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危险的东西。墨云如此,薛兴亦是如此。圣上喜欢驯养野兽看家啊!”
圣人喝茶,笑道:“朕的朝堂里,走狗虎伥还不够多?就是要这些喜欢血腥味的野兽!谁需要他们看家,朕的龙武军又不是摆设!”
陆苍宇道:“可这件事若是这么算了?只怕……”
圣人冷了脸道:“怕?朕何须怕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卷1帝王业·12.文璃
薛兴消失了十天。
这期间,干将、莫邪又传来一些更加详实的消息。
他们已经查出小天宫地上那个阵图乃是结丹的妖兽修行用的方法,这阵法正是二百年前袁天师一派秘传功法。能够活取人心,用以自身提升功力,延长寿命提升五感的感知力。
他们之前所说的对人类无用并不准确,而是对修行人结的金丹无用,但如果是妖丹,就大不一样了。
袁天师这种用妖丹修行的道人,永不能得道飞升,修为大成也只能是顶级的妖类。至于其他功用,还要看何种妖丹。
另外,太阿的毒还是无解。虽然性命无虞,只怕再拖就算毒解了,也是废人。
圣人烧了干将的密信。坐在大帐中发呆。心中算着日子,薛兴已经消失了十天。
自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薛兴是不是个错误?他信任薛兴,可眼下担心的是薛兴的安全。
如果那妖兽有本事让太阿毫无反抗之力的遇袭,那么薛兴是否真的能应付呢?
圣人习惯性地低头找墨云,墨云不在帐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夜深,圣人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了子时,最近墨云都在平旦以前才回来睡觉。
圣人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是香柏的味道,凛冽又温暖,是薛兴到了。
这是干将莫邪给他们每个人调的香气,作为标记和通知使用,七个人都各有特色且极易区分。
圣人吩咐让陆苍宇带着守卫站远。
守卫走远了十步,圣人还是不满意,“再远点。”守卫又走了十步,在夜色里已经几乎看不见他们。
圣人刚转头,就看见薛兴竟然拎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神态痴傻的道人在大帐内。
薛兴指了指地上一脸傻笑的道人说:“消失的马夫和侍卫都是这妖道做的。”
圣人问道:“你在哪里抓到的他?”
薛兴禀报道:“在莱山中,我在山中寻了他五日,才有机会布下陷阱抓到他。”
这还要从两百多年前本朝开国时期讲起,两百多年武兴帝起兵推翻前朝暴虐统治时,拉拢了各方高人高士。
袁道人便是其中之一,他专攻相术能参透天机,擅长天文观察,曾在莱山筑观星台,据说还能呼风唤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朝开国第二年,袁道人被太祖武兴帝封为开国天师,还在皇城专门为袁天师修了一座三进大院,叫作天宫院。在太史局任职,掌天时星历。
袁天师最得势时,天宫院内跟随袁天师修道的人多达上千人。
武兴帝晚年在莱山修建行宫时,也给袁天师在行宫修建了小天宫。眼前这名被抓的道人就是当年袁天师的一名小徒弟。
圣人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道人。
道袍破旧,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只能算勉强蔽体,长发随意地披散,光着脚。
面庞白净,五官甚至有些俊朗秀丽。只是现在双目离散,表情痴傻。
圣人疑惑道:“这道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袁天师被文帝下旨诛三族已过去百余年,就算他是当时年龄最小的小道人,活到今日也要一百多岁了。”
“这是在小天宫一间偏殿里找到的。”
薛兴从怀里拿出一书册,是天宫院当年的道人名录。
当中记录的是当年天宫院的所收的徒弟。
这册中有近百人,不仅有生辰八字、祖籍、入徒年份,还有相貌特征描述以及简易画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名录纸张已经变脆,很容易碎掉,圣人小心地翻阅。
薛兴道:“最后六页。”
圣人翻到名录倒数第六页,正是这小道人。
这也是袁天师所有徒弟中记录最不详尽的一名。
没有出生地没有生辰八字,只写是在莱山观星台外偶然捡到的弃婴。
因右耳旁一直到后脑勺有三道深浅不一的胎记,且右瞳似猫有浅蓝色斑,小时唤名文狸,成年后随袁天师姓袁名文璃。
圣人让薛兴把小道人的头抬起来。
薛兴拉着小道人的头发让他仰面。
圣人看着他右眼的瞳孔已经不仅仅是蓝色的色斑,而已经几乎整个瞳仁都是蓝色。
名录中这小道人的画像部分已经裂开,看不清晰。
但是根据记录中的耳后胎记和瞳色分明就是眼前小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疑惑道:“这已是两百多年的注录,如若他真的是袁文璃,便两百多岁了,面容竟然如同少年。他得道成仙了?”
“也许是成了妖。”薛兴继续禀报,这妖道不知何时躲进行宫中废弃的小天宫殿内,消失的马夫和小侍卫,都是被这道人掳走以供自己修行之用。两人没死,被这道人捆在莱山山洞中,只是被取了心血,中了妖毒昏迷中。我已经将那两人送到医工处了。待他醒了便可知解毒方法。”
圣人满意地点点头,问道:“这道人为何看起来有些痴傻?”
薛兴道:“我在山中布的陷阱中放了迷药。又恐他路中行什么妖法,另外给他喂了些麻药,再一刻药劲就要过了。主人还是先将此妖道入囚笼枷锁之后,再问话不迟。”
圣人点头,走到帐口吩咐陆苍宇取军中所用的囚笼枷锁来。
小道人手脚脖颈都上了最重的枷锁,并放入囚笼。
侍卫不知道哪里绑来的道人,不敢多问。
圣人挥手,陆苍宇带着侍卫都退了出去。
帐内只有圣人和薛兴,等小道人清醒。
薛兴自腰间解下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一粒清神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香燃了不到一半,道人脸上的傻笑渐渐褪去,双目慢慢聚焦。
薛兴手握一柄乌黑玄铁匕首,像一只埋伏在山林里准备捕食的猛虎。随时准备将手中匕首刺向眼前道人的心口。
小道人手脚挣了几下,又极为困难地左右看了看自己。
他不光手脚脖子上都上了枷锁,连双手的十根手指都分别被绳子捆了起来,拉向囚笼四周的木桩,以免他掐诀。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处在一个什么境地,抬头看见了坐在自己的面前的圣人。
圣人穿着黑色便服,上暗绣五爪龙纹。蓄须,面色平和,却有一种不容任何人近身的威仪。
案几上摆着书册,香炉,笔架,盖着的砚台。香炉里有烟升起,那盏茶似乎已经冷透了。
薛兴在一旁急急问道:“太阿的毒如何解?”
小道人不懂,“太阿?”
“就是几日前在小天宫被你袭击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道人恍然明了,答道:“他啊,他中的是我的妖毒,寻常药物无法解。”
薛兴又问:“你的意思是没救了?”
小道人答道:“有救,男童子血便可解,每日随黄酒饮三五滴,七七四十九天就可恢复如初,甚至比中毒之前还要健康。”
薛兴立刻出帐去放信鸽送信。
圣人问道:“你,便是袁文璃?”
小道人点点头,“琉璃的璃。师尊说我目似琉璃。”
圣人又问:“师尊?你说的师尊,是当年的袁天师?”
小道人垂目答道:“正是!”
圣人道:“你刚才既然已经痛快说出太阿的解毒方法,我想你也清楚自己此刻的状况,别让朕一句句问了,你自己讲吧。”
那小道人沉默了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未开口却双目含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师尊说他在观星台外面捡到我时,我看起来不过是几个月大的婴孩。可我到十岁时,身形也只有五岁的孩童模样。从我有记忆,便是每日跟随师尊学道修行,夜里我也是跟师尊同榻而眠。生病时,师尊更是日日夜夜把我搂在怀里,以真气帮我医治。”
“师尊越是对我好,其他的师兄弟就越憎恨我。他们有的怕我,躲着我,有的欺负我。可能是恐惧我异于常人的缓慢生长速度,也可能是嫉妒师尊对我额外的宠爱。我曾数次问过无所不知的师尊,为什么我与别人不同,师尊只是笑而不语。”
“师尊把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于我。在我跟随师尊的第十六个年头,我的法力和修为早已远超其他师兄弟,在外的名声和地位几乎与师尊相提并论。师兄弟们看见我都绕得远远的,他们再也不敢欺负我。”
“第二十五年,我还记得是九月份。那日师尊单独带我来到天宫院的一间密室里跟我说,武兴帝病重,活不出三日,此后新帝登基必定对他下手。让我带着密室里几件重要法器和几册珍贵手记,逃往莱山观星台地下密室藏匿。告诉我如何找到地下密室的入口以及解开门口八卦迷阵的方法。还说他不日就来与我会合,从此与我一起销声匿迹浪迹天涯。”
“我当时不肯,要和师尊一同走。师尊说他要等皇帝晏驾后才能离开,到时他一人好隐藏行踪,两人一起不方便。师尊说服我先行来到莱山的观星台。”
“可那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师尊。头一两年,我一直在观星台的地下密室躲藏,不知道藏了多久,始终没有等来师尊。我悄悄回到皇城打听,天宫院被焚毁,师尊被诛三族,我那些师兄弟也都死走逃亡。人们都说袁天师也被杀,但是我始终没有找到师尊尸首的下落。”
“我返回莱山继续等待,我一直相信师尊没有死,他一定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善后,他迟早会回来找我的,到时候我们便可销声匿迹浪迹天涯。之后不久观星台也被焚毁,我在山里躲了一阵子,渐渐地失去希望,我不吃不喝躺在一个山洞里,再醒来早已不知日子过去了多久。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我像一个野兽一样捕猎山中一些小动物为食,夏秋季也采些野果。”
“后来我在山里实在太无聊,便又开始恢复打坐修习,翻看师尊让我带走的那几册手记。其中一册我从未看过,是师尊亲手绘制的一些阵法,符咒和……和妖丹入人身的试炼。”
“然而……”文璃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落到刑夹之上有些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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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兴放走信鸽后,已回到账内。
这时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把一册书放到圣人面前的案几之上,说道:“然而你却发现,你以为对你恩宠有加的师尊,其实是在拿你做妖丹入人身的试验,并且你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一个。”
圣人拿起书册翻看,越往后越发得残忍不堪。
在最后的十几页大书特书,记录最为详尽的,便是对袁文璃进行了三次妖丹入人身的试验。
第一次是在袁文璃刚刚被捡回来第十天。那时袁文璃还不足一岁。
当时袁天师见那婴孩面有异相,且几个月大的婴孩在莱山居然没有被野兽分食,断定必是这婴孩显出什么异能被恐惧的家人抛弃。
袁天师打了一卦,算到在文璃身上试验能成功。
袁天师有一只已经结了妖丹的黑熊,捕获了数年一直镇压在天宫院地牢阵法内,决定此次用在文璃身上。
袁天师把不满一岁的文璃放入阵眼,活生生剖开那孩子的腹部,把刚从妖熊身上活取的妖丹嵌入任脉。
整整四个时辰,那妖力仍然在文璃体内横冲直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初始还有力气哭喊,末了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眼看这幼儿就要八脉尽断而亡时,那妖丹突然起了正向的作用。
文璃伤口迅速愈合,妖丹也与他任脉合二为一。
此时文璃过于年幼,没有记忆。
三年后,文璃看起来仍然是一岁小孩的模样,可法力和布阵能力已经远超十几岁的师兄。
袁天师决定第二次试验,又取了一只妖狐的妖丹,那妖狐已经修炼出七尾,妖力十分强大。
袁天师捕获狐妖时,损失了几十名弟子,九九八十一人的大阵才勉强压制住那妖狐。
那妖狐的妖丹初始嵌入文璃督脉时,还算平稳。
两个时辰后任脉和督脉的两股妖力开始互相冲撞。袁天师虽在阵法之中助力,但也无法化解两力相冲。
文璃被缚在阵眼中动弹不得,只能痛苦叫喊。
四个时辰过去,文璃终究抵不过这两股力量的折磨,他奇经逆行、八脉被狐妖的妖力冲破,七窍流血,眼看即将身死。
袁天师不得已祭出自己的血肉助阵,他用剑割破手掌并在阵眼之中注入自己法力,帮文璃顺行奇经,修复八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助阵的九名师兄也纷纷割破手掌,以人血入阵法,协助袁天师。
又过去一个时辰,两妖力终于平稳,而文璃也仅一息尚存。
此事之后袁天师闭关休养九个月。
而那日助阵的九名师兄,因损耗多过,有七位不几日便仙逝,幸存下来的两位功力尽失,身子尚不如凡人,只能在天宫院里沦为杂工。
而文璃更是昏迷数月,醒来后在阵中记忆全无,问师尊自己怎么了。
袁天师说他只是发烧。
三年后。
袁天师对文璃进行第三次试炼。
这次袁天师没有直接用妖丹,他先用一名只有六岁的小道童炼化了一枚千年蛇妖的妖丹,再将小道童全身真气慢慢渡入文璃体内。
那小道童在阵法结束时当即毙命,但是文璃毫发无损,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看到手记时,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那日师尊让我带那小道童一起修法,他在我们身后坐阵。我并不知道师尊居然在地上早已布好阵法,而我正坐在阵眼之中。”
“两个时辰里,我只觉得困顿不已,睁不开双眼,意识也时清楚时而模糊。身旁小道童才六岁啊,法事结束小道童倒在我身上时候,师尊只说,‘这孩子修法都能睡着,我抱他回屋。’便从我身上抱走了那小道童。”
“我之后也高烧了三日,再没有见到那小道童,问起师尊。
师尊说,‘没有慧根,已让他家人领回家去了。’我当时并没有起疑。”
“时至今日看到那册书,才知那只有六岁的小道童当时便已身死。而我之后高烧三日,师尊寸步不离也是为了助我炼化体内真气,以免真气攻心走火入魔。我还当师尊他是……”文璃哽住没有说完。
薛兴冷笑接道:“你还当师尊他是看重你,关心你。其实,你只不过是他最成功的试验品。”
“是的,我肉身的成长和衰老都比常人缓慢,道法高强,内外伤都愈合十分迅速,五感远超常人,甚至能操控山中熊狐蛇。这些都是拜我师尊所赐!”文璃语气中听不出是爱是恨。”
圣人问道:“那你在山中隐居多年,又为何要抓走朕行宫马夫和小侍卫作法?”
文璃叹了口气,似有许多无奈,却又理直气壮地说道:“师尊还活着的时候应是暗中以活物心血每月喂食我,稳住妖丹在我体内作恶。”
“自从我独自住到莱山每月都会发一次病,神志不清行为不受控制,再次清醒一定双手满嘴胸前都是鲜血,身边不是鹿就是香麝一类的动物尸体,它们的胸口一个血淋淋的黑洞,心被掏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起初我以为是自己修法不得当走火入魔,直到我后来看了这册手记才知,我任督二脉中那两枚妖丹定期便需要活物心血来压制,否则就会在我体内冲撞致我失去意识被妖丹驱使而杀戮。”
薛兴仍冷冷地道:“这不是你用活人修习的借口。”
“确实。我本想在山中了此残生,虽然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自然老去死去。我近日里在那册手记发现一种方法,可永久化去我体内冲撞的真气,就是以活人心血为饵,在阵法中炼化我妖丹中杀戮之气。”
“我原本也没想这么做。可半月前一股血腥妖气飘到我洞口,那旺盛的生命力诱惑着我,鼓舞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飘飘荡荡进了行宫,等我意识完全清晰起来的时候,那马夫已经倒在我阵法里,我帮他愈合伤口后,藏到了山洞中。本想,本想等我把他医治好以后再送回来……”
薛兴厉声问道:“那为什么要再抓一个小侍卫?”
“哎,梧鼠之技!那个马夫的血不管用,我失败了。之后我一一查验师尊手记中的所有要点,才发现要年岁在二七以内的童子才可以,刚足月的婴孩更好。马夫的事情已经暴露,覆水不可收,我正巧听见几个侍卫聊天时,提到其中一个小侍卫刚年满十三。”
“我终究抵不住那每月的折磨,拖走了那个小侍卫。可也被这位小将军发现我藏身之处,如今终究还是死到临头了。”
薛兴冷脸道:“我不是什么将军。”
文璃哪里知道该如何称呼薛兴,只是呆看了薛兴一眼又垂下眼帘不语。
圣人问道:“你刚才说半月前闻到血腥妖气,是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道:“就是你们杀黑熊那日。”
“那黑熊已异化成妖了?”
