,说:“我这儿可是铁证如山,你就别想抵赖了。”
“她以前是……其实也不算是我的女朋友。”我希望坦白从宽地说:“现在我们也已经分手了。”
“她不是你女朋友?”姑妈问。
“对。”
“你们已经分手了?”
“对,对,对。”我为得到姑妈的支持而感到高兴。
“她既然不是你女朋友,你们分的是什么手?”姑妈说出了重点,也彻底与我划清了界线。
“不是的,你们不明白,我……”我想解释清楚,却又不愿如此公开自己的隐私。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妈问。
“早——就分手了。”我故意将“早”字拉得特别长,听起来就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胡说!”妈遵从着“坦白更严”的政策,说:“你表姐昨天还看到你们亲热地在一块儿呢。”
我终于知道是谁把我出卖了。
我看着表姐,她也在看着我,一副“我卖的,怎么样?不服吗?过来呀”的神情。
我怎能不服?特别是尝过了背摔的滋味之后。
我的脸上立刻堆满了屈服的笑容,一副“卖得对,我该卖,表姐真伟大”的表情奉承着她。
“你到底说不说?”妈的口吻越来越像警察了,说:“赶快给我从实招来。”
我的坦白没能换来我所预期的宽大处理,于是,我决定改变策略,对抗到底。
我不开口。
“你真不说?”
我闭紧嘴。
“你一定不说?”
我闭上眼。
“好,你不说算了。炎子……”妈炮口一转,说:“你说。”
“我说?”郑炎不再盯着电视,表情尴尬地转过了头。
“对,你说,你天天跟他在一块儿,他的事你一定知道。”
我不能不开口了。
“妈,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你知道你又不说,我又有什么办法?”妈倒显得有些委屈。
“我全都说了,你又不信。”我有些无奈地说:“我们以前是交往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发现我们彼此……”我狠一狠心,说:“……彼此不太适合,所以就分开了。我们昨天的确说过一些话,但只是像普通朋友那样打打招呼而已,并没有什么亲热不亲热的,现在我们甚至连话都很少说,更别说什么男女朋友了。”我说完这些话,忽然一阵心酸,却不是因为她们的逼问。
“是真的?”
“不信你问郑炎。”
“你不是说他不知道吗?”妈问。
最后,我终于以牺牲个人隐私为代价,换取了她们的信任。
“唉!多好的小姑娘呀!你这臭小子不懂得珍惜。”妈摇了摇头。
我的心忽然像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
8
吃完晚饭,姑妈一家离开的时候,我向表姐询问着于峰的情况。
表姐白了我一眼,说:“不知道!”
郑炎帮着妈将碗筷收拾干净后也准备要走。
“你现在住哪儿?”妈依依不舍地问。
“在电视台旁边租的房子。”郑炎拉着妈的手,说。
“就一个人?”
郑炎点点头。
“那再住一晚吧。”
“谢谢了,云伯母。”郑炎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太麻烦了。”
“不麻烦,麻烦什么?床不都是备好的吗?”
“你就住下吧。明早咱俩一块儿去上班。”
“就这么说定了!”妈高兴地拉着我和郑炎的手,说:“来,赏月吃月饼。”
听到“月饼”两个字,我一阵干呕,我看到郑炎也是。
月亮很圆,圆得像月饼。我不敢去看,害怕吐出来,我可不想就这么呆坐着,去欣赏他们欣赏月亮的样子。
“我们照相吧。”郑炎显然跟我想得一样,而且他似乎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摄像师的身份。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家人热烈的响应,特别是我。
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我们留下了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虽然没有看月亮,但我和郑炎却都像吸收了月亮的精华一样,有些兴奋得睡不着觉。
我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讨论着这次演出失败将会带来的后果,从彼此说个没完到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在临睡之前,终于得出了一个我们比较确信的结论——王贤应该下台了。
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也许萧英可以回来了。
然而我们太自信了,自信得有些盲目,盲目到我们都忘了世事无常。剧组里并没有什么人事变动,工作又回归了正常,除了王贤显得有些颓丧之外,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