“不不不,妖气不是黑熊的。”文璃说到这里邪魅一笑,“圣上竟然不知?你这宫里有妖啊!”
薛兴握着匕首对圣人躬身拱手说道:“妖言惑主!主人,杀了吧。”
圣人想,眼前这道人的话,只说了一半,若他所言非虚,已经一个两百多岁的人了。开国武兴帝想求的长生不老,难道真在眼前?圣人以前以为那些都只是讹传,他好奇心起,决定先留这道人一命,日后再慢慢问。
圣人道:“押在账外。明日朕派龙武军将这道人送往大理寺看押。”
薛兴拱手消失在黑影里。
文璃被卡在囚笼里站也站不直,跪又跪不下去,只能闭目调息缓解周身难受。夜里山风又冷,文璃冻得浑身僵硬。
不过这点皮肉之苦跟他以往经历过的那种身心的折磨,都不算什么。
夜风紧,墨云何时回来的圣人都没听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走到帐外,发现多了一个他没见过的摆设,围着账外的囚笼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在文璃面前蹲坐下来,伸头闻了闻文璃囚笼外面的脸颊。
文璃忽然觉得直吹在胸口风停了,面颊有热气喷到脸上。他在山里住了这么多年,十分清楚这种气息,心中一惊,“有野兽!”
文璃猛然睁开眼睛,正和墨云四目相对。他立刻看出这兽不同,微微一笑说道:“费尽心思把我找到锁在这里,还义正词严要把我送往大理寺,却养了这么一个妖物在身边。这圣上可真有意思。”
墨云蹲坐只是看着他。
“你这妖兽有意思,怎么混到圣上身边的?”
“你也两百多岁了?你怎么活下来的?”
此时,大帐内圣人也醒了,听见帐外有人说话,风大听不清楚。
圣人披上外衣抻出宝剑站在大帐门口仔细分辨外面的声音。
“吃了个王子?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皇家的血,既能增长功力又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心里一惊,墨云何时吃了个王子?自己几个兄弟家里没有听说失踪小王爷啊。又想不对,我们汉人不称“王子”。
圣人觉背后有人逼近,提剑转身便刺。
薛兴右手紧握乌黑玄铁匕首,手心向下虎口向左,由内向外猛刺,匕首尖正撞到圣人刺来的剑身上。
“铛”一声,硬是将圣人的宝剑震飞出去。
“主人,是我。”薛兴低声道,说完脚下没停,一步就到了帐口。
“住手!”圣人大喊,也是为了提醒墨云。
薛兴回头道:“主人,这两个妖物都不可留,以绝后患!”
圣人却故意岔开话题道:“要说他们是妖物。朕倒觉得你更可怕些,进出宫中如入无人之境。朕刚才明明让你离去,为何你还在这里?”
薛兴收起匕首跪下,“这妖道押在账外,属下不放心。属下对主人并无二心,以往无召入宫也都是为了确认主人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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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穿好衣服靴子,来到帐外。
圣人问文璃:“你刚才说墨云也是妖物,两百多岁,还吃了一个王子是什么意思?”
文璃看看墨云,又看看圣人,脸上又挂上那邪魅的笑容道:“圣上,您如此聪明睿智,是统治中原上国百年不遇的明君,不会以为墨云只是普通野兽吧?”
圣人虽然知道墨云与众不同,但是也并没有想过墨云是什么妖物。
自从开国武兴帝晏驾,文德帝登基后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毁僧灭道行为。
直到本朝佛道教人士仍游离在宗亲皇室之外,和二百多年前袁天师得势时完全不同了。
文璃聪明,立刻发现墨云是自己能活命的机会,对圣人笑道:“袁天师的相术和打卦本事,想必圣上也听说过。而我的法力修为早已超越我师尊了,我不但能告诉你这妖兽的来龙去脉,还能助他化出人形,如常人一般相伴圣人左右!”
文璃说道这里,停了一下,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看着圣人,轻声说道,“所以,圣上不想知道这兽为何如此不同?”
圣人当然清楚文璃是在拿墨云要挟自己,但文璃刚才所说的,“能助墨云化出人形常伴左右”圣人心中一动,想起已经故去的荣信,问道:“朕放你容易。可放了你之后,你拿什么作保能助墨云,不会销声匿迹,浪迹天涯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故意说了“销声匿迹,浪迹天涯”这八个字。
这是文璃最在乎的师尊对他最后的承诺。
果然,文璃眼中的光芒又暗淡下来,说道:“没有了师尊,我在哪里都一样。我之所以不离开莱山,是觉得师尊还能回来。二百多年过去了,我还在等他。无论师尊对我做了什么,他都是我师尊,他养我长大,教我道法,给了我一个他梦寐以求的不死之身。我要用这身体等他,等到他,还给他。”
“我愿意为圣上效力,至于圣上信不信我,我似乎也没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
圣人听他说完,忽然动容。世人尔虞我诈,妖物重情重义,这是什么世道。
圣人跟身后的薛兴说:“把他放出来吧。”
薛兴有些犹豫,上前劝阻道:“主人……”
圣人拦他道:“去吧。你只需要执行朕的命令,不需要替朕出主意。”
“是。”薛兴行礼。
文璃一被放出来,嘴里念叨着:“冻死我了,冻死我了。”立刻钻到圣人的大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在文璃身后跟了进去。
圣人看他这般无礼竟然笑了,也进了大帐。
圣人已经发现,文璃只要不提他师尊,言谈举止就没个正形。
文璃道:“今夜太晚了,大家都歇息吧。明日一早,我再给这妖兽打上一卦。不急不急。”
圣人不悦,低声道:“他叫墨云。”
“嗯,嗯,墨云,墨云这个名字好,墨字和它外形有关,云字虽然通俗朴素,却是水气相聚形成,上善若水,聚龙气生万物!好啊,好名字!”文璃找了一块柔软的羊毛毯躺下,又拽起地上另一块薄一点的毯子给自己盖上,便在圣人大帐地上跟墨云躺在一处。
文璃盖上毯子嘴里还在嘟囔着:“就像我的名字,也是好名字,面有文,眼如璃。若有君子给妖取名妥帖,日日唤之,百日可顶百年修行!好名字啊,好名字!”
圣人看了看他们,跟薛兴道:“你去吧,放心,他们不会怎样的。”
薛兴行礼消失在黑影里,但他并没有离开。
他不相信这妖道,更不信那妖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日清晨,圣人一贯起得早,陆苍宇和几名小侍卫伺候圣人穿衣、洗漱、早膳,进进出出,他俩眼睛都不睁。
文璃和墨云都蜷在毯子里一直睡到正午,圣人也不管。
陆苍宇端午膳进来的时候文璃醒了,翻身爬起来就往案上伸手。
陆苍宇呵斥:“大胆!”
文璃像个小兽,缩了缩手,但是又立刻抢走盘中最大的一块肉塞进嘴里。
圣人摆手,“端去吃吧。”
文璃倒也不客气,把整个案几端到一边,蹲在大帐的角落大嚼起来。
墨云此时也起来,伸了伸了懒腰。文璃拿起一块肉递到墨云嘴边问道:“你吃吗?”
墨云闻了闻,并不感兴趣,抖了抖浑身的毛,蹲到帐外门口。
圣人问:“你能跟墨云对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一边嚼一边得意地点头说道:“当然能。”
圣人又问:“如何做到?”
文璃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又塞了一大口咕哝着说:“修炼呗,这种神通叫做‘他心通’!”
“何为‘他心通’?”
“就是我能知道这世间万物的所思所想,只要我想知道。”
“读心术?”
“那是巫术!以讹传讹的。我这可是正经的神通!”
圣人深感兴趣,“朕能否修成这个‘他心通’?”
文璃把最后几口菜肴都扒拉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歪着脸若有所思地打量圣人道:“可以!”
“教会朕!封你为本朝大国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笑嘻嘻道:“圣上莫急,我还没说完,可以倒是可以,只怕你活不了那么久!”
陆苍宇呵斥:“放肆!掌嘴!”
“哎,无妨。”圣人摆手阻拦陆苍宇,又问文璃:“怎么讲?”
陆苍宇拉下脸,出去再备午膳。
文璃推开地上漆盘,双盘坐好,摇头晃脑打着饱嗝解释道:“就算是极有灵性的狐妖,从修出第二根尾巴开始,也要再修两百年往上才能有‘他心通’,有些狐妖尾巴都五六根了才能有‘他心通’。”
“人类嘛,如果是生来就有灵,六岁前就能结丹的,保着童子身,有师父协助,住在什么灵山仙洞中,每日吸收天地精华,也要三百年。若是圣上这样真龙天子嘛……”
“如何?”
“圣上先想办法让自己活上个一千年再说吧!”
圣人倒不生气,反而问道:“书上说天子拥百神护佑啊?”
“是啊,是啊。只是护佑,又不助天子修行。虽然圣上这样的圣体修仙要比妖异至少省去三五百年化形、学人声的时间,但是肉体凡胎整日酒肉穿肠六根不净夜夜美色相伴,光是修行把这些芜杂肮脏去除也得三五百年。后面修为能如何,还不好说呢。这样算起来,不得活个千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文璃忽又十分体贴地说道:“不过,这不是有我了嘛!圣上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帮你问问!”
圣人被这么一问,反倒没了头绪,只道:“先说说你知道什么。”
“阎王难使饿死的鬼。”文璃扯了扯身上破旧的道袍说:“圣人就不觉得有碍观瞻?更何况,这大帐里什么法器都没有。”
圣人说道:“好办,即刻给你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你都需要什么物什,跟苍宇讲。”
文璃耸耸肩,“热水就不用另外准备了。这莱山周围到处都是温泉,准备什么热水,费事。我自行找个野泉就是了。”
陆苍宇此时重新端了午膳进来,墨云在帐口看见陆苍宇手里的漆盘也仰着头跟了进来,似乎觉得那个是一盘他最爱的清水羊肉。
陆苍宇听圣人吩咐要给文璃准备衣物,放下漆盘躬身回禀道:“圣上,目下行帐和行宫内并无道人可用衣物。距离市集又远来不及采购,更何况他无有品级要穿着何等服色衣饰?”
圣人问文璃:“当初袁天师是何品级?”
文璃说:“我只知道师尊只着紫色,衣饰都是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跟陆苍宇说:“就按这个办理吧。”
紫服金饰可是三品以上官员才可穿着的服饰。当朝的臣子可不比太祖武兴帝时期,不会任由皇帝任性妄为。
这来路不明的妖道入宫就赐着紫服金饰,这要是被一众官员知道,尤其是宋相,还不知要写出如何让圣人难堪的奏折。
陆苍宇正在发愁怎么劝阻圣人,圣人道:“不妥。”
陆苍宇长出一口气。
圣人低头看了看脚边还盯着漆盘的墨云,接着说道:“紫色和文璃碧色瞳不相称,金饰也太过庸俗。命人去寻月白色道服,饰品……”
陆苍宇赶忙接话:“行宫中往年进贡的玉品有不少,我稍后给圣上选些过来。”
圣人点点头。
陆苍宇心想:还好,不管怎样,这月白色并不在品级服色之中,进贡的玉品也不会惹来众臣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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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璃听到这里,磕头谢道:“谢圣上。我这便去找个温泉把自己洗洗干净。好配得上圣恩。”
文璃往帐外走。墨云也站起来跟着往外去,可走到帐口又回过头来看着圣人。
圣人觉得墨云似乎是在询问,他是不是可以跟着去,问他:“你也想去泡温泉吗?去吧。”
墨云还是不动。
文璃在大帐门口说:“他在邀圣上一起去。”
圣人起身,“走!”
陆苍宇挥手几名侍卫立刻跟上圣人身后。
陆苍宇则去安排人快马去采买月白色道服,还要去选出件合适的玉饰给文璃。
夏末,草木旺盛,天青山绿。
文璃出了行帐往山边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似乎从未有过的高兴,自己往前飞奔,停下来等着圣人走近了,再往前奔一阵,有时等得不耐烦了,就返回来围着圣人走一圈,再往前飞奔。
文璃看着墨云这反常的行为摇着头不解,又感叹道:“怪了,妖兽修行往往心中只有吃人啊,增长法力啊,与其他妖兽斗法啊之类的,情欲这种东西要几世机缘方能开窍。墨云竟如此不同,他可真爱你。”
圣人不觉得心里一动。
他后宫嫔妃虽是历代帝王中最少的,没有三千佳丽可也有几百,见过的美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可心中只对一人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人就是薛荣信,可是荣信已不在了……
圣人忆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墨云又奔回眼前,圣人忽然幻想着,待文璃让墨云化成人形,会是何等模样。什么颜色才配得上墨云。
不知不觉,两人一豹已行到了山边,文璃和墨云轻松越过那些矮灌木和草丛不见了身影。
圣人走起来就费力许多,虽然有几个侍卫帮忙开路,但仍旧磕磕绊绊,一会儿袍摆被荆棘拉住,一会儿束发被树枝挂到。就在圣人有些恼火的时候,一簇火光在面前瞬间烧平了那些杂草灌木。
圣人眼前出现了一条新烧出来的路,文璃在路另一头说:“还是墨云想的对,圣上果然需要帮助。”
圣人惊异地看着眼前瞬间被烧出的一条路,这小道人果然不可小觑啊。
墨云走过来像是要接圣人,圣人对墨云点点头道:“这样确实方便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在前面烧出一条山路。
转到山背后不远,有一处山脚溪水会聚之处,四周围烟雾升腾。
文璃三两下就扒掉身上脏破的道服,跳进水里,天然的温泉,几处水流汇聚在这里,水温正合适。墨云也开心地飞扑进去,掀起巨大水花。
圣人还在犹豫,墨云又飞身上岸,来到圣人身边一顿抖毛。像是故意要把水溅到圣人身上。
文璃在水里喊道:“墨云说让圣上快些!”
圣人笑,便让跟随的侍卫帮自己更衣。
圣人身高修七尺,虽年近不惑,但经年骑射,身姿卓越不减当年。
圣人宽衣后,仍穿着白色中裤入了水。
文璃躲在水雾中一直盯着圣人看,赞叹吟道:“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他从水雾中钻了过来,也不管什么礼仪规矩,盯着圣人的脸说:“目似朗星,双眉如剑面如玉。”
圣人怒道:“无礼!”
“要是剃了须,恐怕这脸庞更俊美些!”文璃说着像条鱼,瞬间划开,搂住水里的墨云说:“你说是不是?你劝圣人剃须嘛,你看他现在,身形明明是个少年,多么紧实健壮。可偏偏留着胡子,似个老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看着墨云,好像墨云说了什么似的,自己点点头,然后扭头对圣人说道:“圣上,墨云也说是呢。”
墨云说了什么,圣人不知。可文璃在那里自说自话的倒像是真的一样。
圣人找到一块水浅处岩石,在温泉中坐了下来,水正好没过胸口。
文璃和墨云一直在水中一时打打闹闹掀起巨大水花,一时游得不见踪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苍宇带着给文璃准备的黑色圆领宽袖袍来到温泉边。
圣人见陆苍宇到了,从温泉出来,陆苍宇伺候圣人穿衣。
陆苍宇端上一个漆盘道:“这是月白色的布样,圣上示下。”
圣人看了点头道:“送到司衣坊吧。”
陆苍宇又端上另一个漆盘是给文璃准备的黑色圆领宽袖袍,禀道:“目下只有这黑袍。青玉冠。”
圣人点头。
“臣还带了酒食,圣上可需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摆下吧。”
陆苍宇安排人清出一块草地,放下胡床,摆下一盒盒漆器里面是各样点心干果鲜果。
文璃似乎不知何为羞耻,赤裸全身便上岸来,找圣人讨要衣物。
侍卫们赶忙拉起手中白绢帘遮挡。
文璃嬉皮笑脸道:“都是男子,怕什么。”
圣人点手旁边一张漆案说道:“去换上吧。”
不一刻,文璃穿戴整齐,没有系腰带,刚才那条月白色布样,文璃拿来束了头发。
虽然只是普通的黑袍,可也比前夜里衣不蔽体的落魄样子强了百倍。
圣人都不觉多看他几眼。
文璃漆黑的长发在颈后散束,月白色飘带垂洒下来。一只眼睛的瞳孔是很浅的碧蓝色,而另一只却是普通的棕黑色。
“那玉冠不适合我,太沉,束缚!”文璃把飘带甩到背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道:“嗯,确实。”
文璃看了看陆苍宇给圣人准备的精致吃食,比早上收敛了许多,没有立刻伸手。
似乎穿好衣服他也更像一个人了。
圣人看到文璃眼馋,摆了摆手。
陆苍宇另拿了一个碟子,每一样吃食给文璃拿了一块。
文璃得寸进尺地在旁边念叨:“陆将军,多给些多给些,不要这么小气,反正圣上也吃不完。多些,再多些。”
陆苍宇没好气,当着圣人也不好发作,把堆得满满当当的碟子塞到文璃手里。
文璃端着到一旁石头上坐下就吃,还不忘挖苦陆苍宇,说道:“昨夜里那小将军呢?我更喜欢他,你虽然也好看,但是太古板了。”
圣人跟陆苍宇道:“你就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吧,回去你另外拨两个宫人给他,免得你烦。”
陆苍宇拱手应喏。
墨云在水里玩够了,在岸边树荫下打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苍宇带来的吃食点心文璃吃了大半。
圣人问文璃:“你说要给墨云打卦,都需要什么?”
“香炉,符咒,筊杯,八卦镜,这都是最基础的。没事,小天宫里都有。”
圣人看着文璃手里还抓着两块点心,道:“你吃完咱们就回行宫。”
文璃三两下就塞到嘴里吃了精光,拍了拍手说:“吃完了。”
圣人带着墨云、文璃和龙武军百骑回到行宫。
圣人入了寝殿,已经过了正午,陆苍宇去准备午膳。
圣人在寝殿内用午膳,问道:“墨云在连廊睡觉?”
陆苍宇回禀:“是。”
“他今早好像没吃东西吧?”
“早上没吃。上午许是玩得太开心了,刚才一回来就吃了大半只羊。现在正打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道人也在门口?”
陆苍宇语气中有不悦,说道:“是,还在吃。是饿死鬼转世吧。”
圣人道:“安排人收拾小天宫了吗?”
陆苍宇回禀:“是,刚刚催过。”
文璃也不讲究,直接在圣人寝殿门外一坐。宫人端来什么,他就吃什么,每一样都吃光,吃饱后还喊着要茶水,水又灌了几盏,直接躺在连廊上呼呼大睡起来。
撤去午膳,陆苍宇端来几个长方漆案,里面都是一些玉饰。
圣人在一个漆案上点了一枚青玉的玉玦,“这个拿给文璃。”
在最后一个托盘中有一对和阗青白玉嵌金豹形对玉。
圣人问:“这是何时打制?”
陆苍宇回禀:“此乃三年前,吐蕃王进贡的贡品中的一对玉佩。一直放在行宫。”
圣人说:“嗯,样子倒是别致,只是不够精美,拿到将作监改制。先画图样呈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苍宇应喏,把那对豹形玉佩另外收了。
圣人想起几年前曾有番邦外使进贡过一块玄铁石,当时融了一小块给薛兴打了一把乌黑玄铁匕首,“那玄铁石可还在?”
陆苍宇道:“一直在库中存放。臣记得当时圣上说想再打一件兵器,只是还没想好,送来的图样也都不满意,就放在库中一直没作他用。”
圣人写了手谕给陆苍宇:“再画些长剑的图样来,剑身要长些。”
陆苍宇想,作为兵器一般剑身不宜过长,而礼仪用剑则不同,于是道:“圣上是要打一柄礼剑,还是打兵器?”
圣人道:“剑身宽五寸,刃长三尺余,要厚重无需锋利,中脊做凹型。柄长七寸,圆茎有箍式。按照辟闾剑的样式,改制。先送图样上来。”
“是,臣记下了。”陆苍宇好奇,又问:“圣人为何要一柄重剑?”
圣人道:“古旬子有云:‘恒公阖闾之干将、莫邪、钜阙、辟闾,此皆古之良剑也。’干将莫邪乃复仇之剑,钜阙则凶厉。唯独这辟闾剑与其他三剑不同,它非杀戮之剑,而是一把仁义之剑。”
其实,圣人这一日心中一直想着墨云若化成人形,定是个身高八尺威武镇国大将的样子,应佩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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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璃在寝殿外台阶上醒来时,太阳都歪了。他伸个懒腰,看自己身后站着两个小宫人,墨云不在,圣人不在,陆苍宇也不在。
文璃打着哈欠伸个懒腰,问身后的小宫人:“圣上呢?”
小宫人答道:“在亁麟殿。”
“正好,我也去。”文璃熟门熟路地找到亁麟殿。
亁麟殿是行宫的一处书房,圣人正在殿内看书。外面有小宫人报:“文璃道人求见。”
圣人朝陆苍宇点点头。
陆苍宇喊道:“宣!”
文璃进来后在殿内溜达了一圈,圣人眼皮都没抬一下。连陆苍宇都目不斜视不理他。
文璃自己反而沉不住气了问道:“圣上,你不好奇墨云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眼神仍旧在手中书册之上,说道:“你不会以为朕这一天忍你这般无礼妄为,是因为给你面子吧?”
文璃嘻嘻笑道:“圣上不喜我胡闹,也不说。圣上心里着急,也不说,那旁人怎么知道。”
圣人道:“小天宫已经命人去收拾了,门窗还要日后慢慢换过,你先在小天宫住下,没有腰牌,无事不要在行宫中随便闲逛。”
圣人指了一下书阁,陆苍宇走过去从大殿一侧书阁上拿下一个锦盒,递给文璃。
圣人道:“这玉玦,你带着。如有人查问把玉玦给他看。”
文璃接过玉玦,系在腰带上,笑嘻嘻说道:“规矩我懂,我现在就去小天宫,从即刻起除非圣人宣召,我一步都不踏出小天宫,可对?”
那小天宫自从袁天师被赐诛三族后一直关闭。今日只是大殿简单打扫了出来,还未来得及细理。
文璃从殿内凌乱的器物里挑出应用之物,摆了一地。在大殿一侧香案上点上一炷香。
文璃耳边有个声音在问:“‘他心通’是什么?”文璃扭头看,大殿门口正是墨云。
墨云跟了来,坐在大殿门口不远处。但目光并没落在眼前这些什物和文璃身上,而是望着门外更远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问‘他心通’是什么?”文璃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狐狸如能结丹,第五百年才能长出第二根尾巴,往后每一百年就可长一根尾巴,可得一个神通。”
“不过每长出一根新尾巴都要渡一次天劫,等长到第九根再满百年,这所有的天劫都能渡过就可飞升!”
“在狐妖长出第二根尾巴时得到神通就是‘他心通’。”
“狐妖能看到对方心里想什么,所以世人都传狐妖能魅惑人心。我有七尾狐妖的妖丹,自然就有‘他心通’。”
“简单一点说就是你不用说话,我也知道你想什么,就像你现在这样。当然你不是不用说,你是不会说。”
文璃说到这里还嘲笑地看了看墨云。
墨云丝毫不为所动,神情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屑。
墨云心中又问:“熊妖、蛇妖的神通你也会吗?”
文璃说道:“对。熊妖,狐妖,蛇妖所有的神通我都有。天地万物各有所长,熊妖的能力主要在于肉身,力量,速度,恢复能力,我不吃不喝六个月也不会饿死,只是会比较虚弱,说我有不死之身也差不多。狐妖有‘他心通’,蛇妖有‘神足通’。”
“‘神足通’又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神足通’你也不知道?亏你还是个妖兽!所谓‘神足通’,身心如幻,非我无我所。佛家讲:‘现见无明,而无所知;亦无成就,如水中影。明亦不动,不着于法;若不着法,是名明相。无明如空,一切法相;到于现见,是名缘觉。”
“听不懂吧,就是能令心念行至任意众生所行之处。然而我的神足通不光可以传念,还可以传分身,我已经可以使分身随意现身六道任意一处,只不过时间还不持久,我再练练。”
墨云心道:“你说的这些我听过,是佛法,不是道法。”
“哎哟,你还知道这是佛法?!”文璃探究地看了看墨云,“你在哪儿听过?”
墨云又不答。
文璃接着道:“你不要这么狭隘。儒释道本是一家,佛法道法都有相同之处。修行只要管用,不论方法。都说世间三万六千法门,但像我这等人不人妖不妖,既成不了佛,也无法飞升。只不过是增强法力罢了。”
墨云在一旁,似乎又问了什么问题。
文璃摇头道:“你还是没听懂。你学会‘他心通’圣人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要圣上学会‘他心通’,才能像我这般知道你在想什么。圣上纵是真龙天子,也是凡胎肉身,这辈子是学不会了。”
墨云用鼻子不满地喷气。
文璃笑道:“你嫌弃我也没用,圣人要学会‘他心通’还得三五百年吧。没事,这不有我了吗,我帮你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一脸鄙夷地走出小天宫大殿,往亁麟殿的方向走去。
“喂,我还没说完呢。”文璃看向门外,墨云已经不见身影,摇摇头说道:“跑得到快,畜生就是畜生,刚才都白说了,你自己修会‘神足通’不就能让圣上知道你所想了吗?”
文璃地上法器也都准备妥当,搓了搓手,开始法事。
两个时辰过去。
有小宫人来到亁麟殿外,禀报说文璃道人在小天宫发脾气砸东西,还有黑色的烟雾飞进飞出,宫人害怕不敢靠近。
圣人来到小天宫,墨云跟在身后。文璃一改白日里嘻嘻哈哈的状态,像个疯子一样坐在地上哭泣。
圣人问道:“何事?”
文璃哭着,仰天长叹,“测不出来!我竟然测不出来!师尊,你给我这样高的道法,可终究是妖丹!妖丹的法力是参不透天机的!”
圣人问道:“天机?”
文璃道:“我只能看到墨云何时结的妖丹,但是却看不到更早。按说普通人也好,妖兽也罢,以我的法力看他前三世不成问题,可我居然连墨云这一世都看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说到这里忽然不哭了,又摆弄了几下地上那堆东西,欢喜道:“普通妖兽我能测到,但我天机参不透!那就说明墨云本来就不是凡物!那他是什么东西下凡???”
文璃随即又沮丧道:“完蛋了,墨云要真是什么东西下凡转世的?!那岂不是我永远无法得知墨云前世!”
墨云看着满脸泪痕的文璃,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文璃说道:“好好,连你这畜生都瞧不起我!”
圣人等他哭哭笑笑地闹够了,问道:“就说你知道的吧。”
文璃坐直了,抹了泪,认真地讲了起来。
墨云在两百多年前,还只是一只普通的丛林野兽。看不出岁数,但已经是整个丛林里最年长的豹子。衰老的他已经不能捕食到能满足身体所需的猎物了。
他能捕食到的猎物越来越少,一天都比一天更加消瘦,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距离越来越短。
最终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去捕猎,墨云在它最喜欢的一棵树下的草丛里等待死亡。它慢慢地几乎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
傍晚,天边挂着血红的透光浓层积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阵风刮过墨云的胡须,他抖了抖胡子,睁开眼睛。
一只纯白色的兔子在他眼前吃草。这只兔子一点都不怕他,墨云似乎觉得自己能看见这只兔子跳动的血红色的心脏。
墨云打了个哈欠,兔子耳朵动动听见声音蹦开两步。
墨云缓缓起身跟着那兔子,兔子慢慢悠悠地一边蹦跶一边吃草,他在后面跟得更慢。
一兔一豹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兔子不走了。
天黑了,墨云也只剩最后一口气。生存的本能让他一抓按住了兔子。
他再醒过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阳光刺眼,他仍能感觉到自己爪子上嘴里还都是兔子的血腥味。
墨云起身,躬身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眼前不再是黑灰色的世界,看得见各色的花朵,他的嗅觉听觉也都变得异常敏锐。他的尖牙利爪都回来了。他试探地奔跑起来,竟然比他在青年时更加轻快更加迅速。
他甚至听见远在几百里之外人声嘈杂的城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又称霸这片丛林了,几年过去,丛林里的一切让他觉得索然无味。而百里之外城邦的声音一直吸引着他,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城郊。
羯荼国的王子带着一种随从在城郊狩猎,一看就看见这漂亮的黑斑豹。随从拉弓搭箭,墨云朝他们怒吼。
王子抬手阻止了他们,随从放下弓箭。
墨云也收起尖牙利齿,看着王子。
两方相安无事,王子带人离去。
傍晚,王子返回城邦时,竟然看见这黑斑豹子卧在他们相遇的地方,似乎在等自己。
王子一行人策马回城。墨云便起身跟着。一直跟到皇宫门口。
一连几日,墨云只是在这皇宫门口附近溜达。守卫也不理他,他也不惹事。
王子在皇宫里听说了此事,心中好奇。
第五日清晨出来查看,墨云径直朝王子走去,围着王子转了几圈,坐在王子脚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子要摸他,他偏头躲开。王子让人切了肉来,他也不吃。
王子走,他就跟上。一人一豹就这么奇奇怪怪的一前一后出入在皇宫。
墨云傍晚都自己出城捕猎,早上就等着皇宫开了门,守卫放他进去。十分规矩。
几个月后,异域另一强大邦国发兵攻打这小羯荼国。
墨云随王子出战,中途被围困。
日暮途穷,王子跟墨云说:“咬死我,不要让我成为俘虏!”
墨云咬死了王子,撕开他胸膛吃了王子的心。他帮王子杀净围攻的几百敌军,叼敌首回城。
这羯荼国四面临敌,本就战乱频仍,所以才需要依附于上邦国朝。年年进贡,为的就是挨打时有上邦发兵相助。待国朝发兵解了围,可王子已死。
没了王子,墨云成了羯荼城中惹是生非的祸患。撵不走,抓不到。
数月后,又到一年进贡时,羯荼国君长终于设下陷阱套了墨云,关入笼中,送往中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讲完墨云被作为贡品送来之前的那些前尘往事,又继续说道:“至于他何时结丹,推算起来,应是吃了那兔子之后。”
“吃了那异域王子更是妖力大增。墨云送来时,便已听得懂人言。到了宫中又一直跟随圣人左右,出入之地、所遇之人皆是地杰人灵!”
“妖丹功力增长要比那些野外懵懂成妖之物强之百倍千倍。他现在虽兽性尚存,但目能如人所视,耳能如人所闻,正所谓耳聪目明,只是不能言。再不出百年恐能变化人形。”
“还需百年?我是瞧不见了。”圣人心想,又问文璃:“可设法加快?”
文璃略沉吟片刻,“方法是有,只怕中途走火入魔。”
圣人道:“讲来听听。”
文璃来了精神,从地上那堆东西中站起来,在书架上翻找,“修法上万法门,要说快,自然是在有灵脉之处居之;有得道之人助之;最后就是要靠它自己的灵性慧根。这皇宫在龙脉之上,更不必说圣人乃真龙天子,这妖兽整日和圣人相伴左右,自然能助它修行。”
圣人说:“他叫墨云。”
文璃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点头称道:“对,对,对,墨云。名字也是非常重要的!还有,墨云能结丹是因为那只兔子,但是妖兽结丹后也往往意识模糊也只能凭五感行事,真正形成神识还是因为吃了那个异域的王子。皇族血肉是每只妖兽心向往之的。”文璃又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但是,圣上不要再给他人血。”
圣人想起,有一次无意割破手指被墨云舔舐,问道:“不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以妖物的修行增长法力来说,自然是上好。只不过怕总这样难成正果。终究只是一个妖物。”
“何为正果?”
“但凡这世间修行者,人也好,兽也罢,佛祖也好,道尊也罢,终究为了成神成仙,往极乐得永生。得道飞升便是正果!”
“你来助他修成正果。”
文璃摇头道:“只怕我修为不够。”
“尽你所能。今日赐你享国师待遇,”
文璃叹了口气,似乎并不稀罕,“国师什么的就不必了,还请圣上把这小天宫供我使用便可。”他想起师尊,当年也是风风光光的国师,可是呢。倒还不如一介平民自在些。
圣人继续说:“你就带着墨云住在这小天宫吧。这院子原本也荒着,往后改名候仙宫。明日朕会命人重做匾额。”
文璃跪地磕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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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苍宇这几天忙得觉都睡不安稳,候仙宫一大堆事情要安排,他不放心交给别人,事事都亲自过目才可放心。
吃穿用度既不能僭越,免得引起朝臣非议,又不能简略,否则会引来圣人责问。
这文璃偏偏总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搞得陆苍宇更加心烦。
月白色道袍终于送来了几套,陆苍宇把要给文璃的腰牌一起送到候仙宫。
文璃看见新道袍,立刻在大殿换上。“这颜色圣上选的可真好,看着就赏心悦目。还衬我这瞳色,可惜小将军不在,真想让他看看。这黑袍穿得我这几日心情都变差了。”
陆苍宇也不看文璃,只是嘱咐道:“凭此腰牌可以自行出入行宫,但是我建议道尊还是不要乱走,有些地方的守军可是不认人,伤到道尊可就不好了。”
文璃系上道袍带子道:“陆将军放心,规矩我懂,毕竟我也是跟着师尊在皇宫长大的。”
陆苍宇自顾自地继续道:“这行宫有信鸽。待圣人回皇城后,你如有事汇报圣人,可命人送信与我。”
圣人七月末来到的莱山行宫,如今已经九月底。两月有余,请圣人回皇城处理政务的奏折都在案上堆成小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在行宫没了束缚,现在又有文璃每日带他修法。圣人十分放心,便返回皇城,处理堆积如山的政事。
朝务繁忙,一晃已经十一月初,莱山山里下了第一场雪。
每十日,文璃就发一只信鸽汇报日常进展,中间夹杂一些问圣上剃须没有,天凉了要不要来泡温泉等不正经言辞。
文璃带着墨云的修行进展顺利。
兽和人不同。很多有灵的野兽,小周天天生就是通的,受日精月华便在命门处自行结了丹。
人若是修习,光是打通小周天就不知道要用去多少年。
掌握大周天运气之后,便可自我疗疾、抵外邪、运内气以作用于他人、最终产生“异术”,这所谓异术就是世人口中的妖术。
而大周天的运行要靠他自己找到运行路径,这路径因人而异,各个不同。这不同便是导致妖类不同异术的缘由。
所以,墨云掌握大周天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异术,现在还不知道。
文璃自己体内的熊妖妖丹能帮他能瞬间愈合伤口,狐妖擅变化各种外在形态,蛇妖能百年不进食而不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只需教会墨云口诀,在旁助阵不让他在练气化神的过程走叉经脉。
墨云目下可将妖气内化出实形,近距离的防御和攻击都可以做到。
再运行一百二十日左右,瞬移这种低耗法力应该就可以实现了。
今日,文璃发现墨云运行大周天时,六根震动,可意根总不能通,应是有什么心魔未除。
十一月十五,申时三刻满月,正子时阴气最盛,是妖兽练气化神的最佳天时。
文璃选在这一日,要助他通达意根见本性,这样墨云法力便又可上一层楼。
满月前一个时辰,文璃带着墨云开始修法,墨云还是豹形,可端坐在蒲团上已经十分有模有样。
文璃盘坐一旁口中念着咒诀,起初十分顺利,可到满月妖力最旺盛时,墨云妖丹却抗拒起来,真气乱窜,奇经运行不稳。
文璃在墨云纷乱的思绪中探查着究竟。找不到根源便解不了心魔,解不了心魔就修不成正道。
圣人指尖的血滴,温泉,圣人卓越的身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仰面长嘴朝天似要吼叫,可却没有声音,文璃催动咒语,没有停下来,这时正是关键时刻。
妖兽修行一样也要先去除贪嗔痴慢疑这五毒心,五毒心不除而修入定,那终究是邪定。
修大神通或各种玄妙的大法,若五毒心尚存,结果可能会变成魔通或各种恶法。
因此,无论是修佛还是修道必先除五毒。
而这两个多月文璃发现墨云心中执念并非五毒,他又以为一直去不除的是杀戮的本性,可如今看来竟也不是。
墨云真气紊乱,浑身因真气冲撞疼痛扭曲,已经无法端坐。墨云终于受不了,跳出阵外,飞奔出了候仙宫大殿。
文璃收起阵势,追了出去。已不见墨云身影。“糟糕,他现在已经可以瞬移了吗?”
一道黑影从屋顶如一支离弦之箭追了上去。
文璃抬头瞧着,“呦,是那小将军?哎,狂妄,我要是追不上,他一介凡人如何追得上。他以为墨云还是以前那个野兽吗?”
“小将军好本事,他何时来的我竟然不知道。”文璃低头看看自己月白色道袍还算整洁,“这么说这身新衣服他早瞧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高兴摇头晃脑转身回了大殿,不以为意地关上大殿的门,“墨云跑累了,脱了力就停了,不妨事。睡觉!明早再说!”
房顶上追出去的人正是薛兴。
自从圣人回了皇城,薛兴有任务时快去快回,无任务时就在行宫监视妖道和妖兽。
他始终不信这妖道,更不信那妖兽。
墨云意识模糊却一路直奔皇城而去。
薛兴虽然跟不上墨云,但是他也往皇城而来。他关心的不是墨云暴走,而是要去皇宫确认圣人的安全。
墨云哪里是跑,根本就是飞。一步出去就是几十里。不消一个时辰就已经跑到了皇城。
他来到皇宫,纵身跃入城墙,十分熟悉地找到圣人的寝殿。
墨云用爪子推开窗户,跃入寝殿。
圣人已经就寝,殿内没有灯烛,帷幔落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从回到皇宫,每日要看的奏折多则上百,少则也要几十。今日十五又是上朝的日子,掌灯时分圣人就极为疲倦,勉强又看了一个时辰书,此时睡得正熟。
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中,忽然梦中场景换到这寝殿。
一个仙姿金瞳少年入梦而来,轻轻掀开帷幔,坐在床边俯在圣人胸口,少年金色的眸子闪着光,盈盈露水般美不可言,漆黑的长发铺散开来……
圣人模糊中看那赤裸的身姿,疑道:“荣信,是你回来了?”可那少年模样却又不似荣信。
圣人顾不得许多仰头去吻那少年。
金瞳少年被撩拨而起,把圣人压在身下。
少年似要发狂,要着火的身子,滚烫,喘息很急。少年要把自己和他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薛兴也终于赶到了皇宫。
薛兴经常偷入宫。
宫里值夜的规律他十分熟悉,更何况以他的功夫,即便不知道值守的龙武军巡夜路线,也不会被人发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兴如往常,掏出玄铁匕首刚要撬动他常走的一扇窗户,却发现再往前的一扇窗户开着一道缝,薛兴翻身进屋。
天边已经泛白,屋里有朦胧的光线。
龙床上的幔帐也明显被人掀动过,留着一道缝,薛兴越发的不放心起来,走近床榻察看。
床榻之上赫然有两个人,薛兴疑惑,他从没见过圣人让嫔妃在此过夜。
圣人旁边躺着的不是嫔妃,而是一个黑发少年。
薛兴仔细端详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畅光滑的颈项一直到平直的锁骨,美得动人心魄。
薛兴不认识这少年,但是他认出少年从锦被之中露出的左肩,赫然有三道淡粉色的疤痕,和墨云身上当日和黑熊搏斗时留下的疤痕,一模一样!
薛兴一怔,只觉得头有些晕,这墨云已经修成人形了吗???
此时,圣人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幔帐外站着一个黑影。
圣人问道:“是薛兴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兴拱手道:“是,主人。”
圣人又道:“你怎么来了?”
薛兴还未答话,圣人翻身碰到身边有一个热乎乎的身子,圣人吓了一跳,掀开锦被,却看见熟睡的墨云。
薛兴看到,就在刚才圣人翻身的那一刻,那少年变了形态,又是一头普通的黑色豹子……
薛兴指着墨云,“它……”
“它什么?”圣人用手抚着墨云。
薛兴一时无语。
圣人转头问薛兴:“你何时来的?”
薛兴答道:“刚刚。”薛兴伺候圣人穿衣。
“墨云怎么也来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兴道:“妖……妖,墨云修行遇阻暴走。”薛兴“妖兽”二字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朕怎么没见文璃奏报?”圣人又奇道,故意打趣他,“妖,妖,妖,你结巴什么?”
薛兴低头不答。
圣人起身看着薛兴,他黑衣服下是平直的肩线,窄背细腰。不觉让他想起刚刚自己梦中那个黑发男子。
圣人回头看了看床榻上熟睡的墨云,瘦了许多。几乎瘦到他上次被黑熊重创时候的样子。
圣人心疼,“修行这么辛苦?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把文璃给我找来!”
寝殿大门口有个声音说:“不必找,我来了。”
薛兴心里一惊,这妖道何时进来的,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文璃一席月白色道袍,右眼闪着蓝光,走了过来,行了礼。
圣人有些不悦,道:“朕这龙武军还真成了摆设,墨云进出自由也就算了,这些年也没挡住过薛兴,现在可好你也随意进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笑道:“圣上可太小瞧我了,这小将军虽然有本事,可比起恢复了全部法力的我,还是略逊一筹。上次在莱山,要不是我无防备时入了这小将军布下的陷阱,他可抓不住我。”
薛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笑容道:“你再跑,我还能把你抓回来!还有,我不是将军!”
圣人板着脸问道:“墨云怎么回事?”
文璃挠挠头看了看圣人床榻之上的墨云说道:“他不吃不喝第十天了。”
圣人一听墨云不吃不喝,立刻不悦道:“怎么不早发信鸽来报?”
文璃很委屈似的说道:“起初很是顺利的,墨云中间偶有片刻都可以幻化出人形,只不过不稳定也不持久,虽口不能言,但神识很是清晰也十分配合。我需让他去除五毒心、杀戮心。可他丹心中一抹杂念总不能去。”
圣人不耐烦道:“什么丹心?什么杂念?”
文璃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这世间大凡有灵脉能修者,必命门处结丹,用以汇聚天地灵气为自我修行所用。这丹并非虚物,乃是须有血肉为底,一般动物结丹到最后总留有兽性中的杀戮和愚痴难去,可我却看见墨云丹内不同,并无愚痴,杀戮之气也极少,很容易去除。我昨日傍晚帮他运行妖丹,却看到……我想恐怕是此前圣上留下的……”
“看到什么?”
“是墨云对圣上您的杂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忽然不知要如何问下去,想起昨夜梦里那个黑发金瞳少年。
文璃接着道:“这很少见,妖兽修行起码要千年以上才懂情感。而墨云还不到三百年而已,竟然距离大成只差一步,而这一步竟然是……”
“可有解?”圣人打断他问道。
文璃看圣人冷了脸,还真的怕圣人发起怒来斩了自己,忙笑道:“其实本也无害。”
圣人怒道:“无害?无害怎么把他害成这样?”
文璃解释道:“圣上让我助他修道,是想让墨云修成正道。若想修成正道必要化去心中五毒、杀戮和情|欲。我有心助他,不想却遭他抗拒,起初他不饮食我以为只是修法中需要适应。可是发现竟然是情……”
圣人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墨云便在我这里休养几日。”
文璃解下腰间玉玦,正是此前在行宫圣人给他的那块,说:“这玉玦我施了法,圣人需要我时,敲一下便可。”
薛兴此时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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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洗漱更衣,离开寝殿时,墨云还在昏睡。
圣人不放心,让陆苍宇在寝殿门口盯着墨云,如果它醒来就来通知自己。
整个上午,圣人都在兴庆殿理政,那棵为了墨云支起来的枯树干还在龙案旁边。
几个月前,墨云还生龙活虎地跟在自己前后左右。
圣人心不在焉,听几个宰相为了各自利益团体争来争去就心烦。什么为国为民,都是假的。
只想着自己离开寝殿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墨云醒了没有。墨云最近在猎场野惯了,不知道醒来在宫里闯祸没有。
宰相们终于争累了,等着圣人发话。
圣人扔下一句:“你们几位都是国之栋梁!如今为了利益私欲斯文扫地!近日小朝休了,十五的大朝也休了,各自回家闭门思过吧!”
圣人做怒状甩袖离案。出了兴庆殿的大门,圣人心中高兴,又可以躲他们几日了。
圣人回到寝殿,陆苍宇还在门口垂手站立,见圣人来,行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问道:“还未醒?”
陆苍宇给圣人打开门回道:“没有。”
圣人像上次那样准备了些肉泥,可肉泥放在墨云鼻子前面毫无反应。叫他不醒,摇晃也不理。
圣人有心让御医来看看,又觉得御医不懂,来了也没用。想让文璃来,想起那道人他心里就来气。
原本生龙活虎的墨云让他给弄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圣人忽又想起昨天夜里入梦的那金瞳少年,总在眼前萦绕不去。像是梦,可是又十分真实。
夜里,那金瞳的少年又来了。
圣人努力分辨此时梦境还是现实,那少年赤金的眸子如此美,肌肤触感如此真实。
圣人问:“你是谁?”
那少年张张嘴,没说话。
圣人问:“昨夜也是你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年点头。
圣人问:“你不能说话?”
少年似乎不耐烦圣人这么多问题,欺身上来,温润如玉光滑如水。
圣人像是堕入混沌之中,被本能驱使且意识不清,这世间他所拥有的一切所有美好都不及此刻。
云雨过后,圣人很想努力保持清醒,但仍旧昏沉睡去。
清晨圣人醒来,身边墨云还是侧身昏睡的样子,似乎一直就没有变过。
一连三个日夜都是如此。
到第四日,墨云仍然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圣人终于沉不住气敲了那玉玦。
文璃随即现身在寝殿门口,行礼,“圣上。”
“墨云为何还是长睡不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走上前去说:“我来瞧瞧。”说完走上前掀开床榻上幔帐,掌心抵在他额头,“墨云这几日一直在圣上床榻?”
“是。”
“和圣人同眠?”
“是。”
“他可有何异常?”
“并无。”圣人虽然想起这几夜,夜夜都有那金瞳少年出现,却没有跟文璃提起此事。
文璃眯着那只蓝色的眼睛看了看圣人说道:“那不应如此啊……”
圣人不答。
文璃一屁股坐在床边地平上,不解地说道:“哎,圣上,我不懂,你到底要不要他修成正道?”
圣人又不答。
文璃见圣人无话,解释道:“妖物因为他们的智慧悟性远差于人,所以心境弱小,修行多心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问道:“心魔?”
“心魔,怎么说呢,就好比扎在人胸口的匕首,拔得太快,这人容易失血而亡,不拔更不妥,终究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就要高明的医生,一点点撬动匕首,止血要及时,金疮药要够劲才行。眼下,圣人就是墨云胸口的匕首,我呢就那个是高明的医生,金疮药就是修炼的方法,万般法门我有一大车,止血就要看墨云心力如何了。所以,圣上,你到底要不要他修成正果?”
圣人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修!”
文璃一拍自己大腿站起来,“既然这样!我要带墨云回候仙宫。否则,他既不能修成,圣上也活不长了。”
“怎么讲?”
“圣上,这人妖殊途的道理不用我讲了吧?这世间关于各种妖魅为了加快修行速度,而用精壮男子采补修法的故事比比皆是。墨云现在的修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妖气,你们二人一两日同床共寝没什么,时间久了……”
文璃怕圣人太过难堪,没有说下去,又眯着那蓝色的眼睛看了看墨云,接着说:“而且,墨云再这样白日意识不清,夜间靠妖力化成人形,而不是用法力化形。不打坐、不修法,怕是只能成妖入魔,无望修成正果了。”
“那墨云现在怎么救?”
“快呢,就是人血。最好是圣贤血。我一会儿算算朝中大臣哪位是文曲星下凡,割破手指取上几滴就够了,只需七日,便可恢复如常。让他先清醒,至少不至于入魔。”文璃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慢呢,我就把他带回去放入阵法,炼上十二时辰。”
“炼?”
“正是,此刻他意识不清正好炼掉他的杂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没等他说完,随即抽出墙上宝剑,割破手掌送到墨云嘴边。
文璃阻止道:“圣上不可如此!”
墨云鼻子动了两动,闻到血腥味,睁开眼睛看见圣人,挣扎要起身。
圣人想将他抱入怀里,可墨云毕竟是一只成年豹子,怎么说也百斤有余。
圣人没抱动,于是坐下来,把墨云头揽过来,掰开下巴,将流血的手掌直接塞到墨云嘴里。
文璃担忧地道:“圣上如此饲喂,只怕他执念永难去除啊。”
墨云咽了几口圣人鲜血,不到一刻就转醒。
圣人问道:“之后用他人血替代可行?”
文璃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圣人血,清心养神!俗人血更不可行,会致他心中杀戮之心成魔,此世修行都会离不开吸食活人鲜血,罪孽深重,恐仍是修行不成反为妖邪!”
圣人冷了脸道:“好,那便用我的血!另外,袁文璃!我提醒你,墨云若再有任何差池,我诛你九族!”
文璃忙跪地叩首,心中却想,“圣上今日是气昏头了吧,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家人在哪儿。更何况,我都两百多岁了,我家九族恐怕早死光了,后人在哪儿鬼才知道。圣上要是能找到的话,别说九族,就是十族随便他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此时在圣人卧榻上醒来,抬起头看着文璃。
文璃便懂了墨云的选择,他不再纠结墨云是否能去除五毒心,是否能去除杀戮和情|欲。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
文璃跟圣人禀道:“我会助墨云修行道法,但是得成正道一事……”
圣人却很坚持,“另想办法,日后你务必助他修成正果!”
文璃叩首,没有作答。心中却想,一个个,执念这么重,日后不成魔实属万幸了。
墨云在圣人寝殿休养了七日,圣人每天都刺破手指喂食他。
墨云恢复了日常饮食,皇宫里毕竟不同行宫和猎场,万一又惹了哪家皇亲贵胄,都是麻烦。
更何况,还有皇太后在。
圣人既不放心让墨云独自出去,又不忍心看墨云憋屈在这寝殿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看着蜷卧在脚榻上的墨云,叹口气,“我身为一朝君主,看似富有四海,其实什么都不是我的,说什么都不算。外怕众臣非议,内惧皇族势力,上有祖宗规矩,下有社稷民生,都指望着我。可我也不过就是一介凡人。”
圣人拿起那块玉玦,敲了敲,文璃随即现身。
“已满七日,墨云应是无恙,你带他回候仙宫吧。”
文璃拱手行礼,看着墨云。可墨云蹲坐在圣人床边的脚踏上不想走。
文璃走过去蹲下来,捧着墨云的黑色大脑袋,小声跟他说道:“你懂不懂人妖有别!你再肆意妄为,是要害死圣上吗?!”
墨云动动耳朵,似懂非懂!
文璃叹气道:“哎,你得让圣上活得长些,你未来有的是日子跟他厮守,不要在意眼前!”
墨云尚不懂为什么自己离开才能让圣人活得长些,但是圣人道:“去吧,去候仙宫。听文璃道人的话,不要违逆他,他不会害你。”
墨云听见圣人这么说,这才信服地跟着文璃来到寝殿门口。
文璃打开寝殿门口,站在门廊之下,带着墨云消失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想自己终究是有百年的那一天。
可墨云不同,他还有千年万年在等着他,一边希望他早日修成正道,便可广阔天地任由他自由自在,一边又心中怅然若失。
本朝规矩是,每月初一、十五上朝,文武百官俱到大明殿上朝,称为大朝。
每月初五、初十、廿、廿五,八位宰相到兴庆殿面圣理政,称为小朝。
自上次圣人发怒罢朝后,无论大朝、小朝都一直没恢复。
宋相耳目众多,打听到墨云和一个道人突然出现在宫里的事,“候仙宫重启了?!这绝对不行!”
宋相曾经听自己祖辈讲过,开国武兴帝信奉道教,到处寻仙问道吃丹药,最终中毒身死。
袁天师也被新登基的文德帝诛杀三族,并告诫后世子孙绝不可与佛道教人士为伍。
当今圣上像极了开国的武兴帝,开疆拓土,征伐杀戮,极自信也极自负,对文臣的谏言从不在乎。
宋相想来想去,以往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好听的难听的都说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底什么才能触动圣人把心思从修仙问道求不死丹药上移开呢?
宋相府上门客没有三千也有一千,他先安排了两个人前往行宫,让他二人收买在候仙宫当值的宫人,并随时将候仙宫中情况传递回来。
宋相又跟另外两个心腹商讨后,随即拟奏折。
“天子即位已有二十一载,如今已近不惑之年,尚未有皇子出生。皇子乃社稷之根本,二十余年而无皇储,应早选宗室之子入宫,过至皇后膝下,选定皇嗣,安社稷定民心云云……”
奏折提上去,泥牛入海。宋相又联合礼部尚书再奏,鱼沉雁杳。
小朝没有恢复,又到初一,仍是罢朝。
宋相打听到宫中的消息说是圣人偶感风寒,一直没有痊愈。
宋相派人问过宫中御医,御医却愁眉苦脸地说:“并没有见到圣上,只是隔着幔帐诊了脉,脉象平稳但微弱,并没有其他病症,感觉就是身体虚弱,需要休养。”
宋相疑惑地捋了捋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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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寝殿内,陆苍宇急得不知所措,御医来了一个遍,没一个能说出缘由,更无一人敢贸然开方子。
这已经是圣人昏睡的第六日了,气息越来越微弱。
夜色浓,天冷,寝殿门窗紧闭。殿中几个炭火盆都烧得很旺,忽然一阵冷风不知从哪里刮进来。
薛兴悄无声息地已经站在寝帐外了。
陆苍宇吓一跳,随即认出是薛兴,立刻说:“你总算来了,快去找文璃。”
薛兴掀开幔帐看了看圣人问道:“主人怎么了?”
陆苍宇急得直跺脚:“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才让你去找文璃!”
“找那妖道作甚?”
“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了,只能找他。”
薛兴放下幔帐,“这么严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呀,你不要同我啰唆,快去就是了。”
薛兴不紧不慢地在圣人桌案上寻找。
陆苍宇问道:“你找什么?”
“那妖道上次不是留下一个玉玦,说敲那玉玦他就能现身。”
玉玦施法可以招来文璃一事,陆苍宇当时并不在场,不知此事,问道:“什么样子的玉玦?是不是我在行宫选的那块?”
“是。”
陆苍宇掀开幔帐,在圣人枕边摸索,拿出一块玉玦问道:“是不是这块?”
薛兴看了说道:“是。”
“怎么敲?”
“怎么敲都行!”
陆苍宇叠起中指食指轻敲了一下,并无反应,问道:“敲几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兴摇摇头说道:“主人好像就敲了一下。”
“那怎么没反应?”陆苍宇说着又连着敲了两三下。
两人身后一个声音说:“别敲了,敲得我头疼!”
薛兴最讨厌文璃的就是这一点,出现时一点声息都没有。
以薛兴的功力,他在屋顶靠听呼吸就知道屋内几人,各在什么方位,是否有武功。
陆苍宇转身,身后站着一个清丽的道人。
一身月白色道服,黑发在脑后用一根同样是月白色的细带散束。
目下已是寒冬,这道人就穿一件中衣外罩一件道袍,一双白色单布鞋。胸前环抱双手,探着身子嬉皮笑脸地看着他们。
“又怎么啦?我刚入定,就被你们敲了来。”
陆苍宇急道:“圣上已经昏睡六日了,御医查不出结果。”
文璃掀开幔帐,圣人躺在大床中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伸手还有些够不着,他也不脱鞋直接钻到幔帐里踩上床,蹲在圣人旁边观察。
圣人面色发黑,身子发冷,呼吸微弱。
文璃伸手给圣人切脉。不一刻,文璃钻出来,长叹一声:“哎……”
陆苍宇问道:“到底怎么样?”
文璃问道:“圣人何时发的病?”
陆苍宇往前推算,“你们走后的第七日。”
文璃道:“我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什么事?!快说!”薛兴催促。
文璃忙先安慰陆苍宇道:“陆将军,小将军,莫慌!无大碍,有救!”
陆苍宇这才长出一口气。
文璃又继续说道:“墨云妖丹原本就不稳定,化形时用的是妖力不是法力。他俩又同床共寝好几日,致使圣人中了妖毒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兴一听是中毒,急急问道:“如何解?”
文璃笑眯眯看着薛兴道:“小将军难道忘了,跟上次太阿被我用妖力攻击中毒后解法一样啊。只不过墨云无心致使圣人慢性中毒,我那个是有意为之罢了。”
薛兴知道是童子血。
陆苍宇并不知,问道:“什么解法?”
文璃笑笑道:“那自然是男童血为最好。”
陆苍宇问:“小宫人的血可行?”
文璃摇头:“阉人不行。”
还没等陆苍宇说找个小侍卫来,薛兴已经走到了幔帐里,从腰间抽出玄铁匕首,以刀抵腕,将血滴入圣人口中。
薛兴问道:“要多少?”
“小将军你记性有些差……”文璃摇头,“不,你不是记性不好,你只是习惯了只记着杀人的招式,而不会去记救人的本事。”
“快点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道:“跟解太阿的毒一样的。每日晚膳后亥时前随黄酒饮三五滴即可,无需多。只不过需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
薛兴点点头,“好办!”
文璃跟陆苍宇说:“陆将军,圣人醒来后,不可进补不要沾荤腥,清茶淡饭三七之后,再慢慢温补,切不可心急,不可以药物进补。以免余毒攻心。”
陆苍宇点头,一一记在心中。
文璃看着薛兴直接滴血入圣人口,想到圣人前些日子还在用自己的血喂食墨云,他摇头叹道:“孽缘!”
文璃贴近薛兴,在薛兴耳边说道:“小将军,你这样冲上来让我很是为难啊。”
薛兴收了匕首,点了手臂两处穴道,止了血,退出幔帐,用袖子遮住刀口并不理他。
倒是陆苍宇问道:“有何为难?”
文璃眯着眼睛说道:“这一旦用了谁的血,七七四十九天中间是不能换的啊。小将军总是在外办事,这可如何是好?”
陆苍宇看着薛兴。
薛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文璃,他感觉文璃是故意这样说,童子血有什么差异,用谁的不是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后退一步,离薛兴远一些,好似薛兴眼睛里能射出箭来把自己射死,“小将军瞪我也没用,刚才随便带个皇族旁支里十三四岁小男孩来,一样能救圣上。谁让你刚才都不问问清楚就冲上去的。”
薛兴冷冷答道:“我不外出便是了!”
文璃仍然笑眯眯地点点头,往殿门走去,离开之前说:“这件事我不会让墨云知道,以免……”文璃顿住,没有继续说。
陆苍宇急问:“以免什么?”
文璃说:“以免墨云知道了又擅自跑来,打扰圣人修养。”
二人点头。
文璃刚才原本想说,“不让墨云知道,以免影响墨云修行。”话到嘴边又改口,他们才不在乎墨云的修行,他们在乎的是圣人的安危。
文璃走后,薛兴就不离圣人寸步。
每日亥时薛兴都割破手指直接把血滴到圣人口中。
不出三日,圣人清醒过来。但身体仍旧虚弱,没什么气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问陆苍宇自己发生了什么。陆苍宇照实说了,至于如何解毒他没讲,只说是文璃道长来看过,让伺候清淡饮食,慢慢修养即可。
圣人点头,似乎闻到帷幔中有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凌冽的香气,便问道:“薛兴为何在此?”
薛兴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拱手道:“对不起。主人昏迷,我放心不下,于是近日都守在寝殿。”
圣人说道:“我无妨,你便去吧。”
薛兴立在原地。
陆苍宇忙说:“那道人出没无影,我还是不大信任那道人,还是让薛兴多守几日吧,臣夜间也好安心睡个安稳觉。”
陆苍宇终究只是一人,圣人有恙,他又信不过别人,这几天分身乏术,熬得眼圈都黑了。
圣人只觉得困倦,无暇管薛兴在不在宫内,需不需要执行其他外务,道:“那便让薛兴多待几日吧。”
次日又到亥时,薛兴割破手指又要把血直接滴到圣人口中,陆苍宇端了一个茶盏来,阻止薛兴道:“野蛮,不合礼仪。圣人既然已醒,你还是把血滴到温好的黄酒里,我服侍圣上饮下。”
薛兴依言将血滴入盏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苍宇扶圣人喝下。
陆苍宇端着茶盏退到殿外,薛兴站在门廊,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陆苍宇站到他身边,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是个大阴天。问道:“有话跟我说?”
“苍宇,我有一事相求。”
“说吧。”
“主人需饮血一事,可否不要告诉他。”
陆苍宇点点头:“你不说,我也正要与你商量此事。我也认为不说得好,每日亥时我都会端温好的黄酒来,你自行避开圣上滴到盏中。应该喝不出异样。”
“多谢。”
“呦,这么客气?你我九岁相识,还没听你说过个‘谢’字。”陆苍宇打趣他,可是薛兴阴着脸,没接话。陆苍宇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妖兽。圣人床榻空了二十几年,心中始终放不下那薛荣信。可是这阵子,又是找琴,又是铸剑。我以为圣人放下了,可那琴找出来也是在寝殿摆着,不见圣人拨弄一下。这么看,又似乎没放下。难猜。”
薛兴对圣人和薛荣信的往事知之甚少,他想知道真相,可又怕知道真相。至少他现在还不想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就别猜。”薛兴说道。
陆苍宇耸耸肩,“我去歇息了,晚上你盯吧。”
“好。”
二人一个盯白天,一个盯晚上。轮起了班。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御医们的各种猜测加上陆苍宇身边一知半解的侍卫们私下里的闲言碎语终于传到了宋相耳朵里。
“候仙宫住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道士,给圣人下了蛊。”
“圣人被妖道控制了。”
“圣人要修仙,每日要吃童男童女,要是不吃就会变成妖物。”
……
宋相虽然从这些猜测和流言蜚语中并不能确定圣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圣人此次身体“抱恙”一定跟候仙宫有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道人来路不明,一定是江湖术士来蒙骗圣人的。难道圣人也开始服用什么修仙的丹丸?
宋相找来一个最信任的心腹,“你可听闻最近宫里传出来那些消息。”
“有所耳闻。”
宋相道:“看样子圣人也要学武兴帝修道求永生的路了。”
“不过,我听说那道人长相秀丽,怕只是圣上一时喜欢吧?”
“不能放任圣上这么胡闹。大臣上的折子也不看,罢朝到什么时候也不说。”
“这件事,确实有点复杂。道人和那兽,一直是‘龙麟卫’的七首经办。外人插不上话。属下虽然已经收买了几个‘龙麟卫’里的侍卫,可都是一些低阶侍卫。”
宋相道:“继续找机会,我就不信这‘龙麟卫’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渗透进‘龙麟卫’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慢慢筹谋等待机会。更何况,四海升平,战乱少,任务少,机会就少。七首稳定又正当年,即便属下现在收买的人当中有十分得力能干的也无机会坐上七首。”
宋相点点头,确实如此,“稳定?那就从外部给他找点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相想起几十年前自己曾帮过的一个人,“你可还记得穆掌门?”
“大人是说那个江湖人士?”
“该是他还人情的时候了。你这就去给他写一封密信,找可靠的人送去,让他尽快赶来皇城。”
“大人,为何要请他来?”
“以圣人对道人和兽的重视程度,候仙宫起火,必定派出‘龙麟卫’七首去追查,穆掌门能伤他们更好,若再能杀掉一两个……”
“不过,‘龙麟卫’七首各个身手了得。况且这穆掌门已经六十多岁了,拳怕少壮啊。”
宋相道:“这你就不懂了。人越老越猾,穆掌门经历过许多江湖血雨腥风,经验丰富。何况此番又不是正面打擂,七首追查他必定要抓活口不能下死手,而穆掌门则是逃命!猎狗追兔子,一个混口饭,一个为逃命,你说谁胜算很大?”
“那七首就能空出来了!一箭双雕!”
穆掌门收到密信的时候,十分惊讶,自己欠宋相一个人情,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应该说他这一门都欠宋相的,如果不是当时宋相出手相助,只怕他们早已被江湖其他门派灭了满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穆掌门今年六十多了,原本正打算把掌门位置交给现在最得力的一名徒弟。
宋相的密信和百两黄金的到来,便让他下了决心,安排好门派里的事情,只身来到皇城。
此番还了宋相人情,便可以安心隐退了。
深夜,皇城,宋府,宋相书房内。
穆掌门拿到了行宫地图和龙武军换值的时刻表,问道:“大人确认并不伤人?”
宋相说:“穆掌门放心,我知道穆掌门笃信佛教不肯造杀孽,那候仙宫是废宫,里面没有住人。穆掌门去了一看便知。”
穆掌门疑惑,“既然是废宫,烧毁它对大人又有何好处呢?”
“袁天师的名号,你可听过?”
“听过,武兴帝时的国师。”
宋相喝了口茶,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正是,这一处原本叫做小天宫,是两百多年前,袁天师在时修行居住的地方。上个月开始,当今圣上竟然在修缮这小天宫,还重做匾额叫做候仙宫。你听听,你听听这名字,候仙?候的什么仙?我又听闻行宫小宫人说圣人身边有道士出入。我只怕圣上也是要搞修仙吃丹丸那一套东西。我已上书几次,圣上都不理,这一个月来更是罢了朝。我担心龙体、更担心江山社稷不稳呐。趁着候仙宫还没有正式启用,烧掉它,再上书圣上此乃天谴,大不吉。说不定能阻拦圣人于危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人,恕小人愚钝,这事并不难办,大人为何要专门请我来?”
“你是不知,这宫中侍卫和宫人都不能擅自走动,行动范围和路线都是固定的,既不能单独行动,去过哪里都会记录在册。买通他们会牵扯甚广,我少说也要上下打点十几个人,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到时候哪个嘴不严地将我供出,才真是引火烧身啊。”
穆掌门被说服,准备了需要的东西。找了一个无风的夜晚,摸进宫。
候仙宫确实还在修缮,算是能勉强遮风挡雨,尤其圣人回皇宫后,这里就几乎是无人问津的状态。
宋相并不知道文璃和墨云真实本事,想来此次能将道士和野兽烧死在里面。最好还能顺便解决一两个“龙麟卫”七首。
穆掌门在踩上候仙宫院墙那一刻,文璃就察觉到了,立刻隐了身形,施展“他心通”。
文璃虽然不认识穆掌门,可来人心中所思所想他已经全部知晓。不等火起已经离开行宫。
而墨云也不在,他自从到了行宫,每日都是傍晚出去,清晨之前才回来。
穆掌门在殿内外检查一遍,确实无人,来到殿外,准备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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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这些日子卧床,吃得又清淡,四肢百骸都觉得空乏无力。
夜深,薛兴在殿内陪着圣人走了两趟拳脚,助圣人恢复身体。
屋内炭火盆烧得旺,圣人出了些汗觉得热,让薛兴开了两扇窗。
本意就不在比试,是为了助圣人恢复。二人动作舒缓流畅,呼吸深长均匀。此时薛兴竟然也不是一身紧趁利落的黑衣,而是玄色的中衣宽袍敞袖。
二人一白一黑一君一臣在殿内走着一套掌法,朝云捧日,双龙搅尾,风过吹起屋中纱幔翻飞,衣角飞扬。
二人打到舞袖弄风时,门外有人报,是陆苍宇的声音。
薛兴一怔,收势站定拱手说道:“主人,我去开门。”
薛兴转身先去关了窗户,开门。
他刚才太过入神陪圣人,居然丝毫没听见屋外有人走近,这样太过危险。
圣人披上外衣,坐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苍宇进来跪礼说道:“刚才行宫守卫传来消息,三日前莱山行宫内走水着火,只毁了一处废弃宫殿,并无人伤亡。”
圣人点头,端起茶盏,茶水有些凉了。
陆苍宇起身说道:“茶凉了,我去给圣上换一盏。”
陆苍宇转身往屏风后走。
圣人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行宫哪处宫殿走水?”
陆苍宇故意许久才端着热茶出来缓缓说道:“是,是……”
圣人急道:“是候仙宫?!”
陆苍宇拱手道:“圣上莫急,来报的将官说无人伤亡。”
“无人伤亡?墨云呢?可送来墨云消息?”圣人冷了脸,言语中透露出十分的不快。
陆苍宇垂首不言。
圣人便明白送来的消息中没有提到墨云,自然也不知墨云是否安全,“苍宇去备马,朕要亲自前往行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苍宇阻拦道:“臣已放信鸽去问消息,圣上身体欠安,不宜……”陆苍宇还没说完,圣人拍案怒道:“朕说备马,你备马便是!”
薛兴此时走近,在圣人身旁行礼,道:“主人,我去一趟。”
圣人冷着脸,犹豫片刻,“速去,苍宇通知沿途驿站给薛兴备最快的马。任何情况速传信于朕。”
陆苍宇心想圣人每日子时还需要薛兴的童子血,这还不到三七二十一天,离七七还早,便上前一步阻拦道:“圣上,这候仙宫突然走水,绝不是天灾,如今起火原因不明,一定是有人从中作祟。薛兴不能去,他留下保护圣上。”
圣人冷着脸,不语。
陆苍宇跪下叩首说道:“如今可派赤霄等人先去调查。相信文璃道尊半仙之体,又能掐会算,墨云一向夜间不在殿内睡卧,他们应都无大碍。”
圣人刚才关心则乱,此刻觉得陆苍宇说得有道理,怒火消了一半。
从枕下摸出那块玉玦,敲了一下,没有反应,又敲,文璃仍没有现身。
薛兴此时已经退到屏风后,留下字条,“解妖毒任何童子血都可以。”离开了圣人寝殿。
这十几日,薛兴在圣人身边锦衣玉食,寝殿安卧,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似乎被这样的过于安逸生活变得麻木不灵,他不能再继续这样守在圣人身旁。
等陆苍宇看到字条,便知道薛兴已经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莱山的行宫说近也不近,七百里的路。
薛兴在沿路驿站连换了两匹马一天一夜不停才赶到。
候仙宫一间正殿外加三间偏殿,后花园,阁楼,观星台全部变成一片黑乎乎的废墟。这种程度的焚毁,火势一定十分凶猛。
此时已是十二月的深冬,莱山夜间北风正劲,然而这火偏偏只烧了候仙宫一处,旁边宫殿丝毫没有被波及。甚至宫殿之间的隔火墙也只是很浅程度的熏黑,并没有烧着。
薛兴仔细察看废墟,在灰烬最外围发现一些不寻常之处。根据烧毁的痕迹可以看出火是从候仙宫殿外四周围同时起火往内烧,整个候仙宫外围用雌黄和湿黄泥提前做了防火带,有效阻止了火势蔓延到周遭宫殿。
薛兴查阅行宫太史监内近日天气记录。
当年袁天师在太史局曾将风分为八种:动叶、鸣条、摇枝、堕叶、折小枝、折大枝、折木、飞沙石拔大树。
在候仙宫走水那天太史监的记录是“动叶”,也就是说几乎无风。那么必定是有擅长纵火之人,选定了无风之日仅仅为了烧毁候仙宫。
至于到底是何人所为,目前只能知道必定不是宫人。一是宫里人每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都有人记录,没有任何疑点。二是宫里这些普通宫人,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有人收买了龙武军的将士或兵卒。
薛兴先放了信鸽把查出的情况通知了圣上,接着要去找文璃和墨云。废墟中没有活物烧焦的尸骸,他俩应该都躲过了大火,只是不知道藏身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上收到薛兴的消息,大为放心。圣人拿起手边的玉玦,这玉玦圣人这几日天天拿在手中,时不时就敲一敲。可文璃并没有如约出现。
圣人又担心起来,随即通知了赤霄去寻找文璃和墨云,并且派了一队龙武军去行宫将候仙宫围了起来,以免有人再返回去销毁可查痕迹。
这一等就是十日,没有任何人的消息。薛兴和赤霄都没有了动静,以往二人无论事情查到什么地步都每三日一报。
第十一日夜,亥时,陆苍宇端来一碗黄酒,说是文璃叮嘱的,一定要喝。
圣人饮了黄酒说:“明日一早,不,你现在就去让干将给太阿和鱼肠送消息,让他二人去协助赤霄。”
陆苍宇应喏,退了出去。
干将听了陆苍宇转达的旨意,有些迟疑,问道:“自从有‘龙麟卫’以来,还没有哪个任务用到四个以上的首领,况且这件事也不是什么重要军务,把鱼肠和太阿从他二人原本任务中抽出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干将说得有道理,可这是圣人口谕。陆苍宇说道:“这次可能牵扯到朝中重臣。已经十一天过去,薛兴一直没有传回消息,这也很反常。”
干将道:“不过,鱼肠在塞外,一两日也赶不回来。太阿明日可跟赤霄会合。”
“好。”陆苍宇点点头,回去给圣人复命。
天蒙蒙亮时,圣人寝殿窗下砰的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惊醒坐了起来,轻轻掀开幔帐,抽出床头不远处挂的宝剑往窗边观瞧。似乎有人翻窗进来倒在地上,圣上正要喊人,就闻见了那令他心安的凌冽香气,是薛兴!
圣人走到黑影旁边,正是薛兴,他侧身蜷缩在窗下,应该是翻进来就晕了过去。
圣人关上窗,慢慢把薛兴扶起来靠在墙边。
摘掉面罩,满脸狰狞的痛苦表情,圣人猜他应是受了重伤,他还从没见过薛兴如此模样。
圣人拿起剑割开他衣衫,帮他检查伤在哪里。
圣人褪他衣衫时,手在他背后摸到湿湿黏黏的东西,借着窗外蒙蒙亮的日光,是血迹。
圣人把薛兴搂过来,用剑割开他背后衣服,一只黑色的暗器打在右侧后背,伤口附近黑色的腐肉和脓血,说明这暗器有毒。
圣人不敢再妄动他,将薛兴侧身先放在地上。
薛兴躺平后胸口一哽一哽的起伏,却有出气没进气。
圣人喊门口守卫,去叫陆苍宇。
片刻,陆苍宇只着中衣,散发奔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道:“去召干将莫邪即刻到寝殿来。”
陆苍宇知道他们二人最擅长用毒,解毒。
天边还是鱼肚白,陆苍宇带着两个嫔妃打扮的人来到圣人寝殿。
一人梳双垂髫,另一人梳双环髻。两人都着紫色服,一人缀黄一人缀红,挂着相同样式的长流苏。两人手中都提着红漆大食盒。
紫色服饰只有三品以上嫔妃才可以穿。
二女子行礼。
圣人道:“平身。”指了指窗下的薛兴。
这两名女子走过去,蹲下查看,窸窸窣窣地小声说着些什么。
两人打开食盒,里面是各种高低平圆各不相同的小瓷瓶子,紫色缀黄地拿起一个圆瓶,另一女子摇头说了几句。又拿起一个扁瓶,另一女子仍是摇头。
紫色缀黄的干脆坐到地上,把三层食盒全部摊开翻找。
这二女子便是龙麟卫里的干将、莫邪。干将紫裙缀红,是师姐,另一个是她同门小师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干将从自己的食盒里取出一把十分袖珍的尖刀和一把金色的小勺,又取出几个琉璃平盏。她在薛兴伤口处划了一下,用金勺接了血,点在几个盏里。
莫邪拎起一个白色高瓶给干将看。
干将点点头说道:“先用这个保命,再想办法解毒。”
莫邪从瓶中倒出几粒小药丸,塞到薛兴嘴里,用手指直接捅进薛兴嗓子里,让他咽下去。
薛兴咽下药丸,只消刻,表情舒纾解了许多,握紧的双拳也放松了下来。
干将在自己几个盏里分别点入不同的药水,观察变化,“果然如我所料,要不是承影平常服用我的丹丸,只怕早就去见阎王了。”
莫邪凑过来看了看盏内变化说:“真是穆掌门的毒?”说着从食盒里砰了乓啷拿出十几个瓶子,一边拿瓶子一边跟陆苍宇说:“陆将军,麻烦将军取点温水来。”
陆苍宇有经验,知道她们一般需要什么,早就准备好了,递给她们。
莫邪往茶碗里倒入一点粉末慢慢搅匀,再倒下一种,再搅匀,十几种倒完,搅得人眼晕。
最后那碗水几乎就是黑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干将也在一旁配另一种药,她把几种药粉直接混合后倒在一块白布上。
两人看彼此都准备好了,莫邪掐住薛兴下巴,干将用那秀珍尖刀抵住暗器,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干将用尖刀把暗器挑出来时,薛兴痛得大叫,莫邪正好捏住他下巴,把那碗黑色水直接倒入薛兴口中。
薛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几乎连茶碗也要被塞到嘴里咽下去。
干将手中白布也按在薛兴伤口处,动作麻利地包扎上。
莫邪走到墙角找到刚才从薛兴身上挑出来的暗器,用白布隔着把暗器捡起来查看。
黑色的镔铁打制带有暗纹,三个尖角的形状,个头小,硬度高,四角极锋利,整个暗器泡了毒水。
干将点点头,“果然是穆掌门惯用暗器。”
干将、莫邪虽然身处后宫,江湖的事情,还是颇知道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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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在一旁问道:“薛兴如何?”
干将行礼道:“性命无碍,其他目下还不好说。待他三日后苏醒,才能确定。这毒不同,走表不走里。目下承影的状况,救活了也是废人。”
圣人问道:“怎么讲?”
“虽能保命,但会五感尽失,四肢尽废,就算能勉强行走坐卧也终生需人随时伺候。”
“一般江湖上用此毒废人武功又不伤人性命,但一般人都掌握不好轻重。轻了没甚效果,中毒之人即便不解毒,过上三五个月也能慢慢恢复,只是功力大减身体无甚大碍。重了虽不致死,但毕生是个废人。”
“这毒难调配,用材也贵。江湖上只一门在用,这门只擅长制作和使用暗器。首任掌门笃信佛教,又因纷争恩怨无法退隐江湖,才特意配制了这种毒液。原本只是依附于各大其他门派混饭吃。现在的掌门人姓穆,他与我师父渊源颇深,且并不参与江湖纷争,此毒只专门调配好给各门户掌门,用于废除逆子叛徒的武功。”
“这镔铁质地坚硬又能极好地吸附毒液,是穆掌门防身所用,但极少出手。这镔铁是外邦所产,难以购得,又沉,黑市上价格极高。一般江湖人士都不会选这种镔铁打制暗器。”
“据我所知,穆掌门平常在这暗器上喂的毒液浓度不高,只是会让人失去几日行动能力。但是此次暗器上毒液浓度几乎是要致人死命的,打中的若是功夫一般的人,当时就会因肌肉麻痹,无法呼吸闭气而亡。”
“所以打伤承影之人,属下还需要再跟赤霄核实,是否有人拿了穆掌门的暗器冒充他,又或者是否受人指使,随后查清来龙去脉我们会跟圣上回报。”
圣人冷了脸道:“这江湖事江湖人,朕不管。但如果有朝中大臣幕后指使!务必查清报于朕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邪在一旁行礼说道:“圣上,我们是不是把薛兴接到我们宫中,方便给他每日换药、服药。”
圣人点头,“带薛兴下去吧。”
干将莫邪行礼后,搭着薛兴退到屏风后面。
宫中耳目众多,天色也亮了起来。
陆苍宇先将三人从屏风后面的侧门带到一间偏房,给薛兴穿了一身侍卫服。
待龙武军换岗之际,陆苍宇架着薛兴,从殿后小路直接来到干将莫邪所住庆祥宫,满袖楼。
此后三日。
薛兴浑浑噩噩,每日不知道要被灌下多少汤药丹丸。背后的伤口每日都要剜掉烂肉,重新敷药。
第四日清晨。
薛兴醒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看着纱帐发愣,锦缎的被褥柔软舒适。
他猛然想起自己受了伤,想要坐起来,才发现浑身完全用不上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纱帐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
一个紫衣女子伸手搭着他将他扶起,另一手端着一碗黑色的水就要往他嘴边送。
薛兴看不真切,本能地躲开扭脸不喝。
紫衣女子伸手把碗递给他,似乎让他自己端着喝。薛兴又努力动了动右手,终究没有抬起来。
女子厉声道:“自己又不行,又不让人喂!男人真是麻烦。”
屋内另一个温软的声音问道:“姐姐,他醒了?”
干将说道:“醒了,还不肯喝药。早知道让他多睡几日,还省点事!”
薛兴张嘴想要说话,却被紫衣女子捏住下巴,将汤药灌了进去。
灌完药,紫衣女子撒手就走。
薛兴险些直躺下去,晃了两晃总算自己坐稳了。
薛兴在黑暗中执行任务惯了,再加上常年的训练,五感本就比常人灵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现在他发觉自己不对劲,刚才那药汤在嘴里却什么味道都没有,他用力嗅了嗅空气,什么味道都没闻到,视力也十分有限,只能看到人影晃动。
“我眼睛怎么了?我怎么喝不出药汤的味道?我也闻不到味道!”
干将莫邪互相看看,耸耸肩,没答他。五感消退是她们意料之中的。至少,他还能说话。
薛兴又问:“这是哪里?”难道自己听不见对方的回答?还是自己根本没有说出声音?
干将说道:“你没见过我二人,也该听圣上说过吧?”
薛兴仍旧不懂问道:“说过什么?”
“你是承影。”
“是。”
干将说:“我是干将,她是莫邪。”
屋里刚才那个温软的声音说:“正是。”
薛兴怔在那里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龙麟卫”都是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以往从来只传信送药,从未露过面的干将、莫邪居然是两名女子?!
还住在宫里?!
还是嫔妃打扮?!
还着紫衣,还是三品以上嫔妃?!
干将说道:“你不用诧异,我二人只是空有三品名号,住在后宫也是为了方便,又安全。我二人可没有你们那种身手,普通拳脚功夫懂些罢了。又是女子,多有不便,于是圣上直接将我二人封了三品婕妤,住在后宫。”
莫邪这时也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手里拿着药丸和一盏茶,说道:“张嘴。”
这次薛兴乖了,就着莫邪的手把那些丹丸咽下。
干将过来把脉,眉头紧锁,许久。
薛兴问:“怎样?”
干将摇摇头说道:“哎,你这小命说是保住了,可也如同没保住。”
莫邪在一旁问:“还是恢复不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干将摇头说道:“三年五载难以恢复。”
薛兴急问道:“怎么说?”
干将说道:“奇经受损,就是说,你的十二经脉之间断了联系。头几年说是个废人也差不多。如果有高人肯每日帮你运功顺行奇经两个时辰,最快也要三年。可如今这天下高手,总共就那么几位。你猜谁能在你身上花这么大工夫,助你恢复?如若是自行调息,起码也要十年。若你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你是承影,圣上能养你一个废人十年?还占着承影的名号?让你解甲归田?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你知道多少秘密,怎么可能留你活口?”
后面这些话,干将不说,薛兴自己也知道。
“杀了我!”
干将说道:“那我们可做不了主,你既然醒了,我们也该去跟圣上回报此事了。”
薛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不要,不要让主人知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杀了我,就说你们没有把我救活!”
干将伸手点了他的穴道,“莫要瞎喊,这宫里耳目众多!”
莫邪过来扶着薛兴躺下,给他盖上被子说道:“你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等我们去跟圣上回报,说不定带回来的就是赐死你的消息。你就耐着性子再躺上一刻吧。”
薛兴还在挣扎,似乎还想说什么。
干将、莫邪已经走到屋门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邪回头说道:“你就别操心了,最近圣上身边可热闹了,赤霄、太阿都来了,你知道的圣上也都知道了,不用你禀报!”
说完,两女子关门走了。
薛兴躺在床上,想自己冲破穴道。
但是,他发现不但肌肉用不上力,连体内气息也不听使唤。
他很努力地想要将气运到穴位上,却发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运气了没有。
窗外有鸟扑棱棱落下又起飞的声音,还有嘎嘎的叫声,并不好听,不应该说十分难听。
薛兴知道那是干将莫邪用来传信和送药的鹦鹉。
她俩这十几只鹦鹉极不寻常,足有一尺多高,五彩斑斓,但叫声极难听。
据说最初是番邦进贡来的,经过多年的培育和驯服,比信鸽负重高,可以运送一些弹丸解药,飞行速度比信鸽快,十分忠诚且认主,有一定攻击性。
即便是在路途中遇到野鹰也有七八成胜算。
“龙麟卫”七首中其他五人,每个月都会收到干将莫邪用鹦鹉送来的各种丹丸,有寻常解毒的,也有各种不同程度和作用的毒药、麻药,以供他们平日里执行任务时使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神奇的就是无论他们当时身处何地,这些鹦鹉都能准确找到他们。
此外,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的丹丸,紫皮红芯,是给“龙麟卫”七首服用的。
起初薛兴收到这些丹丸时,并没有服用。
他想这必定是圣人为了控制“龙麟卫”七首,给他们服用的毒药。
可从没有明确的命令让他必须服下,更没有人监管他们是否服用。
薛兴十八岁那年,孤身到塞外乌苌邦国执行任务。途中一只落单的小狼不知怎么跟上了他。
薛兴有要务在身,每日自己都不能果腹,更无暇管顾那小狼。
一天夜里,薛兴在树下打盹,小狼靠上来在他腿边酣睡。
薛兴想起那紫色丹丸就掏出一粒给小狼吃。他以为那是毒药,本想给那小狼吃了就能解脱不要再跟着他。
可是一连几日,小狼非但没死,还比以往更加活跃,不但每日自己吃的肚圆,还抓了兔子来给他吃。
薛兴在野外升起火堆,一边烤兔子一边掏出丹丸来打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小狼倒不客气,蹭过来就把薛兴手里的紫色丹丸舔到嘴里吃了。
薛兴自此隔上几日用以往攒下来的紫色丹丸喂给小狼。
三个月,小狼就已经是一头凶猛的成年狼了,他很快就打败了另一个头狼有了自己的狼群。
薛兴在完成任务后,带着年仅五岁的首领孙子千里奔回边境的途中,也全靠那小狼带领的狼群一路为自己猎食,甚至联手攻击来袭的敌人。
一路跟到边境界碑,那狼首似乎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跟了,带着自己的狼群消失在塞外荒野中。
这次任务之后,薛兴才开始每月服用那紫色的丹丸,虽然他仍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大概明白有抗毒和固本培元的作用。
而这次遇袭中了有毒的暗器,还能留一条小命也正是长期服用那丹丸的效果。
薛兴在自己的回忆中,等待干将莫邪带来赐死他的命令。
可一直等到窗外的太阳光都走得没了,也没等来她俩。
就在薛兴又饿又困昏昏欲睡时,一个他最讨厌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小将军,醒来啦,跟我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兴睁眼,正是文璃。
直到他说话,薛兴才意识到他已到枕边。
这正是薛兴讨厌他的原因,无从提防。
即便自己全盛时期都感知不到文璃的靠近,更不要说自己现在如同废人。
文璃用掌抵住薛兴胸口,一阵暖流霎时冲到四肢百骸。
薛兴活动手脚坐起身来。
文璃毫无避讳,拉起薛兴手腕就说:“小将军,跟我走。”
薛兴想甩开他,却发现自己没什么气力,只得被文璃牵着来到屋口,“等一下,圣上的妖毒可解了?”
文璃偏头看他,说道:“你明明知道,随便找个童子来刺破手指滴几滴就可以。何况现在已经过了五七,即便没有童子血也无大碍,就是恢复得慢些。倒是你体内余毒未清,即便你是以前这世间上最好的童子血,现在也不能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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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璃带着薛兴消失不见。
薛兴睁开眼睛第一句就是:“我不能背叛主人,我不能逃走。”
文璃带着两人安稳落了地,松开手,也不理他。
往洞内走去,洞中一个黑乎乎的巨兽迎了出来,正是墨云。
薛兴心里一惊:“这身形至少比上次见大了两圈。”薛兴看了看四周围,是一个山洞,脚边是墨云。
墨云除了体型变了,看起来和以往还有什么不同,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薛兴问:“这是哪?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文璃说道:“是圣人让我带你走的,他不想杀你,但知你已是废人,便问我可愿助你恢复,哪怕没有武功,只是做一个普通人也好。”
文璃说着靠近薛兴,他总是离薛兴很近,这也让薛兴讨厌,“小将军这么俊美,我怎么能不出手相救呢。更何况,这点伤势对你们凡人来说难如登天,对我来说举手之劳罢了。”
文璃指了指墨云,“这一个畜生也是带,两个也是养,不多你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xz
薛兴不相信他说的,低着眉瞪着他。
文璃盘坐到洞口跟薛兴说道:“你不用瞪我,圣上不想让你活过今日,你也决计看不到子时的月亮。放心吧,我不会自作主张假传圣令的。”
薛兴心中想来,也确实如此。他现在一个废人,别说赤霄、太阿都来了,就算是莫邪动一动手指,随便给他吃一粒什么毒药,他也更无从反抗。
薛兴直站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发软,似乎刚才文璃传给他的那些气力已经耗尽。
他靠在洞口席地而坐道:“我在查候仙宫失火案,怎么一直找不到你们?”
穆掌门来放火那夜,文璃离开行宫,在山里找到墨云,带他来到一处山洞。这山洞位置极佳,山脚有一处温泉,山腰有一处冷泉。
山洞位置又高清爽宜人,文璃这百年来便一直在这山洞修习。
文璃在山洞四周设下禁制。
只要没有法力高过文璃的道人出现,他们就是安全的。不过,这禁制的弊端就是他无法回应圣人手中那块玉玦的召唤。
墨云听他说是宋相要烧候仙宫,“你为何不去告诉圣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一改平常嬉闹表情,正色道:“那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事情,我这样的方外人士自然不便参与。我师尊就是教训,这偌大天地,没有他容身之处。齐天的本领,却不能光明正大行走在这世间,就是因为他参与了太多朝堂之事。你要切记,无论将来你以什么身份相伴圣人左右,都不要参与政事,不要干预他们君臣纷争。”
墨云又不懂,“可是你告诉圣人的是实情,有什么不对?”
“若我只是凡人,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实情?既然我不是凡人,自然也就不便参与凡人的凡事。我师尊是太正派,修的是符咒,祈福禳灾,驱邪压鬼、降妖除魔。而我现在修的和教你的是清静无为派,修的是自身,内修修心炼性,养气炼丹,外修传道渡人。而你现在也只需管内修,旁的都与你无关。”
墨云不屑,“修道之人原来这般自私。”
“这不叫自私。这天地运行自有奥妙,你我只是妖异,不能左右。我能帮圣人往前算他五世因果,算他死后魂去何处,却不能告诉他今生他尚未发生之事,更不能说破来世。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墨云还是不懂,“可是放火之事已经发生了。不算天机。”
“你这畜生,怎么净会跟我顶嘴!他自己若不能知晓之事都算天机,跟发生与否没有关系!”
“是你自己说话自相矛盾!那他前世也是他不知之事,你为何可以说?”
“他前世的事不是他不知,是他忘了。人死之前会知道此生所有事,只不过在投胎之前这些记忆都会被抹去。我只是帮他提前想起,即便如此,打卦也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你看我师尊……”
“哎呀,好了,又是你师尊……”墨云转身进山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总之,今夜已是教训。你要切记,将来无论你以什么身份相伴圣人左右,都不要参与政事,不要干预他们君臣纷争!”
文璃此刻更担心的是墨云将来若真相伴在圣人左右,可不要给圣人招来祸事才好啊。
毕竟他们这等妖异的存在,为世人所不容。
“圣人果然有慧根。当初在莱山抓到我,知道我身世的时候,一点不惊奇。后来知道墨云是妖,不惧怕,甚至十分喜爱,还相信我能帮墨云化成人形。也是一段奇缘!”
文璃转念又想,今夜这候仙宫着火,是不是已经算是墨云招来的祸事了呢?
薛兴武功虽高,也知道这处山洞,他上次抓到文璃,便是在这山脚的温泉。但是对于刻意躲在禁制和障眼法之内的文璃,他也是无从找起。
赤霄前来相助时,已经大概知道放火之人去向,和幕后主使之人。他们兵分两路,薛兴去追放火的人,赤霄返回皇城去暗中调查宋相。
那放火之人正是干将、莫邪所说的穆掌门。
他当年当上掌门人后,想要脱离各大门派的掣肘,反遭追杀,差点灭门。
那时的宋相还只是一个五品地方官,自己管辖的地头上陆陆续续发生的命案都与穆掌门有关,他让手下兵丁找到了已经走投无路的穆掌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颢听穆掌门讲明原委后,不但动用官府力量保护穆掌门,抓判了大批其他门户的弟子。之后还协助他慢慢壮大了门户,让穆掌门在中原武林享有一席之地。
穆掌门当时便许诺,若将来有用到鄙人的地方,绝义不容辞。过了两年,宋颢就被提拔入朝做官去了。
这中间几十年过去,宋颢也从没有找过他。
穆掌门想来此事不伤人命,江湖人又把义气看得比天还大,自然答应下来。他想着自己年事已高,借此还了多年前人情,便正好退隐江湖。
不曾想薛兴本事了得,身手远在穆掌门之上,又有“龙麟卫”属下提供的情报,步步紧追不放。
二人终于在一处密林中相遇。
穆掌门拳脚上敌不过薛兴,边逃边打,终让他找准时机用喂了毒的暗器击中薛兴。
他这次出来配的毒确实是为了致人死命,因为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穆掌门暗器出手,便听见薛兴从树上跌落的声音,没有再耽搁直接消失在黑夜密林之中。
薛兴中了暗器后,从树上落下,自知不妙,从怀里掏出干将莫邪以往给的解毒丹丸,也不分辨,一把全部吞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兴运功封住几个重要穴位,吊着最后一口气返回皇城,最终晕倒在圣人窗下。
他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以求助,他只知道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干将、莫邪那夜从他体内挑出暗器时,就知道此事必定与穆掌门有关。
消息也送给了赤霄。
最终一切证据,指向宋相。
这种级别的朝中重臣,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又怕信鸽传信有误,于是赤霄、太阿都亲自入宫来面圣禀报。
赤霄、太阿前日夜里来过,此时已经走了。
殿内干将、莫邪还在。
能掐会算的文璃也一早便早早来到圣人兴庆殿内等待干将莫邪前来禀报。
圣人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文璃和墨云也安全无恙,大为放心。本朝外臣以宋相为首势力强大,要慢慢谋划一个权宜之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看见突然现身在殿门口的文璃,心中高兴,随即问道:“墨云怎么没同你一起前来?”
文璃斜靠在大殿一根盘龙柱上,嬉皮笑脸,用神足通说:“今日这么多人,墨云来不方便。我已经跟他交代过了,他明日夜间会独自前来。”这句话文璃是用“神足通”送到圣人耳朵里,只有圣人自己能听到。
圣人正色并不理会文璃的戏谑。
干将问道:“圣上打算如何发落薛兴?”
薛兴现在还在她俩屋内躺着。
提到薛兴,圣人叹了口气。
文璃何等聪明的人,圣人那声叹气还没落到地上,他立刻接道:“圣上,小将军我可以救。两年,保他恢复十成功力!而且,说不定还能比受伤之前再长进些。”
圣人抬眼看着文璃,问道:“你有把握?”
文璃笑嘻嘻地说道:“别说他现在是个活人,就算入土三日,我都能让他坐起来,把他怎么死的跟我说清楚,再去见阎王。”
“甚好,那你便把他带走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拱手正要退出兴庆殿,圣人说:“文璃道长,再留片刻。”
文璃站住。
圣人又对干将、莫邪说:“你们都先去吧。”
干将、莫邪行了礼退出兴庆殿。
文璃问道:“圣上有何吩咐?”
圣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文璃会“他心通”,略一沉吟立刻知晓,回道:“剃须?那可太好了。小道帮圣上剃?”
圣人点点头说道:“苍宇事多,先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近日里,他见朕找其他小侍卫办此事,他又说要算个好日子好时辰才能剃,拖了一个月又讲这半年内都没有好时辰,让朕莫心急。”
文璃掐指算了算,点头说道:“没有‘好时辰’这个嘛,倒也不算不对,这半年确实灾星多。不过嘛,也要看是谁剃,我这样的半仙之体自然是百无禁忌!”
圣人说道:“半仙之体?朕看你是半妖之体,为所欲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笑道:“呀,圣上今日心情好得很啊,都会揶揄我了。”
圣人道:“屏风后面有朕让小侍卫提前准备的水和剃刀,你去取来。”
文璃转身去屏风后,端出铜盆,绢帕,剃刀,“难怪今日陆将军不在。都是几个年轻没见过的小侍卫。”
文璃手握住铜盆一边,加热铜盆里的水,然后绢帕在热水里浸湿,说道:“来吧?”
圣人靠在龙椅上仰起头。
文璃把绢帕盖在圣人面上,转了转手里的剃刀,故意阴邪笑道:“圣上为何如此相信我?”
圣人平淡地道:“不信你又能如何?你这样的半仙半妖,若真要害朕,恐怕并不需要这把刀。”
文璃一脸得意地道:“那倒也是。可惜我这人就是心善,师尊把我变成这样人不人妖不妖的,我也只记得他的好。”
圣人这段时日吃得寡淡,又捡起了许久不练的掌法,身形清瘦了不少。如今剃了须,容颜竟返老还童了似的,看起来竟似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文璃给圣人剃完须,目不转睛地不断赞叹道:“今晚墨云见了一定喜爱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摸了摸自己光光的下巴,还有些不适应。文璃伸手,竟凭空冒出来一个大铜镜,出现在圣人案上。
“我之前就说圣上剃了须,一定是个绝世俊朗的郎君。怎么样,圣上,小道没打诳语吧,没说错吧!哎,我可真有眼光!”
圣人说道:“你快去吧,薛兴还等着你呢。”
文璃行了礼退出大殿,刚才那些剃刀,铜盆,绢帕,大铜镜也都随之消失。
夜间,陆苍宇伺候圣人安寝,对圣人剃须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许久。
圣人只当没听见。
一会儿又听见陆苍宇在屏风后面嘀咕:“奇怪,这大铜镜怎么歪倒在地上。这铜盆绢帕又是谁放着的?”
圣人听了抿嘴一乐,定是文璃。
刚才在兴庆殿,圣人还以为是文璃凭空化物,原来是把寝殿的大铜镜用“移物换位”挪到了兴庆殿,走时又把铜镜和铜盆都挪回了寝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卷1帝王业·23.易水寒
墨云自从上次十一月十五暴走后,一直执念于化形。
文璃几次劝说墨云不可着急,并没有用。也只得助他。
妖兽顺其自然修行到化形一步,至少也要七八百年的时间。最有灵性且最擅长化形的狐妖起初的四五百年,也是幻形,而非化形。越是想要有大成就,越是要长久保持本体修行,直至大乘之境再化形。
墨云从结丹算起,也只有两百多年修行。此前化出人形只由妖气化出外在幻象,周身被妖气包裹。所以上次才致使圣人中了妖毒。
想要真的化形,需要收敛妖气聚集在妖丹之内。用法力自内而外地改变形态,而不是用妖力。强行修习化形会浑身剧痛,如同全身筋骨寸断。
墨云每日要忍受三个时辰如同筋骨寸断的剧痛修习化形。
三个时辰的修习结束,那痛感也要两个时辰才能慢慢褪去,且每日都是如此。一般妖兽根本忍受不住。
即便有文璃这样的道法高深的人相助,只能缩短时间而不能削减痛感。并且各种天材地宝必不可少,用来固本培元,修复修化形时对真身的损伤。
这些东西皇宫里倒是不缺,圣人恨不得把皇宫里所有人参、灵芝、鹿茸,花胶,燕窝,鲍参……反正只要是好东西全都送到这边来。
文璃原本以为墨云最快也需要两年才能随意化形。可墨云心中执念之强大,让他只用了两个月就做到了。
上次跟黑熊搏斗,墨云肩颈处留下的疤痕,在化形中都复原到完全无异。只不过一直不能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文璃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细细给墨云检查脉象,在横骨始终走不通。
文璃问:“你上次和那黑熊打斗,可有伤到喉咙?”
墨云摇头。
“这就奇怪了,你天突穴有一处血脉始终无法打通,必定是外伤所致。”文璃将手指点在墨云眉心,口中念念有词,帮他内观。
原来,那一日,思尚义用铁链将墨云吊起,伤了墨云会厌和横骨,但当时御医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原本修习化形过程是可以复原肉身所有外伤,但文璃本不擅长医治之法。又没人跟他说过思尚义那件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而墨云的损伤。
现在墨云已经可以化形,这一处的损伤似乎暂时无法复原了。
文璃叹气道:“目下也只能先这样了,之后我再慢慢帮你想想办法吧。不过,你学会‘神足通’也就无所谓会不会说话了。”
墨云看着他。
文璃说道:“哎,你不记得了吗?上次你问能不能让圣人学会‘他心通’,我说来不及。后来我跟你讲让你学会‘神足通’也一样可以让圣人知道你所思所想。”
“‘神足通’是啥?气死我了!之前跟你讲过!你这个大脑袋里面除了惦记圣上,能不能也记点别的?!世人都相传‘神足通’是能一步去往这世间任何想去之地,其实不然。‘神足通’是能令心念行至十方众生所行之处而不失,意思就是你不用说话,不用张嘴,可以让这世间任何众生听到你所思所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站起来,在文璃四周围又拱又蹭。
“你要学?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没说不教你。莫急!”文璃轻轻抚摸着墨云光滑的皮毛赞叹:“你这畜生,撒起娇来,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难怪圣人也如此迷恋你。”
“我明日入宫,你隔日再去。记住了?为什么?因为明日可能有赤霄、太阿,干将、莫邪,人太多了,你还是隔日再去,避开他们。不要给圣上增添无谓的烦恼,懂吗?”
墨云点头,转身回到山洞深处,休息去了。
翌日。
墨云好不容易捱到天边太阳快要挂不住时,跃出了洞口。
他已经可以瞬行千里,从莱山到皇城之间八九百里的路途,墨云再不用跑一天一夜才能到达。只需一时半刻,墨云就进了皇宫。
天边刚刚看不见落日,余晖还在。
圣人用了晚膳,陆苍宇端来一个长木盒,是上次圣人让用玄铁打的重剑,通体黝黑玄铁打造。
这玄铁是几年前,漠北部族当做祥瑞,进贡来的。
圣人当时只用了一小部分,给薛兴锻了一把匕首。还剩了好大一块,一直不知道做什么用,此前给文璃选玉饰,想起这块玄铁,就命人打造出来,要送给墨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上,剑锻好了。”陆苍宇把剑放到圣人书案之上,“赐个名字吧?”
圣人看了看木盒里长剑,道:“‘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就叫易水寒!”
“好名字!”陆苍宇道,“圣上,那玄铁还有余料,还可锻一柄君子剑,可与之配成一对。”
圣人略思虑,说道:“那就按照七星龙渊剑式样改制,剑身约略一寸,做轻灵些,吞口做豹首。先送图样上来。”
“是。”
“这剑先放这里吧,你们都下去吧。”
“是。”
圣人撵走了陆苍宇和小侍卫,也不管已是寒冬,点着炭火盆,开着寝殿门等墨云。
夜色浓。
圣人拿了个蒲团坐在门廊,抬头就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弯月在薄薄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悄无声息地,一双赤金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闪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圣人微笑,盯着那眸子越走越近。忽然那赤金色跃起来扑到圣人跟前。两个前爪按在圣人肩头,把圣人向后扑倒在蒲团上。
一颗毛茸茸的大头在圣人颈项间来回磨蹭,扎人的舌头在颈间舔了一下。
圣人道:“你刚入宫就是这般扑我……”
此时,墨云的样貌渐渐变了。
一个十四五岁少年模样,黑色的长发如瀑盖下来,光洁的身体不着一物。
金色的眼瞳在圣人脸前,久久地盯着圣人脸庞,似乎在一寸寸欣赏这许久不见,十分熟悉却又有点不同的脸庞。
圣人问道:“我剃须了,你觉得如何?”
赤金色的眼瞳闪着光,俯身上来,近到没有缝隙。满嘴野兽的血腥味道,粗粝狂野,让圣人想起以往征战过的沙场!
连廊风冷,可墨云不着一物,身子却热得滚烫,把圣人也带得烧起来。
墨云已不能忍耐,双臂一揽向上一拖,竟将圣人直接揽到肩头,扛了起来。
圣人惊道:“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像是没听见,直接扛着圣人进了屋,用脚勾了门关上。
那蒲团,炭火盆,还在门外。
圣人在屋外等得久,屋内火盆都快熄了,可圣人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二十多年前,还是太子时。
年少春衫薄,携君醉入林。玲珑帘下宿,别君即断肠。
院中潋滟水波天色青。
圣人醒来,看着枕边金瞳少年:“你已经可以随意化形?”
墨云点点头。
圣人起身穿上中衣,走到书案上,打开那木盒子,提出宝剑,道:“看,同你豹形时一样通体黑色,玄铁所锻,昨日才赶制出来的。喜欢吗?”
墨云走过来,右手揽圣人,左手抚着剑身,点头。
“是钝剑,你可舞得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墨云点头。接过重剑,挥起来,有呼呼风声。剑法跟文璃学过几招,但都是君子轻灵剑法。不适合这重剑。
圣人看了笑:“还是要给你找个师父。苍宇惯用重兵器,下次白日里来,我带你去禁军教场。文璃那两下子不行。”
墨云把剑放回木盒,点点头。
“还不能言?”
墨云又是点头。
“这是为何?”
墨云摇头。
“我虽是嫡长子,其实面前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哥,年幼时家中都唤我三郎。”说到这里,圣人愣了片刻,他想起当年荣信便是叫自己三郎。他以为自己都忘了,那些前尘往事最近都齐齐涌来。
圣人叹了口气,哎,真想再听他亲口叫我一声三郎。
“下次我要好好问问文璃你何时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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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口。
文璃给薛兴讲了前几日自己为什么离开候仙宫,又在这里布下结界。虽然安全,但不能被那玉玦召唤。
“我昨日晚上就赶到皇宫,赤霄、太阿、干将、莫邪,龙麟卫里聚齐四个,再加上一个你,五个,好不热闹。”
文璃还故意说道:“最后还是圣上亲自说让我带你离开,助你疗伤。”
明明是他主动请命给薛兴疗伤。可他怕薛兴听了,不愿意留下,故意说是圣人安排。
薛兴此前认定自己难逃一死,躺在干将、莫邪屋里时胡思乱想,只觉此生仅一事他放不下,可又不想问圣人。更不想从不相干的人那里道听途说。
文璃似乎经历过二百多年来的所有事情,说不定会知晓。
薛兴问道:“主人曾说我像一个人,一个他以前认识的也姓薛的人。正是因为我像此人,主人才赐我姓薛。你可知晓这人是谁?”
“当然知道,他叫薛荣信,不过他是汉人,你是番人,长相嘛……”
文璃又故意凑近他,“长相上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不像?”薛兴疑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可见过圣人兴庆宫偏殿书房东墙上常年挂着一幅画,黑色的山崖峭壁之上,有一个棵扭曲的怪松树,树下一少年在抚琴。整幅画中,只有松下少年衣衫上着了淡淡的茶花红色,其余部分都是黑灰墨色。画下长案上每日都有应季鲜花更替。一月水仙,二月山茶,三月白玉兰……”文璃一直数到十二月的白梅。
薛兴继续道:“为何都是白色的花?”
“怕颜色抢了画中红衣少年人的风姿。”
薛兴道:“画中的题诗可是:‘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对。那画中红衣少年人就是薛荣信。”
“确实不像。”薛兴说道。
“宫中温房每月都要按时繁育出这些花,每年开销上千两白银。银钱还不算什么,要是哪天晚了送花来,可是会掉脑袋的。”文璃轻轻一笑,“在圣人心中,人命还不如给荣信那幅画贡花重要。只此一项,他都可以算得上暴君!你们到底崇敬圣人什么呢?”
薛兴不理他的揶揄,问道:“所以这薛荣信到底是谁?”
文璃说到这里收了话题,正色道:“不过现在不急给你讲薛荣信,帮你疗伤才是当务之急。”
薛兴自然也想能尽快恢复功力,效力圣人左右。无论多危险,多辛苦,那都是他最快乐的事情。
文璃站起身说道:“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盘坐洞口,空气清新,没有风,他让薛兴宽去上衣。
薛兴一愣,“为何要宽衣?”
文璃也一愣,“同是男子,宽衣有何不可?运气疗伤,你体虚,衣衫会挡住散毒!”
薛兴不情愿地把上衣脱掉。
文璃又故意闹他,“裤子,裤子也要脱!”
薛兴不理,直接席地坐了下来。
“可会双盘?”
“会。”
“好,双盘,跟你学武时练内功一样,闭目,入静,不思,不看,不听,不动,舌抵上颚,随息深长,吸至命门,呼至腹陷。”
文璃随着他气息检查他奇经八脉,毒走表破坏躯体。损了四肢与中枢的连接,故需要帮他打通八会穴以疗愈解毒。
薛兴只觉得一丝丝暖流从双目至鼻、耳,向下到膻中、章门,向后至命门处循环往复了三十六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吸气不够!太弱了!杂念太多!”文璃时不时地斥声提醒道。
薛兴只觉得那暖流一直在变宽,更广,自己太渊穴涌泉穴都热了起来。
薛兴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觉得浑身愈加轻松畅快,睁开眼睛看见正在起身的文璃,他身上的道袍都被汗水浸透了。
“多久了?”薛兴问道。
“两个时辰。”文璃起身背对薛兴,轻轻调匀自己气息,宽去湿透的道袍,挂在洞外松枝上。
“你去哪里?”薛兴没穿上衣,身材魁岸,皮肤白皙,眉目疏朗。
文璃又嬉皮笑脸凑过来,“到山下洗个澡,小将军要不要一起去?”
薛兴刚刚还觉得心中感激,被他这么一闹,板起脸,“不去。”
“以后,每日子时,午时,需用两个时辰帮你调息运功,这叫百日筑基。百日之后,你便可自行运转小周天,再百日余毒可清。”文璃边说边从小道下了山,此时已不见踪影。
薛兴望见挂在树枝上汗湿透的月白色道袍,被风吹起。
一连七日。文璃每日子时、午时都需花两个时辰,帮薛兴运气疗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兴每天都能感觉自己比前一日好一些,但他知道靠自己还是不能运功,气力也没有恢复多少。
文璃为了让他走动,每日都让薛兴自己下山去提水。起初三日,一只皮囊只是装半满,他就已经提不动了。
七日后。
薛兴行走坐卧看起来已跟常人无异。已经可以把三只装满水的皮囊一口气背上山洞,中间不歇。
正午。
文璃提着几只兔子从山下回来。远远就见到薛兴靠在洞口,脸迎着太阳闭着眼睛,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颓废。
文璃放下兔子,坐到薛兴旁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绣五爪蟠龙纹的小锦袋,在薛兴鼻子前面晃了晃。
薛兴闻到他再熟悉不过的香气,睁开眼睛,拿过文璃手中的小锦袋,暗绣五爪龙纹的图案。立刻打开看里面,是几粒塔香。
他系上带子放在鼻子前面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气,这是圣人惯常用的燃香,圣人寝殿内都是这香气。他再熟悉不过。
文璃看他样子便知他五感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薛兴刚来那几日,能听能说,视觉也变差不少,嗅觉味觉完全没有。“喂,你怎么不问问我从哪得来的?”文璃戏谑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偷的!”
文璃笑眯眯,说道:“那也是专为小将军你偷的。”
薛兴不答话,只是攥着锦袋似乎怕文璃拿走似的。
文璃开始给那几只兔子剥皮,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薛荣信到底是谁吗?”
薛兴以前并不是很想知道,可是如今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想留着遗憾走。
“你可知宋相为何如此得宠,权倾朝野?”
“因为他是王皇后的舅舅。”
“不,你们都以为是因为王皇后,其实是因为宰相宋颢还是那薛荣信的舅舅!”
薛兴提起了精神,瞪着眼睛看着文璃,等他说下去。
“今日心情好,便给你讲讲吧。”文璃继续讲道,“圣上年轻还是太子时有一个知己好友,叫薛誉,字荣信。当年的圣上因为这个知己好友,惹怒先皇隆景帝,差点连太子之位都不保,更不要说登基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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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年前,先皇隆景帝在位。那时候圣人才十三岁,是嫡长子,已立为太子。
本朝制度,每月初一,初十,廿是在大明殿升朝,文武百官都要到。
每月初五,十五,廿五是在兴庆殿小朝,只有几位宰相前来议政。太子每月初五到兴庆殿跟隆景帝一起见宰相,听政理事。
太子和薛荣信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兴庆殿的大殿门口。
太子刚步上兴庆殿台阶,就看见穿着一身甲胄的薛荣信飒爽英姿,不觉得就这样一直盯着他步上台阶。
一直走到跟前,侍卫行礼,太子只是盯着脚边的薛荣信看得出神,甚至忘了说:“平身。”
十五岁的薛荣信出身世家大族,武艺超群,选入龙武军翊卫负责宫廷宿卫。薛荣信那时才到任殿前侍卫不足十日。
薛荣信起初只是颔首垂目,可许久听不见太子说“免礼平身”便抬头看。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太子如被雷打了一般都怔在原地。
这一天的听政,太子总是走神,眼神在薛荣信身上挪不开。听政一结束,太子写了手谕差人到翊卫来要人。翊卫首领自然要禀报隆景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崇文馆内太子伴学已满二十人,没有理由再增加伴学。
不过薛荣信出身名门,一表人才,身手不凡,又和太子年纪相仿,是伴学的上佳人选。其他几个伴学最小的也都十七八岁,年纪偏长些的还有二十几岁的。
隆景帝本就宠爱太子,多要一个人无伤大体,便提调其中一个最年长的,是当朝中书侍郎之子,入朝为官。将薛荣信纳入崇文馆为太子伴学,并担任太子侍卫。
薛荣信到职那天,太子早早就起来在寝殿坐等。
宫人进来给太子净面更衣,“薛侍卫可在殿外?”
“回禀太子殿下。在。”
“宣他进来。”
“是。”
薛荣信步履从容,英俊神武,给太子行了礼。
“你们下去罢,我要他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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